鹤峰走笔 ，——秦明武

半农

　　鹤峰走笔

——秦明武

（一）

驱车二百多公里，穿过重重大山，我从鄂西来到了鄂西的更深处。

车子爬过绝壁上生生凿出来的“雕岩”公路，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环抱，峰峦鹤舞于云天相接之处。对面不远不近的半山之间，有轻雾如烟，拢成一线，如姣姣女子玉面上的轻纱。向前跑过一段路程再望时，又见轻轻地在褪去散开。站在愈来愈近的路边向下了望，四山合围形成的小盆地一览无余，溇水河似一笔挥洒的行草，在开阔处宛转勾连，笔走龙蛇。小城的建筑就随着笔意而回旋铺展，溇水河是它的脉络。

鹤舞之峰，鹤峰，清雍正皇帝金口一开，结束了长达四百多年的“容美土司”历史，开启了改土归流后鹤峰新的篇章。

这是一座小小的城，据说是全国最小的县城，也是高速、高铁最后到达的县城（高速现已通达鹤峰西、途经鹤峰县域的高铁业已立项）。可是，眼前的它，与周遭的山水却是契合得如此妥贴，“山高水长，亿万斯年”，人到此地，余皆山外，好一个世外桃源。

鹤峰的夜，也是极美的。白天瞭望，除了河下平地主城区的轮廓清晰，周围山坡上的房舍被葱茏的林木覆盖，只见漫山的翠绿，基本看不到建筑。只有夜晚的灯亮起来，才见四面的低空撒满繁星，一颗星应是一个家或一个门户，分外明晰却又数不清。

漫步在小城盛夏的夜晚，澄澈的空气里带着大山特有的气息，二十多度的温度，刚刚好，凉爽而惬意。眼前老城区的房子多少显得有些朴拙，街道也不宽，却特别的干净整洁。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大部分商铺基本都已打烊，夜市摊也不多，听不到喧哗闹噪的声音。一排排路灯煞是好看，路灯是颇具恩施风格的灯笼，一串三个，并排两串，红红的颜色，将小城的夜泅染成浓浓的底色。出来散步纳凉的人本也不少，浅浅的谈笑与搭讪声被大山吸纳消弭，时光的流动于此缓缓矣，那难得的平和与恬淡就不知不觉沁入心头。忽有初出茅庐的夏蝉起声试唱练耳，方位在前方不远处的河岸，声音脆而有质感，可能是对曲调尚不稔熟也或者是把高潮部分要留给秋天，只是试唱了一小段，便低声嘟囔几下停了。

不知不觉就逛到了“华龙半岛”，当地的朋友说这里是新城区，眼前的景象又大不同，簇新的建筑高大而气派，车辆、人群熙熙攘攘，面前的溇水河象一个精心布置的实景舞台，一字排开几座桥，雕梁画栋，华灯璀璨。这边的路灯则是清一色的中国结，底色自然也是红色，却看起来比老城区的红灯笼多了一份秀颀与别致。我不免将新老城区做比较，老城区稍显局促，积淀着历史的底蕴，新城区规划更好，应是县城现在与未来的格局。

而夜晚的“连昇桥”，金碧辉煌，华美壮观，凌于溇水河之上，是鄂西最大的风雨桥，也是夜晚的鹤峰县城最亮眼的景。为纪念虎门销烟时的抗英名将、爱国英雄鹤峰人陈连升而命名。当年由林则徐亲自选调，多次英勇杀敌立功后升任三江口协副将，后奉调驻守沙角炮台，最后因无援兵，寡不敌众，父子力战为国捐躯，坐骑掳至香港持节绝食而亡，将为义将，马为“节马“。

气势恢宏的连昇桥以及如今位于沙角炮台高处的巨型石雕，还有遍布粤鄂两地的“昭忠祠”、陈连升路、功德碑，足以证明这位生于鹤峰的土家族英雄已然名垂千古，长驻人们心中。

（二）

最值得鹤峰人骄傲的是：鹤峰县是国家一类苏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诞生地，湘鄂边革命根据地的中心，贺龙元帅的第二故乡，段德昌、关向应、周逸群、贺英、王炳南、贺锦斋……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都曾在这里浴血奋战，许多革命烈士牺牲并长眠于此，包括贺英在内的贺龙元帅的几个亲人。

贺龙元帅曾在此创建革命根据地，领导工农红军进行革命斗争长达六年之久。当年6万人的鹤峰，有2.5万人参加革命，英雄的鹤峰人民为革命牺牲了三千多人。贺龙元帅就是从这里带领队伍前往江西参加“南昌起义”，后来又带领红军队伍从湘鄂边北上长征策应红军主力部队长征并与之胜利会师。

经过“满山红大道”，进入“段德昌路”，到达八峰山下，便是位于鹤峰县城腹地的“湘鄂边苏区烈士陵园”，因每至春季，满山杜鹃盛放，红遍大地，如同烈士鲜血染红的土地，因此又名“满山红烈士陵园”。它是首批110个国家级烈士陵园之一。

八峰山巍然挺拔，满山林木蓊郁苍翠。夏日的阳光正炽，我的身心穿过诗词的长廊，沿着陵园的中轴线拾级而上，星火广场、廖汉生题名的贺龙元帅铜像以及矗立于最高处的“湘鄂边苏区革命烈士纪念碑”。位列“中国革命早期有卓越贡献的十大烈士”，建国后获得由毛泽东主席亲笔签名签发的第一号烈士证，“中国革命的36位军事家之一”，彭德怀元帅的入党介绍人——段德昌烈士；贺龙元帅的胞姐，巾帼英烈贺英；红三军师参谋长王炳南将军；以及三百多名为革命牺牲的烈士。就长眠于八峰山的怀抱，安卧于这片他们为之流血牺牲的红色土地。

我拜谒了纪念碑，再围着高大的纪念碑慢慢挪转了一圈，借以搜寻上面的碑文，然后就顺着台阶原路而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多钟，太阳的烈焰竟比正午更盛，仿佛在喷火，炙烤得身上冒油。即使上下走得并不急，额头依然有层出不穷的汗。此时，也有一大班佩戴党员徽章的人群安静有序地拾级而上，与我相隔八九步台阶的距离，他（她）们的脸上带着几许虔诚与肃穆，还有人拿着记录本与横幅，看样子是专程来此开展党日主题活动的。擦身而过至多几分钟光景，我刚刚下到接近诗词长廊的台阶，天空连变脸都来不及，一场瓢泼桶倒的暴雨裹挟着狂风不期而至，我赶紧三两步跨到廊下避雨，还是淋了一头。不到五分钟，眼前的台阶变成了连叠瀑布，急急的水流在跳过每级台阶的外沿时似乎欲飞起来。暴风骤雨约半小时后，渐渐停歇。我一直在望在想，不免有些担忧，那一班人，在上面无遮无挡，如此大的风雨，他（她）们应该淋的不轻，会不会有人急急忙忙撤退下来？直至我离开，也没见一个人下来。我想：这次党日活动对于他（她）们将是十分难忘的，因为身体和灵魂都得到了洗礼。

（三）

屏山， 鹤峰的屏山，是大自然完璧无瑕的杰作。屏山的水，是鹤峰的眼。剪水双瞳，盈盈一波，于不经意间，眨了一眨，只一条恰如悬浮在空气中的小船，便惊艳了世人，令天下多少人魂不守舍。不管千里万里，无惧舟车劳顿，只为看一眼她的绝世芳容，只为走近一亲她的芳泽——“中国的仙本那”。

屏山峡谷幽深高绝，宽处十丈有余，狭窄处则须侧身。山形或孤峰独起，或群峰毗连，随处望去都是精美画屏。陡峭处或危崖倒挂，或壁立千仞，寸草不生；稍缓处则又植被茂盛，品类繁多，倍多珍稀。屏山的水，是琼浆玉液，不染俗尘，带着一股子仙气。那一条漂浮的小船，阳光将小船的影清晰地投射在水底，愈发衬托出船与水的空间距离感。无论谁，只需手机随拍，勿需特效，勿需修图，都是一帧自己看不够的作品，因为拍出了“太空船”的感觉。

阳光照射在灵动的水面，水色通透润亮，绿如翡翠。阳光照不到的水面，一片匀润淡蓝，恰若宝钻。无论从那个角度，都好看极了。

坐上小船穿过“桃花雨渡”，那是经典中的经典，浪漫中的浪漫。小船在空灵的山水间轻轻游弋，荡起水的涟漪。我不敢伸手到水里，怕亵渎了仙气，也不敢盯着船儿徐行的水面，我怕尘凡的俗惊扰了这纤尘不染澄澈无邪的眸子。我把视线集中在前，向上，眼前的景变化多端，让我应接不暇。青藤垂挂、苔痕织瀑、一线天、黑龙潭、月牙儿……头上一路飘着似雨似雾又似烟的丝丝缕缕，浸润着将要出窍的魂灵，仰起头，丝丝清凉悄无声息地摩挲面颊，沁入心脾。名曰“桃花雨“，却分明又是“沾衣不湿杏花雨”……

（四）

到了鹤峰，到了屏山，不得不说土司。“容美土司”本是清江流域土家族始祖廪君后裔的一支——容米部落。最早居于清江南岸长阳资丘天池口的“容米洞”，后来进入五峰并深入到鹤峰，找到了他们心之向往的世外桃源，在此建立“新容米洞”。土司制度本是自唐以来历代封建王朝“以夷制夷”的权宜之计，容美土司可追溯的历史将近千年，有文字记载的自元朝始至清雍正改土归流，历425年。因抗倭寇、平叛乱得朝廷嘉奖而鼎兴，鼎盛时期容美土司疆域达7000平方公里，统辖一方，成为国中之国。

容美土司的统治长期沿袭着奴隶社会的农奴制，生产力无疑是落后的，世袭的统治制度也是独裁的。但历代土司王重视子女教育，重视土民教化，大力吸收兼容汉文化，招揽引进外来各类人才，加之长期完好的自然人文生态，兼收并蓄形成了以土家文化为内核的“土司文化”。

清康熙朝，当戏曲《桃花扇》在京城刚刚禁演，远在武陵深山中的容美土司爵府却正盛演不衰。而且是小说《桃花扇》作序者，作者孔尚任的好友，清代著名文人顾彩，现场指导，顾彩于《容美纪游》中言其阵容庞大精良，声色俱优，为全楚上乘，殊为难得。

田氏土司王连续六代出了十位诗人，成诗3000余首，于康熙朝编刻出版《田氏一家言》，成为绝无仅有的奇迹。

崇白虎 ，倡“哭来笑去 ”的人生观，撒叶儿嗬、柳子戏、满堂音、围鼓、燕将班，以及苏腔昆曲、楚词秦腔等等，这些多样化的文化形式，既有对血脉相传民族文化的坚守与发扬，又有对外来文化的博采众长。还有容美土司留下的十八处遗址，为研究土司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提供了大量的证物。

丰富多彩的土司文化客观上极大地丰富了少数民族文化的内涵，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五）

如果说鄂西的恩施是大自然的密境，那么鹤峰一定是密境中的密境。发源于鹤峰的溇水（溇江）在鹤峰境内盘桓一百多公里，没有奔往清江，而是辗转注入湖南的澧水归于洞庭湖，才到中游的江垭古镇，即孕育出了一代大侠杜心武以及两弹元勋陈能宽。鹤峰之鹤，亦是鹤寿延年之鹤。鹤峰还是有名的长寿之乡，人口平均寿命高出全省2.29岁，80岁以上高龄老人比总人口多出3万多人的广西巴马“长寿之乡”还多1000多人。高森林覆盖率以及高林木绿化率的居住环境，洁净而高负氧离子的空气，生态健康产出的食品，豁达乐观的人生观，安能不德康寿永？

鹤峰，山水妖娆，处处美景，评估论证可建成5A景区的景点即有4处，4A景点至少有8处。即使目前唯一已建成开放的5A景点“屏山风景区”，也只是开发了屏山峡谷其中的一段，其峡谷幽深狭长，山形波诡云谲，河道变幻莫测，还有相当一部分未被开发。

鄂西恩施是全世界为数不多的富硒地区，鹤峰是硒矿富集区。鹤峰出产贵如黄金的“葛仙米”，全世界唯一。鹤峰不为人知的密秘还太多太多……

红色鹤峰，是鹤峰人民的骄傲，是鹤峰人永远的精神家园。鹤峰人杰地灵，英雄豪杰、文化名人层出不穷。文化底蕴深厚，成果丰硕，一个县拥有四个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获得者。

世外有桃源，世间有桃源，行到水穷处，知其是鹤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