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的一个清晨,我驱车来到村委会,左等右等也没人开门,便发微信给明新哥,正诧异他为什么迟迟不回复,就看见同为村里干部的婶子跑了过来,表情凄楚,告诉我说:“明新今天早上突发心梗,已经不在了。”我吃惊之余,实在难以置信,想起昨天下午我还调侃他好像又胖了,哪知道那竟成了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天里,我神情恍惚,看着村委会里还有明新哥的照片,想起我和明新哥一起贴宣传海报的场景。晚上回家,一路上回忆来袭,泪眼模糊,想起和明新哥走过的一些片段…<br> 2018年的初秋,我回到阔别三年的小城,辗转之后,终于在沿海的一个乡镇落脚。初入职场,心里的不适简直难以言述,再加上人地两生,难免有孤单落寞的感觉。我被安排分包辖区内的一个村庄,最初连村书记和主任都搞不清楚,慢慢地终于渐入佳境,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村的会计叫肖明新。<br> 明新哥四十多岁,为人爽朗,比我更像一个东北人。初见之下,我便感到很是亲切。他身为村里的会计,每隔两天就要来镇里报账,我所在的科室负责土地收储,也是他常来报道的地方,于是我便常常在办公室见到明新哥。秋去冬来,辖区内要推广安装ETC,我负责和交通局联络,统计各村的汽车保有量。初来乍到的我,听不太懂当地的方言,特别是电话交谈,更是不知对方所云。一次打电话给明新哥,他语速极快,听得我云里雾里,下午他有事来到镇里,我赶紧跑上去,加了他的微信,并约定好以后双方尽量用文字交谈。明新哥笑着说道:“别着急,过三五个月,你对我们这边方言的听力水平就上来了。”<br> 明新哥有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一般。经常在朋友圈里晒自己女儿的照片,让我非常羡慕,我便也常常暗中祈祷,以后也能有个女儿。明新哥的家是个理发店,就在村委会隔壁,平时靠他妻子打理,村内办公室的钥匙也都在他家保管。有一次到村里开棚改的会议,我先去村内布置会场,明新哥便把我邀到家里,他妻子和女儿都在,明新哥便问我:“你平时剪头多少钱?”我回答道:“办卡的话,一次20块。”明新哥道:“以后剪头就到我家这儿来吧!别去别的地方了!你看你现在的头发剪得,弄得你更难看了!”我正无语中,她女儿递给了我一袋爆米花,我定晴一看,是个蛮漂亮的小姑娘,我便说道:“明新哥,你姑娘可真挺好看啊!不都是女儿长相随爸吗?”明新哥一脸骄傲,晃着大黑脑袋说:“没错,我闺女是随我!”<br> 开春之后,我接手了一项重任,要办理辖区内失地农民的补助申领,这个工作牵扯面极广,时时让我挠头。村里工作人员素质参差不齐,推进十分缓慢。唯有明新哥,极其配合,每次下发任务都是召之即来,不仅细心地干好了自己的工作,还对我了解基层多有传授。我自小生活在城市,从未接触过农村与农民,明新哥便耐心给我讲什么叫宅基地、何为土地流转、农村盖房子要多少钱、娶媳妇要多少彩礼…我在工作之后时时感到本领恐慌,尤其是对基层的了解不够,而且也没有人愿意花时间讲给我听,而明新哥却偏偏有这样的耐心,让我获益良多。<div><span style="text-align: right;"> 农村土地调查开始了,我下村里去找明新哥。他开着自己的越野车,我坐在副驾驶拿着卫星地图,我们便一家一户地去找村民填报材料。一个好大的大宅院,主人是个耳朵很背的老大爷,我们去敲前门,他打开了后门。我俩又赶到后门,他又给我们开了前门,足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和明新哥,还有这个老大爷就像打地鼠一样,总也碰不上。明新哥对我说:“这真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咱俩说啥就堵不上他!”后来干脆兵分二路,一个守前门,一个守后门,才终于碰到了老大爷。</span><br> 盛夏时节的一天下午,我去村里找明新哥办事儿,我嘲笑他:“哥,你好像最近又胖了呢?”明新哥笑道:“你净扯,哪儿胖了!我天天坚持锻炼呢!”说完,我便开车回去了,因为明天还要到村里来,想着明天早上再来找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居然是最后一次的告别………<br><br> 回家的路上,我泪眼模糊,似乎又有点难以置信,明新哥毕竟只是我工作上结识的路人,有必要如此伤心吗?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两年多的相处,包括明新哥在内的很多人都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一天分早中晚给我介绍三个对象的郭姐、陪我去买二手车的张叔、冒雨开着自己车带我去办通勤车卡的磊哥,都构成了我藏在心底里的回忆。明新哥去世一年了,我永远怀念他。我想,等我老了,再翻看年轻时候写的日记时,我也一定会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大哥。<br><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2021年8月18日晚上</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