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有风采

向海(杂文小说随笔)

父亲是2003年9月23日离世的。尽管已时隔多年,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却久久未能成文,或因工作繁忙,或因不知该如何落笔,或怕心底的那份柔软被触痛。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慢慢随时光变的淡淡。人之懒惰,与生俱来。心念念着,便在群里撂出话了,变相逼一下自己。<div>终于成文。文中配图部分图片来自网络。</div> 父亲是个苦出身,老家山东登州,随老一辈闯关东来到东北。先是安家在大荒沟村沟里,也就是现在的新红村。有一个弟弟一个姐姐。13岁的时候,爷爷因意外去世。当时大姑已出嫁,奶奶便带着他和年幼的叔叔一起生活。<div>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接过家庭重担,种地、砍材,时常赶着马车到县城卖柴,以补贴家用。生活的清贫困苦,让父亲迅速成熟起来。</div> 父亲读过三年私塾,家庭的意外变故,不得不辍学顾家。这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个文化人。16岁的时候,已长得眉清目秀,青春靓帅。那时的父亲,脑子灵活,能吃苦,写的字,很周正好看,打的一手好算盘。<br><br> 县城王家生意做得很好。一次偶然的机会,王掌柜遇到天没亮就赶到县城卖柴的父亲,短短的接触,发现这个小伙模样周正,会说会算,机灵能干,便起了心思。这年代,遇到能吃苦、又有文化的年轻人不容易,况且还仪表堂堂。经人撮合,母亲嫁给了父亲,那时父亲16岁,母亲14岁。这个王掌柜就成了姥爷。 <h3 style="text-align: left;">母亲有三姊妹,同父亲一样,上有姐下有弟。因家境殷实,姐姐弟弟都有文化,有工作。年幼的母亲任性贪玩,不爱学习,姥爷宠溺,任由她去。因此,母亲目不识丁。在二三十年代,贫穷,落后,文盲多是社会现象。不管怎样,乡下贫穷小伙迎娶县城富家千斤,高攀了。因为姥爷惯孩子,母亲没上过学,没上过班,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h3> 年轻时候的父亲,有文化,算盘打的又好,被大荒沟供销社招工当了供销员。加之口齿伶俐,人很机灵,又能吃苦,长的挺俊朗,因此在当地口碑很好,深得大家喜欢。县供销总社的领导也很赏识他。工作稳定,随之家搬到了大荒沟围里。当时叫大队部,习惯上,当地把大队部所在地叫围里。 我们这代姐弟5个,姐是老大,然后是三兄弟,妹妹是老幺。我居中,兄弟姐妹都有,还都是一个,小名就叫中心 。至于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我忘了。但佩服老爸的先见之明。实际上,姐下有一哥一姐,均已夭折。这些孩子中,父亲最疼爱的是姐姐,最不放心的是老三,总是爱打架;最关心的是我,因为我小时身体弱。<div>后来听姐姐讲,我的小名不是那个中,代表的不是那层意思,牵扯一段爱情故事。</div> 邻居有个漂亮的于姓姑娘,见父亲勤奋顾家,很能吃苦,对爸爸称赞有加。看到叔叔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认为有这么优秀的哥哥,弟弟也应该不错,就是比不上哥哥,也差不了多少,想与叔叔处对象。父亲当然不会拒绝,也极力促成。<div>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当时的叔叔,不定性,没正事,整天游手好闲,干啥啥不是,做啥啥不行。这些哥哥当然清楚,更不能自曝其短,正好帮他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定定性。<br><div>这事很快被于老太知晓,这老太是标准的泼妇加“滚刀肉”。她深谙叔叔的底细,坚决不同意,坚定的“棒打鸳鸯鸟”。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母亲的强烈反对,反而让刚烈的于姑娘拿定了主意,非叔叔不嫁。叔叔被感动,表示痛改前非,好好过日子。</div></div> 身高马大的于老太,见这对情侣情坚意定,就再施毒计,把攻击矛头对上了我家。她三番五次的到父亲单位无理吵闹,弄得爸爸无法工作,供销社领导也无可奈何。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撒泼打滚,你有什么办法?趁父亲不在家,于老太窜到我家,对母亲肆意谩骂,拳打脚踢,吓得年幼的姐姐哥哥嚎啕大哭。<div>最终,这对年轻的男女,顶住压力,冲破层层家庭阻挠,走到了一起。结婚时,父母把多年积蓄的120元钱,全交给了叔叔。叔叔买了一块手表,戴到媳妇手上。恰逢我出生不久,叔叔给我起了小名,忠心,以纪念这段忠贞的爱情。</div><div>从此,于家开始与我家交恶,亲戚反倒没有了亲情。年幼的我们,也受到来自于家敌视和欺负。受不了于老太太骚扰,父亲调到了县供销总社工作。</div> 我在 2-3岁的时候,患了重病,腹大如鼓,腋下、腹下淋巴浮肿流脓,高烧不退,生命垂危。依那个时候的医疗条件,根本查不出病因。父母已完全不抱希望。也许是命不该绝,遇到一游方郎中,给我针灸了几针,又留下几剂草药,就飘然离去。第二天,高烧退了,其它病状也得到明显改善,慢慢的恢复过来。死里逃生一次,只是整个童年身体有些羸弱。为此,哥哥姐姐,打小对我十分照顾;父亲对我呵护有加,常跟我说,小子,好好活着,将来你会有福的。 听父亲讲,这个游方郎中是个老道,岁数很大,生面孔,没有人认识他,像出外修行的。从此,没有人再见过他。潜意识里,我把他视作高人,是法力无边的那种高手。长大了,我也刻意寻找过 ,但没有一点线索。惊鸿一现的高人哪,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父亲在县供销总社上班。因正直认真,眼里不容一颗沙子,不懂变通,一些人便看不上他。六十年代末,随毛主席“五七”指示,大批干部下放。受运动波及,举家又搬回大荒沟村,后安排公社农机站工作,母亲家务。那个时候,全国都在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因此受歧视,承负了一定的政治压力。 这一段经历,极大地影响了父亲的人生观。除家人外,不爱说话,不相信别人,不喜交朋友,也不愿跟外人过多接触。包括亲属。 父亲正直要强,一生秉承“求人不如求己”,坚持万事靠自己,很有风骨,是远近闻名的农村小能人。半拉石匠,半拉木匠,半拉瓦匠,三大匠活全能上手;上山下河,平地种田;编筐窝篓,不在话下。 七十年代,父亲在青石下套子村支农,交了一个朋友,这可能是我爸爸一生中唯一的朋友。父亲发现当地青石资源丰富,无人管理,很适合做房子地基。托这个朋友,雇了拖拉机,跑几十里山路拉回家,运费很低,相当于交了油钱。 这个朋友我记得好像姓董,来往了好长时间。下套子村有果园,通过父亲,我知道苹果有黄元帅,尝到了香蕉苹果味道,见识了大姑娘叼烟袋... ... 爸爸化身石匠,拿着钎子和铁锤,日夜叮叮铛铛凿石。三间房的地基明石,都是一个人一锤一锤凿出来的。房子盖上了,内部开始自己收拾。买来旧门窗,拆拆组组,立上。买来玻璃,自己切割,门窗活完事。然后吊棚,锯末子压棚;内外墙磨平,我们负责打下手。亮亮堂堂三间瓦房,终于完工了。 利用旧房子拆下的碎石头,父亲把围墙砌了起来,只用黄泥,没用一点水泥。但那石墙,屹立多年未倒。再做饭桌,做凳子。特别是椅子,多年了,不拔卯,不吱吱作响。这手艺,让正宗瓦匠木匠汗颜。 因为经常去河里抓鱼,装鱼的篓子,常常呕烂掉底。父亲找来废旧的电缆,把铝线抽出来,编成大大小小的金属鱼篓,银白,周正。虽然重了些,但可承受,不用担心掉底了。当哥几个腰里别着篓子,手拎鱼叉出现时,总能引得小伙伴们十分羡慕。<div>父亲的这些手艺,我们没能传承下来。从做事有板有眼看,大哥算勉强继承了父亲的一部分衣钵,比俩弟弟强上不少。</div> 父亲会嫁接。菜园子里有一颗梨树,分俩个主干。一面结的梨叫面山梨,皮厚个头大,要下霜时摘下,再捂一段时间才能吃。一面结的梨叫尖把酸,也需要落叶后才能吃。父亲后来利用去外地的机会,弄来各种梨枝,有当时十分稀罕的苹果梨,好像有五六种。你要问老宅什么印象最深,我会肯定回答你,就是这颗不知该叫什么梨的梨树。<div>后来,父亲还挖来臭李子树,嫁接过大樱桃,印象就不那么深了。</div> 村子中央有一口井,村民吃水都要靠挑。是那种老式井,井水离地面十米左右,靠辘轳摇上来,很费力。这口井,承负儿时很多回忆。冬天担水撒落的水滴,在地面冻成了冰,慢慢形成馒头状的隆起,是打爬犁的理想之地。因为村子依山而建,由高向低,于是爬犁从坡上下来,经过井台,再呼啸而去。于是挑水变得小心翼翼,既要注意防滑倒,又要防着这些熊孩子的爬犁。因此,条件稍好起来,父亲就筹划自己挖井。<div><br></div> 准备工作很多,买管子,买井头,选址。挖井基本都在冬季,地下水位较低时候进行;选的位置在院子中部,房门正对的篱笆边上,用三根木头绑成支架,系上滑轮,滑轮上穿过绳子,一头绑在蓝子上。父亲带领我们哥仨,开始了挖井大业。一人戴着安全帽,拿着锹和尖镐,井下作业,俩人拽着绳子的另一头,当井下人喊拉的时候,把篮子提上来,倒掉,再顺下去。半个小时后,井下的人把绳子从篮子上接下来,绑在腰上,换人。换下的人马上回屋里取暖休息。挖到7米到8米左右,土开始潮湿,这时候,土篮子换成水桶,接着,水哗哗流出。这时候,这个井才算基本成功。接下来的程序基本是父亲在井下,清淤、做沙土层,这是最为辛苦阶段。沉淀一晚,第二天,把井管顺下去,装上井头,砌上井台,大功告成。<br>望着随上下压动的手柄,洁白的水花哗哗流出,父亲欣慰的笑了,拍打着大哥的肩膀,对着我们大声宣布,过小年,我们杀猪。让我们欢喜之余,期待着,小年,你快点来吧! 那时的农村,猪算大牲口。有杀猪过年的习俗。平时没有肉吃,忙碌了一年了,是时候补补了,杀个猪犒劳犒劳瘪瘪的肚子,这年才过的有底气,有喜气。春天买来小猪,用糠皮子、麦麸、淘米水、刷锅水,精心和着饲养。至于粮食,人都不够吃,金贵着。大一点,猪只能吃草。三夹菜,裙末菜,地瓜梗,都可以采来喂猪。每天放学或放署假期间,都要去薅猪食。因为不吃粮食,我家猪大多在一百二三十斤,最肥的猪,180斤。<div><br></div> 大寒小寒,过了腊月就是年。这个时候就是杀年猪的时候了。<div>每个村子都有一二位杀猪好手,基本都是一刀准,手起刀出,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所以,杀猪时,都要请这些杀手,杀完了,拿走下水,或者半拉猪头。父亲观摩了几次,就自己上手,有模有样,灌的血肠,特别好吃。那时候的肉,金贵着哪,哪舍得给别人。杀猪前,把一个二缸半埋在土里,固定好,烧好的开水预备着。父亲和哥哥跳到猪圈里,把猪摁倒,四腿捆好,众人帮着,抬到家里的方桌上。父亲一手拿着尺把长的刀子,一手按着猪的脖子,电光火石间,刀进,迅速搅动几下,刀出,伴着刺耳的嚎叫和拼命的挣扎,血喷薄而出,流到下面的盆子里。母亲边按着盆子,边拿着高粱杆搅动着,一般能接到半盆,顺手撒把盐进去,用来灌血肠。</div> 接着,开水倒进缸里,小心的把猪放进去,并不停的翻动。用手拔猪毛,轻易脱落时,就表明烫好了。把猪拉出来,放置到小方桌上,用父亲自制的铁片刮掉表皮的毛和杂物,冲洗干净后,开膛破肚,取下水,斩猪头,卸腿,分解,剔出的骨头和肉,扔进大锅,制作杀猪菜。随着大锅内热气蒸腾,阵阵香味飘出,我们吞着口水,紧紧围在灶台边。这时候,任何事情都挡不住锅里的诱惑。我记得很清楚,母亲给我一个二碗,肉满满的,我全吃光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理。 父亲要求子女很严格,言传身教,本身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坚信,艰苦的环境磨练人,锻炼人,造就人。每个子女都要爱劳动,能吃苦,自食其力从小时开始。薅猪食、割草砍材、跳水担粪,春种秋收,背背抗抗,如家常便饭。上山采蕨菜,掰刺老芽,挖山铃铛根,割三枝九叶草,挖细辛,打元枣子,捡核桃,采山葡萄、蘑菇,如履平地。儿时的吃苦耐劳,成就不畏苦难的品质。 像旧时大多老人一样,在教育子女方面,坚信“棍棒下出孝子”“拳打脚踢出人才”,像现代人形容的,能动手的情况下,绝不瞎哔哔。常用的武器,苕帚,细条。用细条时比较多,很疼,但打不坏。急眼了,巴掌就伦上了。为此,我们都很惧怕父亲。父道尊严,不可违。 因为身体弱的原因,加之不多话,不惹事,小时候,父亲很少“教育”我。但对兄和弟就么那么客气了。有一次,外面下起大雨,哥哥不知怎的,挨了父亲一顿揍,光脚跑到了仓房,喊我给他送鞋。弟弟鬼头,惹了祸,一看到父亲脸色不对,或到处找武器时,扭头就往外跑,绝不会呆在家里。父亲生气了,连母亲都害怕。 母亲跟着父亲,能干活,肯吃苦,对孩子的成长付出很多。印象中,每次我要上学或需上班离家时,母亲总是送到大坎子上,目送我沿着铁路慢慢走到看不到了,才回家。我一直不敢回头,那种家的味道,总是让人眷恋。但母亲的性格不好,炮筒子脾气,口无遮拦,任性中带有三分不讲理。特不擅理财,往往把好好的日子搞得入不奢出,还总想把持财政大权。为此常常与父亲发生口角,幼年时总能听到母亲对父亲的连撅带骂声。随年龄大了,孩子们陆续离家,脾气才略微有所收敛。<div>等妹妹结婚离家,家里就剩下俩个老人了。有一次过年,全家聚到一起,父亲曾说过:“我活着,你妈就由我照顾,就你妈那脾气,去谁家都不行。”“我要先走了,你妈就不好办了,我也管不了。”父亲一语成谶。</div><div>晚年父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故态重萌,变得比老小孩还老小孩。这一点,侍候到老的弟弟一家,深有体验,特别的不易。</div> 姐姐是回乡青年,73年上的大学。那时的工农兵大学生,是不经过考试、以推荐、逐级审批形式录取。关键的难点在推荐。推荐的过程充满了变数,充满了关系博弈,以我们当时受歧视地位的家庭来说,困难万丈。姐姐本身也很有能力,做过妇女主任,执行力很强,村民送外号“小辣椒”。她的才艺得到了县文化馆馆长的赏识。父母对此极度重视,托关系,搭人情,送土特产,用尽了浑身解数,终于让姐姐得偿凤愿,改变了人生。<div>这个文化馆长我记得姓关,下乡住在我家,特别爱吃我家河套地产出的地瓜。为此,母亲半夜起床,背着一袋子地瓜,走近四十里山路,送到了他家,当天夜里返回。现在想想,一个单薄的农村妇女,背五六十斤的重物,当天往返近百里山路,是多么不易,这种爱是刻在骨子里的。关馆长在姐姐求学的事上,起了很大作用,是姐姐得的贵人。</div> 这件事充分表明,父亲在观念和大局上,绝不含糊,很舍得投入,看的很远。姐姐从此离家,离开农村,放飞了自己的人生。 接着,姐姐毕业,当了中专老师;大哥当兵五年,转业分配到公社卫生院当了会计;我念了中专,进了电厂,爸爸高兴极了。过了几年,弟弟当兵转业考上了银行,妹妹也安置到了酒厂。父亲曾跟舅舅夸耀,大姑娘学历高,当老师;大儿子干财会,二儿电力系统工作,老三进了银行,老丫头摄录像,干第三产业,每个人都有一行,都有了出息,没白费辛苦。当时的父亲,一定是十分骄傲的,透着自信和自豪,对子女寄予的厚望和一种无私的爱,可见一斑。 <h3 style="text-align: left;">这张全家福是关馆长下乡,在我家门口拍的,大概时间74年<i></i><b></b>。记得那是清晨,我们还都在睡梦中,被叫起,都不是很精神。那年我十二岁。缺姐姐,她在上大学。</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爷孙</h3> 父亲的爱也是十分深沉的。姐姐毕业后,分配到通化农业学校教书,找了对象结婚。姐夫家也是农村出身,婚后经济条件不好,生活清苦。那时通讯全靠信件,大多都是一切安好,不用挂念的话,报喜不报忧。父亲很不放心。有一次,父亲不打招呼,独自倒两次车到了通化西山,没找到人。一打听,当时夫妇两人在校试验田窟窿杨树沟带学生,离此二十多里。父亲二话没说,连夜背着沉重的背包赶了过去。第二天,又匆匆返回家,因为他也不放心母亲在家。他匆匆忙忙过去,只是很想看看姐姐过的怎么样。 说到姐姐。78年,我在姐姐家寄宿半年,在通化二中插班读书。那时,我早早起床,下山,穿过泥泞羊肠巷道,走到二道河子,要步行一个小时上学。二中是正规学校,远非乡村可比。许多印象模糊了,只记得姐夫典型“妻管严”;只记得女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很好看,很照顾我,让我当她的课代表;只记得通化真破,真臭。 直至84年初毕业回到通化二道江,二道江被通钢弄的更臭。那时姐姐在农校分到了一间小平房,把山墙,泥泞无比,冬天贼拉拉的冷,上厕所要跑出去好远。那年,我分到运行倒班,过年请不下假,替姐姐看房。烧半天炉子,零上5-6度,早起零下3-4度。掀开缸盖,上面一层冰。后来,姐夫托同学关系,夫妻齐努力,调到长春农牧大学,入了军籍,工资待遇大幅提高,分到了宽敞明亮的楼房,生活才好起来。 父亲抽旱烟,晚年有冠心病症状,医生不让抽烟。父亲二话不说,烟笸箩一丢,说戒就戒了。爱喝点酒,酒量却很小。特别喜欢啤酒,还只能喝半瓶,一瓶下去,便会脸色通红,倒头睡去。可他舍不得买酒喝。只有在他特别高兴的时候,或者是干活回来,累了渴了,才会喝一些。 父亲性格沉稳,不善于表达感情,与父亲在一起,沉默的时候居多。但大多时候,脸上是笑咪咪的。闲暇时,便摆上棋谱,教我们哥仨下象棋,下军棋。然后怂恿我们对抗,棋艺提高很快。长大了,寒暑假回到家里,我总会邀上哥哥、弟弟,先杀几盘。更多时,陪爸爸玩上几局,那时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父子对弈,玩的是感觉。 九十年代末,父亲弄回一台手扶拖拉机,很小,4马力的,好像就两个档位,拖车是手推车改装。每当过年或节假日,兄弟姐妹回村,父亲便开着这台拖拉机,到火车站接站。算是一道风景线。妻子好奇,总想上手开一下玩玩,父亲不让,怕出危险。妻子至今想起来,还很遗憾的。 晚年的父亲,仍旧秉持正直不阿的原则,多年农机及油料分配服务,让父亲认识很多基层干部,有很多的机会做投机,谋私利,可父亲不为所动。姐姐的学生,已成乡政府领头人,想回聘退休的父亲,看看大门,打打更。跟姐姐沟通,可想到父亲眼里不容沙子的脾性,还是打消了念头,回家养老吧。退休后父亲觉得在村里诸多不便,就把家搬到了乡政府所在地阳岔。 每年的春天、中秋节及春节,都是我和弟弟回家团聚的时候。大哥一直在乡医院工作,小妹在市内照相摄像,都在当地。弟弟考入农业银行,分到花甸乡农村信用社。有一年春节前,弟弟带车回阳岔,再通过一段盘山路就到地了。由于路面积雪较滑,在经过一个弯路时,方向盘跑舵失灵,车子慢慢滑下路基,下面十多米深就是冰封的河床。 千钧一发时刻,一根碗口粗细的通讯线杆,恰到好处的挡住了车子。弟弟一家小心的爬下了车,仔细看去,倒吸冷气,光秃秃的陡坡上面,孤单单立着一根纤细线杆,支撑整个车身,右后轮已悬空。惊魂未定,又十分后怕。弟妹信佛,不停叨咕;弟弟推金山,倒玉柱,给这根救命电杆,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得知此事,也把老爷子惊吓到了。 父亲是在过70大寿后不久的一天清晨,突发脑溢血,抢救及时,但却留下严重的半身不遂,很快就卧床不起,两年后去世,终年73岁。 岁月悠悠,沧海桑田。73岁成为父亲年龄的定格,这个年龄本应是享轻福的年龄。每当兄弟姐妹聚在一起,聊起父亲时,总是长吁短叹。父亲节俭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为子女操心了一辈子,积劳成疾,长久的压力如弓弦长绷,过早的损坏了健康。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好了,如果父亲还健在的话,也许他会像别的老人一样,乐享天年。 有人说,十岁的小孩子崇拜父亲,二十岁的青年人鄙视父亲,四十岁以后的中年人怜悯父亲。然而,依我来看,睿智、自尊担当、多才多艺的父亲,是在这个世界上,惟一值得一辈子敬仰的人。<div>父亲有风采。正直、率性、<u></u><i></i><i></i>多才,不投机,不钻营,活的很自我,平凡中牢守本心。在我心里,他是天,同治愈我的游方道士一起,位列高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