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巴三

文图/刘绍学

说起表兄弟的关系，当数姑舅、姨娘之间最亲，血浓于水嘛！

但我有一个很亲的表哥，既不是姑舅亲，也不是姨表亲。他是我嫂子的大哥。

时间前移五十三年，我九岁。因为我爹有哮喘病，家里可谓一穷二白。两个比我大十几岁的哥哥，沾了村里人都不舍得让孩子当兵的光，间隔三年，先后参了军，算是给自己找到条出路。

这一年，我娘的肺结核病加重，大口咯血，家里没钱治。起先，娘都是把血痰盖住，怕吓着我和姐。后来藏不住了，娘就说是嗓子破了，让我和姐去地里拔些蓟菜，挤了水给她喝。蓟菜止鼻血特管用，肯定也能治嗓子。我们每天都去拔，以为娘的病快好了。直到有一天放学后，我俩在窗外听到娘哭着跟邻家婶子说：“我死了不怕，就是舍不得俺小三儿，可怜他没了娘啊……”我和姐姐跑进屋里，抱住娘哭起来。邻家婶子见状，也陪着哭出了声。当时的恐惧和无助深深印在我的心上，至今还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一年，我大哥结婚了。由于家里办不起婚事，嫂子的大哥出主意，让嫂子去部队住了十天，就算结了婚。大哥复员时，嫂子的大哥帮着办好安置，还来了我家一趟。

正是这一趟，让我娘脸上有了笑容。娘对我说，她不会死了，因为表哥能弄到药。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我要叫大嫂的大哥叫表哥。

表哥是公社医院的医生，也是干部。他第一次送来的是一盒十支装链霉素，当时是极难买到的。我至今记得打开那个精致的纸盒后，看见整整齐齐两排崭新的闪光的玻璃药瓶时的感觉。它是那么漂亮，它给一个九岁孩子的感觉是新奇、好看，它让一个怕没了娘的儿子看到的是希望。它是黑夜里的灯，汪洋里的船！记得药瓶打完后，我舍不得扔掉，保存了很长时间。

特效药让娘的病情明显好转，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后来，表哥又送来几次药。当时的表哥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说话声音很大。他骑着一辆金鹿牌自行车，每次看见，我都感到无比亲切，因为那是亲人的车，救娘命的车！

十年后，五十五岁的娘离开了我们。虽然娘还是走的太早，但没影响我对表哥的感恩，因为是表哥让娘多活了十年，是表哥没让我在九岁就成为没娘的孩子。

后来，随着年龄增大，我对表哥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每当想娘的时候，也想起了表哥，想起了那些闪光的救命的链霉素药瓶。为此，妻子经常慨叹：在农村，女人的娘家兄弟多是给姐妹撑腰出气的角色，像你们这表兄弟真难得。

几十年来，我跟表哥经常在我大哥家见面。因为他身体特好，平时我大哥儿女们的喜庆事他都参加，我也就很少专门去看望他。

近几年，大哥家聚会少了，自然就见不到表哥了。去年我退休后，有了时间，就特别想去看看表哥，聊聊陈年旧事，却一直没有成行。前几天，我终于登门看望了八十八岁的表哥。

表哥和表嫂住在新泰城区一栋小户型楼房里，家里简朴、整洁、温馨。老两口除了有点耳背，身体没大毛病。表哥住在四楼。我问他是否盼着加装电梯？他说他对电梯没兴趣，因为老两口坚持每天扶着楼梯上下两趟，当成了运动项目。如果有了电梯，还怕懒出毛病来呢。这真是我没想到的。

我问表哥，当年为了给我娘治病，他从公社医院挤出那些链霉素，很难吧？表哥却说，哪里是医院的药，当时别说公社医院，就是县医院也难弄到那些药。他说，他是请求一个部队上的师长给寄来的。师长跟部队申请买药的理由是，要救治一个送两个儿子参军的母亲。这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表哥告诉我，1943年，他才十岁，就参加了革命工作。当时，表哥的父亲是村里的党小组长，需要跟党的地下武装秘密联络，情报员就是表哥。当时的情报或暗号都写在小石片上，比如“老地方”、“x”号等，放到指定地点。师长就是当时地下武装的负责人。要不是为了照顾父母，表哥会跟那位师长去参军的。

想不到，表哥竟是当时的少年英雄！是真正的老革命啊！以前却从没听说过。

说话间，我让妻子给我和表哥拍了张合影，表哥说等一等，让他戴上纪念章。随后，表哥从抽屉拿出“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表哥问我见过吧？我说从网上看过，还真没见过实物。表嫂插嘴说，你表哥是老小孩，谁来也拿出来显摆。

　　我承认表哥是在显摆，他显的是党和政府对一个老党员的褒奖，摆的是一个党员对党的无比热爱和忠诚！由此，我不禁佩服党中央在建党百年浇铸的这枚沉甸甸的纪念章，它会让所有像表哥这样的无私奉献过的共产党人无怨无悔、荣耀终生！

短暂相聚，让我更加认识了拥有崇高家国情怀的表哥。我唯有给表哥送上深深的祝福，祝表哥平安、健康、快乐、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