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包饺子

景熟熟

我们班包饺子 我记得那是1970年夏天里的一个星期天，特务连包饺子。连部通知各班，今天上午以班为单位包水饺吃。这通知一下来，全连像开了锅的水，沸腾起来，有饺子吃了，谁能不高兴。这可是我当兵头一年在连队包饺子、吃饺子。 （以上照片来自网络） 　　包饺子，在当年那可是改善生活。老一辈人常说：“坐着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有饺子吃，那是好事呀。可是问题来了，包饺子是技术活，这里面学问大了去了。不仅要会包，还要会调馅、揉面，擀皮，一旦包不好破了馅，煮出来可就是一锅渣了，那就不好吃了。班长胡安泰好像也有点犯愁，问我：你会包饺子吗？我说：会呀！我爸妈都是山东人，外婆常包饺子，从小就学会擀皮、包。但揉面、调馅我从没做过，不会。班长胡安泰一下似乎有了信心，说了声：好！揉面、调馅我会，我来。大家一起动手，不会就跟着学。今天一定要把这香喷喷的饺子吃到肚子里。他象在训练场上一样，立马做了具体分工。 我们班的兵员情况是这样的，三位江西人：肖尧星（副班长）、黎坤维、朱建明；一位福建人：叶永章，这四人从未包过饺子。班长胡安泰山东人，我算半个山东人。本来还有一位刘玉泉也是山东人，但他是幸运儿，春天上大学去了。这么一来全班六个人吃的饺子，就落到我和班长两人身上了。后来我才发现胡安泰虽说是正宗山东人，还是农村出来的，但也不会包饺子。但他敢干、能忽悠，全班的战友在他的指挥忽悠下，都忙了起来。 当年的实物分配好像是这样的：一人二两肉，几根葱，半斤菜，半斤面。各班到炊事班领。谁先包好，到炊事班先煮、先吃。 这么多实物要领回来，还要剁肉剁菜。副班长肖尧星带着几人去落实了。和面的盆，洗菜的盆，盛饺子馅的盆，都是用我们平时洗脸、洗澡、洗脚、洗衣服的盆。每个当兵的都有这么一个万能的盆，用井水洗一洗，涮一涮就用了，谁也不觉得不干净。 全班齐上阵，洗菜的洗菜，剁肉的剁肉，忙起来了。班长胡安泰和水揉面，他很有力气，边揉边说，这有什么难的，看我怎么收拾它。他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面压的硬邦邦的，拳头一砸说好了。我说你一点干面粉都不剩，一会擀面皮要撒干面粉，铺垫也要干面粉，板子上不撒不铺干面粉，擀皮会粘的。他才说：“坏了，我两年不干，生疏了。你快去炊事班再要点干面粉来。”我问班长，面揉好了，在哪擀皮？怎么擀？又是新问题。还是班长道道多，他说就用我们图板作业的板。我说，那擀面杖呢？炊事班肯定没有了，全连九个班加上连部都要用，哪有那么多擀面杖。他说他到炊事班看看，不一会回来了，拿了两个炊事班空旧的酱油瓶。他说把这两空瓶子洗干净，就用它擀皮。 其实饺子好不好吃，与擀皮有关，皮擀的好不好与揉面有关，这是一环扣一环的事。面要揉的软、筋道，有弹性。皮不能擀的太厚，太厚了咬着粘牙，也不能太薄，太薄会漏馅。最好的皮是中间厚四周薄，吃了口感才好。这都是我外婆的真传。 我的班长揉的面团硬的能打死狗，我用那很不给力的旧酱油瓶子，硬是擀了三百多个饺子皮，累的是一头大汗，你说这吃顿饺子容易吗。 我边擀皮，班长带着其他几人就包了起来。就在这时连部通信员跑来传达指导员张家驹指示说，指导员看了几个班，饺子有趴的，有躺的，东倒西歪，还没下锅就裂口流水了。这样的饺子下了锅都得破了，你是吃饺子，还是喝面汤呀。一定要注意质量，不要求多美观，不要贪馅多，一定要把饺子口捏死，不能破，破了即不好吃又浪费粮食。还说他要到各班查看，开展评比。通信员说完转身又到隔壁班传达去了。 张指导员说的非常好，很及时，我看了看班长、副班长、黎坤维、朱建明几位包的，东倒西歪不成型，我这才发现胡安泰班长不会包饺子。我急忙拿起一张饺子皮，放上馅，在空中举着，边示范，边讲解，并把所有工序都分解成慢镜头。我说，班长咱们不急，慢慢来。这饺子馅的菜出水了，咱把它再滤干点。馅稀了容易破。我们第一次包饺子，宁愿少包点馅，也别破馅了。俗话说：“饺子不要样，来回捏三趟”。意思就是说：“饺子不管什么样的，都要捏死它，不能破。”就这样全班战友，包一个，紧捏一个，有的都不止捏三趟，基本上没有破。叶永章怕包不好，不想包。我说，那你就当饺子腿吧。小时候我就是饺子的腿，专门负责运输大人包好的饺子。饺子腿要当好也是不容易的。饺子不能乱放，你要放整齐，别叫它趴着、躺着，都坐着。俗话说：“饺子成排，人成行。”饺子摆的也要跟咱当兵的一样，它得方方正正，规规矩矩。一会指导员看了，一定会表扬你的。 （1970年，欢送刘玉泉战友上北大。张家驹指导员与侦察班合影第一排：王念平、张家驹、刘玉泉、黎坤维。第二排：叶永章、肖尧星、胡安泰、朱建明） 　　（年轻英俊的张家驹指导员） 　　果然，一会张家驹指导员来了，他看咱班的饺子，个个摆放整齐，有坐样，口子都捏紧了。评价说：“饺子虽然包的一般，但摆放整齐，有兵的模样，应该表扬。”大家都笑了。我说指导员，你教教我们，包两个。指导员满口答应，他认真地找了两张较软的饺子皮，边包边说：“包饺子皮要软，你们这皮硬了，醒面时间不够。”他又说：“北方的饺子包的是肚大像元宝，捏褶子像波浪，端坐着像个佛。好看好吃。我们江南一带的饺子讲究小巧秀气、精美可口。但不管什么饺子，都不能破馅，这是原则。”他边说着话，包了好几个饺子，馅多、肚大、端庄、秀气。于是又说：“我的饺子算是南北结合的产物吧。在家跟妈妈学，到部队又跟老兵学。就成这样了。”说完指导员又到其它班排去了。 　　接着指导员的话茬，班长胡安泰又胡侃起来了。他说你们知道吗，咱老家包饺子可有说头了。大年三十包饺子，也叫捏饺子、捏福，要把饺子捏成元宝的样子。象征着“新年发大财，元宝送进来。”饺子里还要包上硬币、枣子、栗子、糖花生。吃到硬币的人明年要发大财；吃到花生就长寿；吃到栗子、枣就早生贵子；吃到糖来年甜甜蜜蜜。他讲的认真，大家也听的认真。最后还胡侃了一个什么秦始皇出征打仗时与表妹包饺子定终身的故事……。 大家说着笑着，乐哈哈地把饺子全包好了。走！下饺子去，班长一声令下，我们一人拿着一个图板，图板上摆着整整齐齐的饺子，走向伙房。一切按正规程序，点了三遍冷水，饺子全浮起来了。哈哈！基本没破，熟啦！整整装了三大脸盆，端回班里。吃！班长又是一声令下，我们个个狼吞虎咽，一阵风卷残云，三百多个饺子全逮进肚子了。吃完了饺子，班长又说，每人都要喝一碗饺子汤，按他们老家的说法是：“原汤化原食”。 （以上照片来自网络） 　　这一天，兴高采烈地度过了。全班的战友都学会了包饺子的基本要领。第二年，胡安泰班长调走了。黎坤维班长继续带着我们包饺子，大家的技术娴熟多了。打那以后特务连几乎年年延续着各班包饺子的传统。 （班长胡安泰） （副班长肖尧星） （班长黎坤维拿着望远镜与我合影） 　　随着阅历的丰富，我理解了连队包饺子的深刻含意，它不仅仅是改善生活，它有着深奥的内涵。饺子象征着中国的传统文化。饺子是家乡、亲人的化身。远离家乡的战士，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妈妈就在你的身旁。 人这一辈子就跟包饺子一样，你先得把你的文化、经历、情感都切碎了，把所有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像馅一样收集在一起。然后呢，搅拌搅拌，再接着就是捏鼓捏鼓，把它包好，捏成型。接着下到锅里用滚烫的开水，千滚万滚，一遍不行、二遍，二遍还不行、三遍，最后盛到盘子里，这才算修成正果。这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全在饺子里，少一样都不是那味。人生就是这样过来的。 每逢春节，在远方的人们都会跋山涉水回乡和家人守岁吃饺子，一家团圆，一年方有个圆满的归宿。 我思念特务连的饺子，那饺子，包的是友情、关爱和思念。亲爱的战友，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包饺子？送上一对联。 上联：皮擀人间趣，娇耳载天地。 下联：馅包营里情，官兵话古今。 横批：水煮乾坤 警熟熟 2021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