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毋堂”抒怀

张老

“四毋堂”抒怀

在寂寞封闭的沙沟村长大，我不懂艺术也不懂书法，参加工作后我开始胡写乱画，一位朋友很看重我写字性情好，还将我“涂鸦”的一幅字送去参展并获奖，从此把我搞进了书法家的圈里。爱黙生说：“什么是莠草？那就是优点还没有被人发现的植物。”的确在此之前，我自以为莠草，尔后在诸多名家的客套话中受宠若惊，奠定我走书法艺术的探索道路。书道长长，墨情娟娟，知遇之恩缠绵，我全身心地投身书法艺术，一去卌年了。

大凡研究书法的人都是生活上的高级营造者。我悉心营造的“四毋堂”，是我艺术和生活相结合的小天堂，它“斯是陋室”，但“何陋之有”，座西向着东方。亮丽的清晨，和煦的光茫，我的“四毋堂”是美丽的橘黄。夜里，我贤惠的妻子睡着了，机敏的儿子睡熟了，我的“四毋堂”里又是美丽的橘黄。橘黄色的光茫里，一份真情驱动我不断地临帖和写作，一切的苦闷烦忧都已远去，任理想放飞，让梦飘流。

“四毋堂”最初叫“莠草堂”，是读爱默生的名言即兴命名的。后来一位朋友对我写了一则短评说：“字如其人，当信无疑。朝晖书法象他人一样不修边幅，坦坦然然。”适逢乔迁，“莠草堂”就更命曰“坦坦楼”。“坦坦楼”里是我艺术生活最丰收的十年，丰收之所在绝非是那些“证书”所体现的成绩，更重要的是自己去掉了一些急燥烦燥之心，得以精神世界的平静和心灵的坦然。由此我以为，一个艺术家最大的进步是在实践中领悟到某种审美理想，体现在自己做学问和创作中有一个心的境界、心的向往、心的崇高，这时候，不论你多么“手底”，不论你怎样败笔，都是不俗之作。由此我悟出一条与我心灵相契合的书法奥义，正如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所讲的“真心”，肯定“每人均自有价值，自有其可贵的真实，不必依据圣人，更不装摸作样假道学，文艺之可贵就在于各人表达自己的真实，而不在其它。”以此感觉我与书法的“真心”所在，夏士列德说：“一切天然自在的东西都是不会俗的。”“粗鲁不是俗，愚陋不是俗，呆板不是俗，只有粗鲁而装细腻，愚鲁而装聪明，呆板而装伶俐才是俗气，所以俗气就是装摸作样的人。”当然我不好自称粗鲁、愚陋和呆板，也不自诩“可贵的真实”，但在“坦坦楼”里寻求我心的自在，艺术的真率，极力摆脱那种附庸风雅、故作斯文的迀怪习气，是我这十年芝术追求的丰收之一。

“坦坦楼”里我最崇尚傅山。傅山一生反对“奴气”、“俗气”，反对巧、媚、轻、滑，提出“字中之天”、“天不可欺”的主张，给后人留下了对书画芝术独到见解的论述。傅山艺术思想体现在他作品中，所透射出的精神力量是雄浑博大、意境高远、宛若不食人间烟火。我每天都要翻阅傅山的册子，对傅山艺术思想进行深入的思考为探索属于自已的艺术语言艰辛地爬涉。“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对此我心感神悟，渐入佳境。然而更重要的，更使人激动不已的是傅山的民族精神，伟大人格，铮铮铁骨，凛凛正气。感觉他仿佛置身于高山大川之间，庄严雄伟，苍茫辽阔，又仿佛来到海上天空，望不到边际。我崇尚傅山但我唯一能做到的是在“坦坦楼”内不把字写得巧、媚、轻、滑，归根到底不要丢掉先生的字中之“天”，仅此作为我艺术语言的探索、造就，以及我精神、品质、人格、情怀的修弄，是我这十年艺术追求的丰收之二。

卫俊秀先生说：“‘作人’和‘活人’也绝不相同，大概会‘作人’的人，必不会‘活人’，会‘活人’的人，难以会‘作人’”。卫老的胸襟、学养、情怀我高不可攀，而从这句最通俗的话里我明白了很多。其实这是一个伟大艺术家对艺术生命所发出的最悲壮的感叹，也正是一个伟大艺术家最无穷的魅力。我常为历史上诸多真名士、真山人的人生而悲愤交集，也为现实生活中一些潜心苦学的老实人的境状而惋惜感叹，他们一个个都个性鲜明，爱憎分明，重情重义，清操自守，但他们大都或因精神癫狂，或因穷困潦倒而“大悲”矣。对此我不想盲目地宣扬，但我可敬可叹他们身上某种“可贵的真实”，比起那些煞是风流的势利高人们似乎要可贵得多。“坦坦楼”里我喜欢对照自已想，的确在门槛之外我没有丝毫的风流可言，或许最后也难免精神癫狂或者穷困潦倒，然而此时当我铺开了纸，调好了墨，提笔临帖或者创作，立即我就心静如水了。所谓地位、权利、金钱、富贵等，我把它抛在脑后。这是我“坦坦楼”里丰收之三。

卫俊秀先生还说：“我从幼小到七十岁时，是个悲剧，能有今天，书法之恩也。医书上说长寿之道在于专注。习书要专注，读书亦然，都是防病治疗一方。专注有抵御一切外来干扰的能力，保持良好的心态，气血畅通。书法是修养，大约喜忧无常，多愁欠健康的人，总是欠修养的人。”悉心拜读卫老此番话，我心中象春天一般充满着温暖、和悦、希望和光明。从此，“坦坦楼”橘黄色的光芒里，仿佛一位快乐之神陪伴在我身边，并且她含笑着在看我书写一笔、一划、一撒、一捺，此时，我很幸福，也很富有，所谓贫穷，清苦，甚而至于饥饿，均鄙弃于心外。这是我“坦坦楼”里第四个丰收。

“坦坦楼”丰收之五是友情。知我者几位书法朋友常往来“坦坦楼”，都说“坦坦楼”要被谐音，有“不严肃”嫌也，就又更名曰“四毋堂”。它因循傅山——“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此乃我终生坚守之艺术主张，指引我“作字”、“作人”之艺术道路。正如本文所要表明的：不附庸，不虛假，做真心、真实书法家，对艺术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