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箱，伴着我童年的梦

义薄云天

五岁的小外孙儿，天天缠着我讲故事。故事里，有句歇后语——“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孩子问：姥爷，什么是风箱？怎么就两头受气啦？这一问，提醒了我，风箱这物件，随着时光流逝，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渐渐走远…… 　　不知道你的家乡，把风箱叫做什么？滦州一带，有叫“风掀”的，有叫“风匣”的，我的老家安各庄一带，又叫它风琴（琴qin，读轻声），这风琴，不像课堂上的手风琴、脚踏琴，会唱“都来咪发嗦”，演奏出悠扬的歌儿。风琴就两个音，呱的一声，嗒的一声！呱嗒……呱嗒……演绎出千百年讲不完的故事。 请允许我，把风箱，切换成我更习惯、更亲切的乡音——风琴。 风琴，也是会唱歌儿的，细细一品，不单调，更有一番风味。那曲，和着犬吠牛哞、伴着孩童笑闹，随着袅袅炊烟，画出儿时老家水墨画般的风景，开启一个又一个老农锄禾的早晨，送走一个又一个牧童归来的傍晚…… 　　那个年代，家里做饭、馇猪食，都要烧煤。买不起热量高，燃点低的好煤，好多人家烧“烟子”、“水渣”（zha，读三声），啥是烟子，啥是水渣？你不懂吧！水渣，质量特别次的一种煤，含有大量煤矸石，不好烧，也不禁烧，必须鼓之以风。那个年代，能鼓之以风的，就是风琴。风琴，长方形的木箱，内装木板和鸡毛做成的“活塞”，两端各有一个“呱嗒板儿”，正面中间一个拉杆。这拉杆向前一推，前面的“呱嗒板儿”堵起来，呱的一声，灶堂里的火苗一亮；往后一拉，后面的“呱嗒板儿”就堵上去，嗒的一声，火苗又是一亮……就在这火苗“一明/一暗/又一明”的转换间，印着母亲五个手指的“棒子饽饽”熟了。放学回家的孩子，早已饥肠辘辘，吃吧，就着咸菜疙瘩猛劲吃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每都是这样的情景。 　　风琴与风琴之间，是有差别的。倘若买个高明木匠做的好风琴，结构合理，密封严实，鸡毛完好，只轻轻一拉，就会风动有声，做饭的母亲，也会有个好心情。若是箱体开裂，拉杆磨细，鸡毛脱落，就是卯足力气，拉得山响，也没有几许风，火苗也是该死不活的样子。妈妈的脾气随之急躁，“这放屁的玩艺儿”！恰好赶上拉风琴的你，心不在焉，屁股上少不了又挨了两脚。妈妈教育我，总是这样说：臭小子，我十月怀胎，生你的时候，正给你奶奶拉着风琴呢，你奶奶一点都不知道心疼，随你那心狠的奶奶了吧！我从不敢露出笑容，心想，妈妈，我这性格终于找到出处啦，灶火堂边出生的，火急火燎！ 小时候，不做作业，没有人管你。要是不会拉风琴，肯定看不到大人的好脸。那时候，没有家庭作业，没有校外辅导，能拉好风琴，大人就稀罕。这，多好！看看现在，外孙刚刚五岁，从幼儿园回来，还要在家长的督促下，一天天什么斑马思维，什么麦田英语，前前后后忙活两个多小时，什么节奏？想干啥！ 　　还是讲风琴的故事吧。记忆深处，我家的风琴，总是在全村第一个响起。爸爸是交通局运输社的马车工人，每天凌晨三点，就要早早起床，来喂牲口，“马没夜草不肥”嘛！妈妈随之也要早起，为爸爸做早饭。当然，也不仅仅是做早饭，这一做就是一整天的，装入一个铝制的长方盒子里，带在身边，就是一天的口粮。 我童年的晨梦，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伴着妈妈拉响风琴的声音，呱嗒……呱嗒…… 风琴，一声声响起。爸爸驱赶的骡儿马儿换了一匹又一匹，地里的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爸爸的背，驼了；妈妈的发，白了。我们兄妹五个，一天天长大了……如今，爸爸妈妈都走了，兄妹五个各自成家，子孙满堂。最小的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岁月啊，你是啥，杀猪刀吗？ 　　如今，我爱做这样一个梦，梦中给妈妈买了一个好风琴，结实又漂亮，只轻轻一拉，就呼的一声，灶堂里，火苗霎时明亮；笼屉上，热气蒸腾，饭熟了。妈妈的脸，笑了，盈盈的，好看…… 斗转星移，绵延了千百年的风琴，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替代的，先是那蜗牛一样的鼓风机，可变速，省力省工，电门一开，火旺水沸，“真臭美”！ 后来，煤气灶、电磁炉……再后来，煤改电、煤改气，统一供应。你想烧煤吗？对不起，污染了大气，影响了环境，吃不了，兜着走！煤，都没了，这风琴，还有啥用！ 于是“耗子钻风琴----两头受气”的故事，我再也讲不明白，唉……！ 　　著名女作家米切尔，在《飘》里说：所有随风而逝的，都属于昨天；所有历经风雨留下的，总能走向未来。这风琴，是走了，还是留下了，我一时不得而知。反正，那些儿时的往事、淡淡的乡愁，和这风琴一起，留在了我的心里。 岁月的洪流滚滚向前，这世界本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该退出的，就别赖着不走……风琴，纵然载着多少我的梦，也必须得和你说——“再见”！ 往事，如那风琴鼓起的炊烟，随风…… 2021年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