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的爱情

小叶

　　邱天明走进来的时候，向阳还是有预感的，虽然她并没有抬头。

这是春节里一次热闹的同学聚会。来的旧同学不少，当时向阳正埋头和旁边的女同学聊。蓦地，她觉得有一束目光深深地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迎上走进来的邱天明的眼睛，隔了13年，他们又一次在人群中看到了彼此。

这时，旁边很快有人高呼起来：“邱天明，可算把你等来了！”有人热情地拉来了椅子赶紧让他坐下。大家都望向他。看看他会说点什么。他没有坐，先端起酒杯对大家说：“春节的机票不好买呀，差点回不来，今天也来晚了，我先自罚一杯。”大家都纷纷同情的说：“数你走得最远，能回来不容易。”也有人起哄说：“一杯哪行啊，这么多年没见，怎么也要罚上三杯。”虽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但是大家都知道邱天明在千里之外的南方某市打拼多年了。有人又说：“邱天明，你还不在我们班级的群里吧？来，我拉你进来。这回你就找到组织了。”大家都笑了。邱天明赶紧掏出手机说：“对呀，我是昨天正好遇见老吴，听说大家要聚一聚，就赶紧过来了。走得太远了，跟大家联系少，大家别见怪啊，这也是没办法。来，我加一下大伙儿。”

马上，向阳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点开微信，是邱天明加好友，她抬起头，看见邱天明就坐在她的对面，好像一直都在看着她。向阳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他也低头翻了一下手机，然后笑着站了起来。他举起了酒杯，直直的看着她，说：“来，向阳，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喝一杯吧。”大家几乎都静了下来，看着他们。中学时代邱天明和向阳是班里公认的金童玉女，不过学生时代的那点事，大家现在多半都一笑了之了。但是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其实那点事，一直都在。

向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喝下了这杯酒。这也是她第一次跟他喝酒。

向阳是极不擅饮酒的，她赶紧站起来去了趟卫生间。镜子里，自己的脸那么红，仿佛要燃出火来，心也跳得飞快。她想：我还真是不能喝酒呀。

她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走廊墙边站着的人，她知道一定是邱天明。这下，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赶紧走了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

邱天明轻轻地说：“ 向阳，昨天遇见老吴，他说大伙儿要趁着放假聚一聚，我马上就问他，你会不会来。今天进门，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向阳，这么多年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好看。”

向阳看着邱天明的眼睛，似乎还是记忆中那双眼睛，她知道无论是现在或者再过多少年，自己青春年少的样貌永远都在他的眼睛里，并且只在他的眼睛里。

向阳低下头，看见了自己黑色的裙子和他黑色的毛背心，当年他们也是在这样许多小小的事情上暗暗默契的。向抬起头，她知道自己的眼神此刻也是有温度的：“你能来我也挺惊喜的，你现在还挺好吗？”

邱天明换了个姿势，与她并肩站在了一起。当年他们就喜欢这样站着说话的：“我一个人在外面混得还行吧，有些累，不过我听说你过得挺好，我挺高兴的。”

这时，包厢里有人进出了，邱天明飞快地说：“向阳，今天看见你，我特别高兴，好像回到了当年。我还会在家呆几天，我们能单独吃个饭吗？你决定了在微信里告诉我。”

向阳点点头，往包厢里走，邱天明也跟着进来了。

这时酒席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多了，向阳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心里掠过许多念头：究竟要不要跟邱天明见一下？他都会说些什么呢？她去见邱天明难道也仅仅是想叙个旧吗？如果不去呢？在向阳的心里，她和邱天明就好像曾经的一条蚯蚓，被截成的两段，又各自活了下来，这两条蚯蚓一定是会怀念对方的。

向阳又看向邱天明，后者也正微笑地看着她，一瞬间，向阳又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聚会到了尾声，一群人开始往外走，向阳做女同学的车回家。她走到酒店门口，看见邱天明还没有走，他在那里和大家一一告别。向阳走到他跟前，朝他挥挥手说：“改天见！”她说的不是“再见”，她自己都笑了。

上了车，女同学的电话响了，她哇啦哇啦地讲起的了电话，向阳闭上了眼睛。突然女同学用力地拍她，连声说：“向阳，你快看！你快看！”向阳吃惊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看见另一个女同学林丽的车，副驾驶上坐着的，正是邱天明。他们不知在热烈地说着什么，很快他们的头都低了下去，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向阳收回目光，她不能再看了。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一种类似醉酒后的难受感觉涌了上来。她后悔今天来这里，也后悔喝的那杯酒。女同学感慨地说：“看不出，这么快他们就这样了，肯定是刚才在饭桌上就眉来眼去了。如果不是我们走的晚还看不到这出戏呢！这邱天明在外面长本事啦。”好久向阳才慢悠悠的，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这么多年没见，谁又知道谁会变成啥样人呢。谁还会跟小时候一样，那才是真傻呢。”女同学了解的点点头，她发动了车子，车灯像两道闪电，划破了黑暗。

回到家，向阳打开手机，微信里有邱天明发来的笑脸和一句话：“改天见！”向阳厌恶地闭上了眼睛，想也没想的就删掉了。她倒在床上，没有开灯，只有手机的屏幕是白的，好像一张大嘴，在尽情地嘲笑她，原来分开的蚯蚓再相遇，也不会认出彼此的。

邱天明现在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今天使他返程的日子了。聚会结束时，向阳笑着对他说改天见，但是之后他发给她的信息，她都没有回应。那天酒店门口，他满心欢喜地送走了大家，想一个人往回走走。当转过墙角时，看见了女同学林丽在车里，她叫他上车：“来，老同学，我送你回家。”他上了车，林丽看见他眼角堆出的笑意，忍不住调侃他：“怎么，终于见到想见的人了？”他的笑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简直要溢了出来，林丽又说：“邱天明，你还真是长情的人，那你可得抓住机会啊，向阳到现在也没嫁，你俩保不准有戏。”邱天明点点头。

这时林丽的手机突然从手中掉到了他脚下，他赶紧要帮她捡起来，林丽也低头去捡，两个人还差点儿撞了头。他把手机还给了李丽，林丽一边开车一边说：“先祝你成功。”

可是他不明白向阳为什么不再跟自己说话了，那天他明明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意的，也许母亲说的是对的，母亲说：“现在你们隔得这么远，向阳在老家这边是事业编，她不见得会舍得这么好的工作跟你走，再说了人长大了，多少都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了，你愿意人家未必愿意。儿子，可别一厢情愿。”

他记得他清清楚楚地对母亲说：“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我也可以为了她回来。”可是这句话，向阳不会听到。

他望着窗外，北方的春节里，仍旧寒风料峭吹得呜啦啦一片声响，好想把所有的前尘旧事都吹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