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日记

梅花香自苦寒来

我们一行四人，日日早出晚归，到离家几百里的地方去打工。带头的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到底年纪在这儿了，体力、脚力都已不济，全靠我们三个人拼命的干，给她撑台面呢。但还是不时的有人当面背后的说她：年纪大了，该退休了，这里哪个是你的接班人呢？我们每天干的活儿虽然不多，有时候才干几个小时，但是因为路途远，多半的时间都用在了路上。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了，洗涑收拾吃东西，五点半的时候骑上电动车去镇里的车站等公交，车费多少都是老板的，结账的时候一并清算。有几天老板还格外开恩，特意打的接送我们。晚上若是晚了，赶不上公交，也是打的送我们回家。

带班的老太找我们干活的时候，说是在工地上捡钢筋头。所以说白了，我们的老板就是个收破烂的破烂王。（但是听说他还在别处建有好几个厂子呢），不过他收的破烂可不是一般的破烂，都是挺有来头的大厂子里的金属废料。我们到过好几个做风电的（风力发电）厂子装铜管、钢材等废料，这些日子，都是到盛虹石化厂装废钢筋、废钢材等。这是一个正在建设着的规模宏大的大型炼油厂，方圆三十里地，投资九百亿呢。这里的破烂也不是一般人能收的哦。

　　说是捡钢筋头，其实是跟在抓车的后面捡那抓不起来的，有时蹩脚的地方成堆的废料抓车无法过去的，我们便得扛或者抬了，但是抓车司机小丁，能抓的总是尽量的抓，在老板、老板娘面前还为我们说好话，真不愧是我们赣榆的老乡呢。也是我们真的很卖力的缘故吧，有一次老板娘笑着对我们说：她的亲家母都自豪的说：“我们赣榆的女人就是能干，能吃苦又耐劳。”这个小丁，四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小巧玲珑，干活儿也是挺能干挺卖力的，因此深受老板的信任。他挺爱说笑的，但是和我说话倒是挺正经的，有时候我小声的说一句，他也能听到，并且回应我。

值得一提的是那次因为超员被交警逮住，大货车司机将我们卸在了一个陌生的路段，自己开车走了。带班的一遍遍的打电话给老板和老板娘都没有过来管我们，眼看都要晌午了，无奈之下，带班的便又打电话给小丁，小丁也不知道这个地段啊，况且他也没有车子，他每天都是老板安排搭乘车子到干活的地方去的。知道了我们的境况他很是着急吧，隔一会儿就打一个电话来，询问我们到哪儿了；饭都拿来了呢，什么时候能过来呀。我们边走边问，走了大约十来里的路程才到达目的地，这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小丁正蹲在路边等着呢，一见到我们，立刻迎了上来，领着我们去岗亭办手续，边走边问，“饿坏了吧，饭在干活的地方呢，都冷喽；渴不渴啊，我抓车上有水呢。”出门在外，为难之时，有这样的一个老乡惦记着，是一件令人感动且值得铭记的事哦。

　　受雇拉废料的大货车占常的 有四辆：小张的两辆，老蒋的一辆，老孙的一辆。

小张是四个司机中年纪最小的，据他自己说：三十二了，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开车的技术却是极好的，坐在他的车上，感觉不到多大的颠簸，为人也非常的真诚热情，做事又认真负责，挺招人喜欢的。

记得第一次做他的车子进厂里，远远的就见他在对我们打手势。我们往卧铺上爬的时候问他要不要脱鞋子，他连说：“没事没事，不用脱。”边开车边告诉我们，他的家是浦北的，和我们是老乡呢，几句话过后，就说：“你们给我说媳妇啊，我还没有媳妇呢。”我不信，虽然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是少，但是像他这样聪明能干、长相清秀的小伙子会没有媳妇？打单身也就是单那些吃鼻窝脓长得不好看的。但是那三个人却嘁嘁喳喳操起心来，带班的还说多会儿去小张家看看，要给他说媳妇呢。我说她们：“你们听他的！像他这样的人能光棍？哄你们的！”小张却着急的说：“真的呢，我真没有媳妇呢。”我还是半信半疑的。

后来他对我们道出了实情：曾经，他有过一个对象，是东北的，在那个女子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孩子没有胎心，所以流掉了。“去检查的时候你没跟去吗？”我问。“我去了，我妈也去了。”“那流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情况呢？”我问。“小孩子流下来头都没有了，烂掉了——过了些日子，养好了身体，她说她想回东北老家去看看，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音信全无。”一时间，我对小张既有同情又有怜悯。

装车的时候，他也和我们一道装，不像其他的司机躲在驾驶室里不闻不问的睡大觉。卖铁的时候。他也帮着分拣，据说铁厂的老板都说他：“你和你老板是什么关系啊？”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啊。

晚上我们搭他的车子回来的时候，他说：“今天这么晚了，我这车子又得搁在铁厂等明天再称了，回头我和你们一道坐出租车回家，你们正好从浦北路过呢。”带班的老太说行啊。他又自言自语的道：“哎，明天我该怎么回来呢，骑电动车吗？”到了铁厂之后，我们四人下了车，他也下车找老板去了。带班的带着我们在路边就打了的，我说小张还没来呢，他不是要和我们一道走的吗？带班的说：“不管他。”另一个说：“他说要骑电动车回去的呢。”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是那么爱言而无信、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第二天，我们又搭他的车子进厂，他也没提此事，但干活的时候，明显的没之前勤快，话也少了。

装完车刹绳子的时候，他两手拽着绳子，脚蹬着那超过车厢的弯曲的钢筋，使劲的踹啊踹啊，荡秋千似的。忽然，他的手机从后口袋里滑了出来，坠入了满是积水的地上，我惊呼一声：“哎呀——”飞快的跑了过去，从泥水汪里捡了出来，用纸巾擦干净了，放在了身边的钢管上，心中对他的愧疚稍减，且算是一点补偿吧。

坐车的时候，他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只知道，那个瘦瘦的大货车司机是小张雇的。

　　第一次坐老蒋的车子，我是第一个上去的，当我穿着鞋子要往卧铺上坐的时候，他嚷道：“哎哎哎，怎么不脱鞋子就朝上上啊，你在家就这样穿着鞋子上床的啊！”我去，这么凶！我怼道：“这是床啊？！我坐别人的车子都没叫脱鞋，就你事儿多，要不是没有别的车子，你叫我我也不爱坐呢！”他竟然不吭声了。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时不时的落下一阵雨来，道路泥泞得很。抓车司机小丁尽量的抓过以后，将车爪打开，我们便一齐捡拾着钢筋头放在上面，老蒋也过来和我们一起捡，带班的将一只手放在堆着钢筋头的车爪上，老蒋说道：“手不能放那儿，会砸着的。”我说：“呦，国共合作啦。早上坐车的时候，那么凶，给我个下马威啊，当时我心里想：这个人怎么恁孬的呢，现在看也不孬啊。”他还是没言语，尽管低着头在那儿拾。后来小丁告诉我：“被我数落了一顿呢。”

再 后来，每次装车，他都和我们一起干，而且态度也很好，总是笑咪咪的，真的是“国共合作”了。😁

　　司机老孙，是个脖底挂笊篱——没话捞话的主儿，不论谁坐在他的车上他都能跟人家絮絮叨叨个没完。据他自己说：五十六岁了。看面相也差不多，带班的却曾猜测说：“有没有四十岁啊？”什么眼神啊。我戏言：“十八了，过几天过十八岁生日。”

我们的午饭都是老板点的外卖，送到厂门口我们去拿的。那天，我们六人在一个不大的太阳伞下分发，老孙指着不远处的建筑物对我们中的两个女工说：“你们到那边吃去，那儿凉快。”两人果真就去了，带班的老太说那儿凉快啊，也要过去，我说你去我也去。老孙道：“怎着她去你也去啊，你在这儿谁能怎么你啊，我和小丁还能把你给吃了呀，有贼心也没贼胆啊。”这话听着咋那么不爽！我忍不住怼道：“说什么狗屁话！”

有一天晚上，我们搭他的车回铁厂，老孙的车是九米六长的大货车，不仅有宽大的卧铺，还有两个副驾驶座，我和带班的老太坐在座位上，听他侃他的人生经历：他的老家是山东的，但是在新浦居住已经二十多年了；他摆过地摊，办过厂子，开车也开了好多年了，老江湖呢；他的老婆比他年轻好几岁，但是看起来更年轻，他舍不得他的老婆出来吃苦、受累。“莫看我脸黑，但是我身上很白呢，脸黑是因为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我身上真的很白了。”哎，这人是少肺啊还是另有居心啊，我真是无语了。旁边的老太却接茬道：“脸黑身上就黑，脸白身上就白。”我：“不一定。”老太却用胳膊肘捣我，啥意思？难道非要逆他的意思，让他撩起衣服来证明的确是身上很白吗？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真的能哦；过了一会儿他又指着转弯处的河流说这就是临洪闸河了，从这儿就可以游过去，你们会游泳吗？我小时候最喜欢游泳了，一个猛子能扎出二十多米远呢。真的是见什么说什么，没话捞话呢。

有一次，我们装的是大废铁圈子，老孙说你们有两个人在车上排，两个人在下面装，带班的老太是不会往车上爬的，在下面装也是慢腾腾的，把另一个不得给累死啊。我说我们这上去一个人，你也上去，我们三个人在下面装，你两个人在车上排。老孙为难地说：“装车很累人了。”我说行呢行呢，累了就下来歇着嘛，架不住我满脸堆笑的央求，他终于上车去了。这人的心眼还是不坏的，且我们搭他的车子，从来没被交警逮住过，他总是能绕道而行，机警得很。

我们已经被交警逮到过两次了：那天装完了车，七个人齐摆摆地坐在老板开的翻斗车里，被交警逮了个正着，车子于是被拉入了黑名单，再也不能来这个地方了。老板又花了二百块钱打的将我们送回家，挺闹心的吧；一次是坐小张雇的司机的车，因为超员，被罚了六百块钱，这钱自然也是老板出的。这段时间我们的老板挺倒霉的，最先是轿车被追尾，后排座都被撞坏了，到现在还没修好呢。那天幸亏我们在另一个地方装车，没乘坐老板的车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