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郭龙坑

李细三

追忆恩师李宜亮

　　2021年8月4日下午，夫人电话我：你最尊敬的李宜亮老师去世了……

虽然两天前，接到恩师的儿子小虎兄的电话，说恩师可能不行了，神志有点恍惚，吃不进东西。我当即表示：近两天去看看他老人家。还没来得及成行，可竟成永诀。我的心顿时凝重起来，有一种负罪的感觉。

　　我立即电话小虎兄，证实了德高望重的恩师己于2021年8月3日凌晨驾鹤西去。按生前遗愿，将和您心里始终割舍不下的师母葬在一起……

　　恩师今年90高龄，按民俗，象您这样耄耋老人安然离去，也算得上喜事。但我前天到灵堂下跪的一刹那，不由得我泪眼婆娑。从毕业至今己有40年了，恩师的音容笑貌，就象放电影一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恩师于1931年正月21日出生于崇阳县白霓桥镇油市村老屋李家，中文本科专业，先后在崇阳、通山从教40年，是名符其实的高级讲师。

　　恩师一生生活节俭，穿着朴素，不修边幅，从不爱打扮。沧桑的脸纹，但总是显得精神十足，凭着对古汉语的一往深情，在教中不断地学，在学中又不断地研究：如何在三尺讲台，将自己所学，教授给渴求知识的学生而废寝忘食，呕心沥血。

　　几十年过去，您那夹杂着崇阳话的普通话成了您的特色。通过您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授课，通过您春风化雨、抑扬顿挫的讲演，我们感到无比的亲切和韵味无穷。每一节课，您讲的有条不紊，我们听的津津有味。您对字、词、句、通假字以及汉字的演变和典故的讲解，听一遍就会终身难忘。

　　恩师出身农村，深知农村学子的艰难。那个时候的通山一中，管理比较乱，周末放假，我放在寝室的被絮被人偷走了，返校的我顿时没有御寒安睡的被褥了。当时的家庭那里有多余的被服供我用啊，无奈的我起了辍学的念头。恩师得知我的情况后，先是一通安慰，然后让我和您的小儿子挤睡在一起，并决定到我家去走访。

　　又是一个周末，您和我，经过3个多小时的翻山越岭，来到我家己近中午。了解到我父亲新逝，家徒四壁的处境后，语重心长地对我哥和母亲说，正因为你们家庭处境艰难，读书才是唯一出路，必须咬紧牙关，克服目前的一切困难，才能改变孩子的命运，不然的话，就只有在这穷山沟，艰难地终老一生。

　　这次家访，恩师讲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诫我越是在最困难的时候，越不能放弃，生动地讲述行百步者半九十的道理，还给我讲述了刻苦自励、立志图强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讲述了一个人，要想有所成就，必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道理，希望我振作起来，在求得生存之后而增加自己的聪明才干。每每让我回想起恩师的那次家访，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顿时会精神抖擞，信心倍增！

半年后，我以较好的成绩，通过了高考预考。恩师知道我睡眠不好，为了让我在一个月以后的高考中，能稳定发挥考出优异的成绩，决定将其最好的、独立的半间房让给我和我的同学张君溪居住，而您们一家六口人，挤在两间狭窄的房间里……

　　尽管后来高考，我辜负了恩师的期望。但每当我回想当年的点点滴滴，我的心久久难以平静。这份情，我无以为报，这份恩，我铭记于心。可是恩师，迫于疫情，我今天却不能去送您最后一程，您能原谅我吗？

　　农历正月二十一日，是恩师的生日。总有上下不同届次的几个学生，每年总要去恩师家拜年并祝贺您的生日。这个日子，可能是您最“奢侈”的日子，您总把家里最好的菜一古脑儿的全部摆出来，最好的酒端出来；这一天，也是恩师最开心的日子，您可以不受师母的约束，不受孩子们的管制，可以随心所欲，开怀畅饮，可以天南地北，高谈阔论，此时，没有了老师、学生的辈分，没有了身份、地位的差异，师生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发展，情感得到进一步的升华。

　　在得知我离婚后，找到了一个也是教语文、而且为人、口碑非常不错的妻子后，竟然有一天，专程来到实验中学我的家中，送我一幅由您亲自撰写、亲笔书写且装裱好的大作，以示对我新婚的祝福！

　　恩师从教40年，培养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有的执教，有的经商，有的从政。其中，不乏商贾巨富，也不乏有呼风唤雨的政府官吏，而恩师从不向任何人提出自己的任何要求，独守为师的清贫，恪守为师的原则。

　　退休后，您依然踌躇满志，不忘发挥余热而从事书法研究，自号“白羊山人”。由于不懈的努力，潜心苦练，您写的每一个字，笔画有粗有细，笔力有轻有重，空间有疏有密，墨汁有浓有淡，形成了您独特书法风格。成为省市县书法界骨干会员。

　　通过退休后20年勤学苦练，您的书法成就达到了您人生的顶峰。您以您的孜孜以求的梦想，您以您的人格魅力，终于在80岁圆了您多年的梦想。“李宜亮老师八十寿辰暨书法作品展”，在您众多弟子的密切筹划中，在政府和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您300多幅作品，终于在您生日这一天，在县老干部局二楼大厅隆重展出。

　　我深知，如此的规模，如此的场面，如果不是您德高望重，如果不是您端庄朴厚而又流利洒脱的书体，是不可能得到这么多的学生、政府领领导、部门、团体的重视和支持的，更不可能300多幅作品一抢而空的。

　　恩师晚年居无定所，有时武汉，有时温泉。联系也随之减少。直到三年前，恩师加了我的微信，说血压居高不下，我给予了健康宣教和用药指导。此时，我和您开玩笑，说我现在是您的老师，必须听我的话。于是，您每天一大早就会给我发一个问候的短信，或链接一个养生方面的文章。开始，我每天回复，后来，除了传统节日或您咨询医学问题，我没有回复您其他信息。

　　两年前，通过健康体检，查出您的肾功能肌酐达到500多mmol/L，我要求您立即住院透析，在通山、市中心两家医院，度过了您最后的大部分时光。

　　2020年6月份，您最后自编自印出版的书法集《中小学诗词选抄》，派人送到医院，要求我分发给其他同学做个留念。来到我办公室，您虽然满头黑发依然，但步态龙钟，脸上再也看不到那标志性的憨态可掬的笑容，代之的是病后初愈的倦容。我也知道，您的来日无多，和阮卫国同学再三挽留您吃饭。没想到，这真成了我们最后陪您吃的一餐饭。

　　今年的3月4日下午七点多，您给我发来一首诗：

今朝正是好时辰，

喜庆椿庭九十春。

偷得清闲依膝下，

娱衣戏彩乐天伦。

我知道，这天正是农历正月二十一日您的九十寿辰，看到信息时，我己喝得东倒西歪了，仅只回了您两个字：祝贺！现在想来，这是您人生最后一个生日，虽然您有儿孙环绕，其乐融融，但是，我却用那么简单、冰冷的字回复您，感到深深的自责。

　　6月13日端午节，重病卧床的您，还在念念不忘我这个学生，用您特有笔墨，给我发来了节日的问候，没想到，这成了您给我的绝笔。6月14日，您分享给我喜马拉雅山预示健康长寿的雪莲花之后，再也没有收到您的信息了。

　　恩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曾经和师母成亲的唯一条件是做南林镇郭龙坑村的上门女婿。当时人们认为，您一个大知识分子，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没想到，您当即表示同意。几十年来，从没忘记应尽的孝道和义务，内心深处从没有减少对师母的爱。在师母弥留之际，您答应过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几天前，在您神志清醒之时，决定放弃治疗，要求回到郭龙坑，去陪伴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妻子……

　　追忆恩师，一支粉笔，两袖清风，三尺讲台，四季耕耘，五车之学，六亲相认，做到了十年树木 ，百年树人。您是清贫的，靠微薄的工资过日子，但您同时是富足的，拥有满腹经纶，漫天桃李。

恩师，一路走好！愿有来世再做您的学生！

2021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