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豆腐情

十里飘香

<p class="ql-block"> 十里飘香</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在山西阳泉郊区的一个大山沟里,那里祖祖辈辈的人们靠天吃饭,靠地糊口。一到过年,家家户户奉香祈祷,盼望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立春过后,每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早早地把地耕完,把地整平,种上玉米、土豆、谷子等,上世纪七十、八十年代,我们老家平时的主食主要是玉米面、小米饭。村人们见面打招呼也多是:“吃了吗?”“吃甚来?”,“窝窝捞饭”。早上是玉米面撒配上酸菜、土豆丝,中午是玉米面窝窝头就上白菜、豆角等,晚上是小米菜饭或者捞饭,一年365天有将近300天都是如此,农家人一年到头春种、夏锄、秋收,冬藏,忙得不亦乐乎,吃的有滋有味。要说农家人忙得最隆重,忙得最有意思的那是过年的时候,主食里有了白面、配菜里有了豆腐。说起做豆腐,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最刻骨铭心的,因为做豆腐的工序复杂,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做豆腐,那悠悠的豆腐情绵长而难忘.......</p><p class="ql-block"> 黑豆就是我们常说的大豆,家乡人一般称大豆为黑豆。黑豆(大豆)属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粗壮,有的竖立,有的横卧在地面,开淡黄色蝶形花,果实椭圆形、近球形,种皮光滑,有淡绿、黄、褐和黑色等多种多样。黑豆叶还可供药用,也可做成淹菜,它能补气、利尿、消肿、止汗。</p><p class="ql-block"> 据有关资料,大豆原产中国,在中国各地均有栽培,亦广泛栽培于世界各地。大豆是中国重要粮食作物之一,已有五千年栽培历史,古称菽。由于大豆是一种含有丰富植物蛋白质的作物,普遍受到家乡人的青睐,在老家人眼里,玉米谷子虽然是主要植物,但最重要的是要种上黑豆(大豆),而且是必须要种上,因为过年做豆腐离不开它,没有豆腐那怎么能叫过年呢,豆腐那独有的风味总是吊着农家人的胃口,过年做豆腐那是深入家乡人骨髓的情结......</p><p class="ql-block"> 每年腊月二十三或者二十五家家户户都开始做豆腐。在老家,过年做豆腐那是一件神圣的大事。大户人家做好几斗豆子的豆腐,小户人家最少也要做三升豆子的豆腐,量豆子的器具叫升,那是一个下窄上宽的有底子的四棱柱体的器具。十升等于一斗。量好的豆子用簸箕把土坷垃、细岑簸筛干净,这是女主妇的活。准备好了豆子,就要准备石磨,这自然是男人们的活了。有的人家有大磨,过年的时候,男人们早早就去他家打招呼预约排队了,大家一起把大磨抬回主人家里,支撑好磨台。磨台旁边要准备水翁,水翁必须洗涮干净,盛满水。乡人们按照顺序轮流去磨豆腐,这时候往往是几家人一起轮换、替换着推着那大石磨子,一步、一步、一圈、一圈......磨完一家再磨一家......大人总不让小孩子家插手,只是磨豆腐的时候,当大人走得头晕脑涨,实在是支撑不住时,才可以换上小孩子替一会儿。</p><p class="ql-block"> 俺家虽然人口多,但孩子们都小,吃不了多少豆腐,每年都是自家在家里支起小磨磨豆腐,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年和父亲、母亲做豆腐,渐渐地我知道了豆腐的做法。首先是破豆子,先把黑豆用锅上火炒到烫手止,再一把一把喂到小石磨磨眼里内碾压成豆瓣,那皮自然也就脱了下来,据说炒就是为了好脱皮,而后用簸箕把豆皮簸掉。留下的豆瓣用一多半的水泡上6、7、8个小时,随着豆瓣的膨胀吸水,破豆子就变得胖乎乎的,这时候就可以磨豆腐了。两个人推着抬杆绑着的小磨开始转圈圈,一圈、两圈、八圈、十圈、二十圈、一百圈、二百圈、上了千、过了万,只走得腿困人乏,晕头转向.....用勺添豆豆的我一边忙着舀连水带豆瓣的胖豆子,一边还要把从磨缝中流出来的白哗哗的豆乳浆快速刮到嘟噜锅(水翁)里,腰酸了、腿困了、从上午一直磨到下午,中午饭是轮换的吃点窝窝头。看着那刮到盆内白哗哗的豆乳浆,心里那高兴劲就别提啦。一会还要缠着大人们非得上去推推磨。开始的时候,跑得欢、磨得快,一会就慢了下来,慢慢走、慢慢磨、磨呀磨,一会儿看看豆瓣,一会儿又看看豆浆,到累得腰酸手困抬不起腿,才肯下磨.......又换上父亲、母亲,一圈、两圈、八圈、十圈、二十圈、一百圈、二百圈、上了千、过了万,一直磨到我打瞌睡的时候,大人们总是说:“快去休息吧,快去休息吧。”</p><p class="ql-block"> 睡了一会儿,卧在身体里的馋虫又把我叫醒了,那种好奇和吃豆腐的滋味引诱着我,又爬了起来,继续干活、舀豆子、刮乳浆、推磨子、转圈圈、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把泡下的豆子全部磨完,一般磨完也就快下午的4、5点了,这只是完成了一半的工程,同样草草的吃点现成饭就开始做豆腐了......</p><p class="ql-block"> 只见妈妈把大火烧的旺旺的打理好,再坐上一个托二锅,舀满水,烧开,趁热两个人抬着锅里的开水一下就冲到哪个放着乳浆的嘟噜锅里,一锅水不够来两锅,直到开水把磨出的豆乳浆冲成可以用勺抖起来没块为止。妈妈说,这是次关键的一步,豆浆必须的煞淋,要做到不沾手,没有块。这时就用支好的架子(啰架子)放在大盆里,上面放上蝌蚪床,把袋子放在床子上,把煞淋的豆乳浆舀在一个细沙布做成的袋子里开始揉豆腐。这是一项很费力又不能太费力的技术。我是家中老大,自然这差事也有我的份儿。揉啊揉,有时太用力,把豆腐袋撑破了,那白哗哗的豆乳浆像喷泉一样,喷得人满脸满嘴浑身都是;如果不用力,那豆乳浆就挤不透,流到盆里的豆乳浆就会减少。一揉、一挤,一挤、一揉、挤挤揉揉、揉揉挤挤,两膝跪地、两手用力、两肘弯曲、屁股撅着、低头抬头,直到把豆乳浆揉完,揉不出豆浆时,就把袋内的豆渣倒掉。一袋一袋又一袋,那流在盆内的豆乳浆就是豆腐的前半身。那留在袋里的豆渣倒出来可和玉米面、白面、菜搭配蒸窝窝头,通常叫豆渣窝窝,那香劲吃起来简直叫人陶醉。</p><p class="ql-block"> 揉完了豆乳浆,就把大盆里的豆浆开始上火熬。这时候天就快黑下来了。厨房的电灯不是很明,父亲还得举着煤油灯,站在灶台旁,妈妈还要大声地叮嘱:“谁也不允进来,小心灰尘掉下来。”母亲一动不动拿把勺子站在锅边,两眼紧紧盯着锅内,一会儿看看火,一会又全神贯注看着锅,终于母亲添了根柴,那火光映着父亲、母亲多皱的脸,看上去更加神秘,那虔诚和恭敬像佛教徒一样,那超然的韵态洋溢着暖意和温馨......</p><p class="ql-block"> 我趴在厨房的门闲上掂着脚尖偷窥着......呼呼的热气冒起来了,母亲更加虔诚,轻轻吹一口气,看看再用勺搅搅,再吹一口气。这时候锅内开始翻涌,冒出腾腾热气。母亲大声说:“你们都别过来啊!”只远远见她左手端着盛盐卤的碗,右手拿着勺子,稳稳地把盐卤洒向锅内。刹时,就像变魔术一般,锅内一块又一块棉絮般的豆腐沉淀出来,奇怪的是那剩下的浆水和豆腐一清一白。我问妈妈:“为啥不让我们过去呀?”妈妈说:“熬豆浆、点豆腐是做豆腐最关键的一步。豆汁上火要煮熟煮透,在这个过程中一定得全神贯注看着锅,不能让豆腐熬过了溢出来,溢锅那可就是事故了,因为它不到三秒就差不多能冒一丈高,丢了豆腐是小事,烧着孩子们可是就成了大事了。再一个点盐卤了,它是经验和技术的积累,盐卤点多了,豆腐会发苦;盐卤点少了,豆腐就会点不住,它不往一块聚。灰尘若是落在锅里,那也就点不成豆腐了。”</p><p class="ql-block"> 我问妈妈:“你溢过锅吗?”妈妈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做了多年的豆腐,妈妈没有过溢锅;做了多年的豆腐,我也没有吃过苦豆腐。看来妈妈做豆腐不光是出了力、流了汗,那是用了心,用了情的。</p><p class="ql-block"> 端下锅点好的豆腐放在地上凉一凉,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包豆腐了。通常俺家就是用头巾大小的花包布摊开,放在底下有盆的支架上,然后把点成的棉絮状的豆腐舀在兜起的花包布里,清清的浆水自然就流到盆里了,然后把四个角拧在一起,捆紧,最后压上压菜的大石头,那整块的豆腐就做成了......</p><p class="ql-block"> 趴在灶台边、睡在小磨旁、坐在小板凳上的我们兄妹,这时候都清醒了,拿碗的拿碗、拿铁匙的拿铁匙、瞪着眼、流着酣水聚过来,心急的那是个没法形容,直到热热的还没有成型的豆腐吃到我们的嘴里......每当做豆腐的时候,豆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农家屋里,那又白又嫩的热豆腐,那香味扑鼻口水流的鲜豆腐,久久久久留在了我的胃里,我的心上......</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年做豆腐也随之消失。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的年代,村人们也不再费时费力磨豆腐了,电磨代替了石磨,做豆腐便成一种很愉快的事情,大家把现成的豆子直接拿到电磨上,豆乳浆就磨成了,回到家里直接加工就可以了。再后来俺村有了豆腐坊,人们直接去买就可以了。再后来俺村有了“印象大饭店”,特色菜竟然是豆腐宴。炸豆腐、煮豆腐、蒸豆腐、煎豆腐,烤豆腐;豆腐丸子、豆腐窝窝、豆腐菜团、豆腐蒸饺、豆腐辣椒、豆腐拌饭、豆腐臊子、腌制豆腐等等,那豆腐花样百出,那猛火、文火、小火、大火做法层出不穷,再佐以辣椒、葱、姜、蒜、花椒、大料、香叶等等,吃到口中那酸辣爽滑热气腾腾的香味,撩拨着人们的味蕾,让你吃到停不下来。每当过年的时候,排队割豆腐的人那是一个多,不提前打招呼那是买不下的,买卖好的出奇;那豆腐宴更不用说了,不仅仅吸引了四村八邻来品尝,更是吸引了阳泉周边的市民来做客......</p><p class="ql-block"> 学习、工作、成家,我已经离开家乡四十一年了,那豆腐的味美香醇始终不曾忘却,做豆腐的悠悠之情却愈来愈浓。乡邻们彼此熟悉,相互帮衬的闲适松弛与人情味儿余温尚在;母亲那酣然忘我、全身心投入的情态却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每当吃着那难以割舍的人间至味,总不免暇想连翩----味道好极了,它是我永恒的生命的链接!</p><p class="ql-block"> 2021年8月7日星期六</p> <p class="ql-block">这是93年发表在阳泉日报的小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