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

金菡萏

8月2号早上七点多父亲离开了我们。晚上守灵，看着他面带笑容的遗像，记忆中父亲每次的笑容都恍若眼前，我泪流满面。

我十一岁那年，父亲抱着不满一岁的弟弟从义马回到家，他让爷爷奶奶看孙子，他开心的笑了。当时我已姐妹三个，计划生育管的非常严，父亲为了要个男孩，他和妈妈把我留给奶奶，带着两个年幼的妹妹背井离乡到了义马，没有住的地方，就在火车道附近搭一间屋子住下。他在附近建筑工地干活，妈妈带着俩妹妹卖冰糕卖瓜子，两年后有了弟弟，所以有了他开心的笑容。

虽然有三个闺女，虽然想要个儿子，但父亲从没嫌弃过我们是女孩。我十二岁那年暑假，早上五点多他和妈妈去南河拓水泥砖准备盖房子，让我在家做饭，说七点回来吃早饭还要走几里路去工地，结果我睡的迷迷糊糊，炒菜不知道放多少盐，他吃菜时说菜太咸，我那时候也许是不情愿，也许是叛逆期，顶嘴说“嫌咸你怎么不自己炒呢”，父亲恼火掂着鞋子要打我，我哭着跑了，好几天我躲着不和他说话。离我过12岁生日还剩几天，他从工地回来问我想要什么，我还是不说话，他宠溺的笑了，说“这闺女怎么小小年纪还和我记仇呢，我打你算我不对，好了不生气了”。我在家排行老大，后来慢慢长大知道父亲的不易，很少再和他顶嘴。二妹腼腆不多说话，三妹嘴厉害爱和父亲顶嘴。三妹每次和父亲吵完嘴，父亲都会面带宠溺的笑容，笑着还说：就你这闺女不听话，爱和我吵吵。

1992年，高考成绩出来了，下午我查到成绩，晚上父亲从工地回来我告诉他我考上大学了，父亲笑了，他笑着说不会看错了吧，我说肯定错不了。吃过晚饭父亲兴奋的在屋里跺步，笑容满面地说着我闺女考上大学了，然后就自豪的笑了。坐一会儿又在屋里跺步、又说、又笑，就这样自言自语反复说了好几遍，那兴奋劲儿和范进中举有一比。我高考第一年刚过建档线没考上要复读，有亲戚劝父亲不必要让闺女家读那么多书的，有要给我提亲的，有给我介绍工作的，父亲都拒绝了，说闺女只要愿意读我就供她。第二年又差几分，父亲还是那句话，只要她愿意读书我就供她！于是有了高三读三年的我终于考上大学了。

1999年我儿子两岁了，因为没人带孩子，我把孩子放在父母家里，白天我上班，下午下班去接孩子，那时候没有车，骑个自行车从烟厂跑南王庄再回家，来回十几里路，父母心疼我，让我三两天回去接一次。这样晚上父亲从工地回家就有时间带外孙，父亲刚学会拉二胡，晚上拉二胡让外孙听，还教他拉二胡。有次我回去，刚好看到父亲扶着二胡，小家伙拿着弦摇头晃脑的演凑着，父亲开怀大笑。

2005年春节刚过，弟弟家要生小孩，提前几天就去医院待产，父亲每天从工地回来都先去趟医院看看，问问情况再回家。第四天终于生了，父亲晚上从工地到医院，妈妈告诉他添了个孙子，父亲幸福的笑了，那种有大孙子的幸福的笑容，无与伦比。

父亲得糖尿病有30多年了，全靠胰岛素维持。2014年父亲在工地经历了一次低血糖，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我泪流满面。他恢复后身体大不如前，我就劝他不要再去工地了，想去哪里我陪他一起出去看看。5月我们一起去了北京，当时北京的地铁已经四通八达，我们坐地铁到了天安门广场，父亲开心的笑了，说修地铁的工程师真能，让我们像土行孙一样在地下钻来钻去，想去哪就能去哪！

2018年10月我们姊妹几个陪他去了海南，这是父亲第一次坐飞机，飞机起飞后，父亲考虑的问题是空气的压力和机舱的压力都是多少飞机才能飞起来，还认真的问了乘务员。乘务员态度很好的回复了他，他这次是会心的笑了，他说现代的人真能，我干了一辈子的工程，只会盖房子修路，可这些技术人才却能让人上天还能让人入地！

父亲出生于1950年，经历了贫穷、落后、劳累、奔波、疾病，虽一生平凡，但他以孝道、诚信、担当、好学作为家风传承给子女，他的笑容永远定格于2021年8月2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