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可能微乎其微，可对我们来说，你就是整个世界。</b></p><p class="ql-block"><br data-filtered="filtered"></p><p class="ql-block">我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下午，我回到家里，想稍作调整再去医院，左邻右舍闻讯都来慰问探望。</p><p class="ql-block">一个本家奶奶和我坐了很久，说她父亲当年也是这个病，我向她请教怎么缓解痛苦，说到我爸脚肿时她脸色很不对，说老家有句话：男怕穿鞋女怕戴帽，脚肿怕是不好。</p><p class="ql-block">我赶紧上百度知乎查，确实有这种情况，先是脚肿，然后腿肿，肿到腰就不好了，那个时候虽然心情沉重，很害怕，也万万没想到会是当天。</p><p class="ql-block">小妹坐高铁从上海回来，孩子爸爸去接她，他们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医院。</p><p class="ql-block">小妹和他见了面，说了话，帮他拍背打扇，看他那样难受暗中掉泪，医生依然说他见多了，我爸这情况不算厉害，还没到最后阶段。</p><p class="ql-block">我小妹的工作特别不好请假，以前我爸在上海治疗，都是在她家度过的，非常体谅她。</p><p class="ql-block">头两天我征求他的意见，他一直不肯让她回来，最后一次却变了，先还是很强硬的语气：“让她回来干啥？！</p><p class="ql-block">然后一顿，又说：要是医生给你说了什么话就让她回来。</p><p class="ql-block">我不敢让他泄气，赶紧呵斥他：你咋那么多心？医生啥也没给我说！</p><p class="ql-block">小妹听说了，坚持要回来，说她最近每个周六都加班，攒着假呢，都以为她回来能伺候一段时间，谁知道不过两三个小时的事。</p><p class="ql-block">晚上七点多孩子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我晚点回去，在病房里待一会儿。</p><p class="ql-block">语气很不对，我的心立刻乱了，他是个非常理智的人，经常觉得我们哭哭啼啼情绪化耽误事。</p><p class="ql-block">没一会儿又打过来了，说：要不我还是把你接过来了，不过目前没啥，你别害怕，收拾下东西，我来接你们娘俩。</p><p class="ql-block">我顿时站立不住了，从医院到我家要三四十分钟，他还没到家，大妹的电话就过来，接通后先传过来的是哭声，我的心立刻哇凉。</p><p class="ql-block">大妹说刚才我妈给我爸泡脚，他歪在旁边的被子垛上安静好一会儿，我妈本来还庆幸，说他终于得到片刻安宁了，但马上发现不对，医生赶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呼吸和心跳了。</p><p class="ql-block">我妈立刻崩溃了，疯了一样往楼下冲，寿衣还没买。</p><p class="ql-block">之前很多亲戚朋友都提醒我们先备上，我们却总觉得还早还早，不肯接受现实。</p><p class="ql-block">大妹赶紧哭着跟下去，病房里只有小妹一人。</p><p class="ql-block">没两分钟，小妹也哭着打给我，说我爸彻底没心跳和呼吸了，瞳孔也涣散了，医生刚刚拔掉了氧气管，不然脸上会留下印子。</p><p class="ql-block">我顾不上崩溃，赶紧鼓励安慰她，让她不要怕，是自己的爸爸。</p><p class="ql-block">她说她不怕，就是很慌张，她们都去买寿衣了，病房里就她一个人送他，不知道怎么办。</p><p class="ql-block">好在我大妹很快回去了，大妹夫就住在医院旁边的酒店，闻讯立刻赶到，陪我妈去买寿衣，刚刚探望完我父亲离开一会儿的舅舅也半路折回了。</p><p class="ql-block">事后他说，刚刚我爸突然和他说了一句：不要抢救！</p><p class="ql-block">其实一切也是有预兆的，我们只是不敢也不愿去相信。</p><p class="ql-block">早上有个年纪大的表舅来看他，悄悄和我妈说了，说抬头纹开了，脸像婴儿一样嫩，让她注意点，我妈没当回事。</p><p class="ql-block">大妹说下午时他已经没气力说话了，她扶他变换姿势，看怎样能舒服点的时候，他突然含糊说了一句：注意点，就这一会儿。</p><p class="ql-block">然后在她手心紧紧地捏了一下，她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这一会儿他就要走了，那是他的告别。</p><p class="ql-block">他没有和我告别！</p><p class="ql-block">在之前他有找我，问：你姐姐呢？</p><p class="ql-block">大妹说：在路上呢，很快就到！</p><p class="ql-block">他却等不上了，大概太难受了，抬头看了看她们，深深地，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p><p class="ql-block">没看到我！</p><p class="ql-block">我在黑暗行驶的车里放声痛哭，不是哭，是嚎叫。</p><p class="ql-block">孩子爸爸一边开车，一边心慌意乱地安慰我，孩子，平时被惯得无法无天、孙猴子一样的孩子突然懂事了，一边陪我哭，一边不停地用小手帮我擦泪，安慰我：没事的，妈妈！不要怕，妈妈！</p><p class="ql-block">我赶到的时候，病房里已经一房间亲戚了，寿衣穿了一半。</p><p class="ql-block">我跪在床头，摸着他皮肤松弛的胳膊，上面全是针眼，再也不用受罪了。</p><p class="ql-block">我握着他的手，依旧软软的，还有余温，眼睛却永远闭上了。</p><p class="ql-block">他可以躺平睡一觉了，终于可以躺平了，不用坐着，趴着，跪着，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睡觉姿势了。</p><p class="ql-block">我哭着和他告别，让他放心走，让他别害怕，我们都会好好的。</p><p class="ql-block">都说人去世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我觉得他都能听到。</p><p class="ql-block">我帮他把一层层寿衣的扣子扣上，这是我最后一次伺候他了，以后我就没爸爸了！</p><p class="ql-block">很快有人叫来了专车，要把他送回老家，村里的大伯二伯还有本族的亲戚，已经帮他设好灵堂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姐妹三人，坐在他的身边，一路护着他回家。</p><p class="ql-block">司机师傅有经验，叫我们小妹，教我们一路上把爸爸的灵魂叫回家，要告诉他过路口了，告诉他拐弯了，告诉他过桥了，要他跟着我们，跟紧了，别害怕！</p><p class="ql-block">四五十分钟的路程，我们一边哭一边叫他，紧紧盯着黑黑窗外，唯恐错过一个小路口他会迷路。</p><p class="ql-block">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小妹还是理工科博士，可那一刻我们都那么虔诚，那么小心翼翼，唯恐把他弄丢了。</p><p class="ql-block">终于到家了，大老远就看到门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师傅让我们叫爸爸别害怕，告诉他下车了。</p><p class="ql-block">亲人邻居涌过来帮忙，看到一张张熟悉关切的脸，我们更觉悲痛，不约而同地拔高音量嚎哭起来。</p><p class="ql-block">有人搀扶着我们姐妹进去了，院子搭了棚，乱哄哄都是人，堂屋的灵堂里放着一张水晶棺，前面放了张点着长明蜡烛和香的小方桌。</p><p class="ql-block">妈妈坐着另一辆车也回来了，几乎瘫软，亏得表姨伯母早有准备，把她搀到房间里去了，所有的人一起抱头痛哭，声音惊天动地。</p><p class="ql-block">我却还要忍着悲痛，一个个地给在外地的亲人朋友打电话报丧，只能等他们一天，然后就得火化出殡。</p><p class="ql-block">写不下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记录这些细节的意义在哪儿，反正永远都不会忘记。</p><p class="ql-block">我不想给看到这篇文字的人添堵，也并不需要安慰和同情，无法安慰，这样的悲痛和撕心裂肺是谁都无法感同身受的。</p><p class="ql-block">思来想去，大概是觉得，死别应该是一件隆重的、郑重其事的事。</p><p class="ql-block">爸爸离开一段时间了，太阳照常升落，郑州不可抗地遇到了洪水，东京奥运会开得轰轰烈烈，疫情卷土重来，连我们都可以正常和外人说笑了，这个世界似乎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p><p class="ql-block">我记下来大概是想告诉他，不是那样的！</p><p class="ql-block">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可能只是一颗沙砾，可对于我们来说你就是整个世界。</p><p class="ql-block">你走了，我们的世界也永远塌了！</p><p class="ql-block"><br data-filtered="filtered"></p><p class="ql-block"><br data-filtered="filtered"></p><p class="ql-block"><br data-filtered="filtered"></p><p class="ql-block"><br data-filtered="filtered"></p><p class="ql-block"><br data-filtered="filtered"></p><p class="ql-block"><br data-filtered="filtere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