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回到内地三十多年,始终不能忘记的是连队的那些老房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团部机关旧址 龙宗翥老师摄)</p> <p class="ql-block"> 作为七零后,大人们口中的地窝子我无缘得见。连队职工们住的大都是东西或南北走向的成排的土坯房,很少单家独户。早先,我家那排房子墙挨墙也住着好几户人家,后来从最西边那间开始,墙体依次出现倾斜,吓得大家接二连三搬走,最后只剩下了东边的我家和灿叔家。那些无人居住的房子歪歪斜斜欲倒未倒好多年,大概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终于都被拆了。我家和灿叔家的房子人们看了都说和那几间不是同时建的,墙体也很正,一定没事,两家人这才安心住下来。这几间幸存的房子的墙体很厚,隔热隔寒效果都好,冬暖夏凉,住起来格外舒适,加之连队也没有多余的房子,我们两家就一直住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连队里孩子多的人家能分上相通的两间房,我家那两间房一间作厨房兼客厅,一间作卧室。房子从外面看很老旧,房内却收拾的干净整洁。夏天时前后窗户上都装上纱窗,门前挂上草帘,阻挡蚊虫;冬天窗户上钉上厚塑料布,门外挂着棉布帘阻挡寒气。墙壁刷着白石灰,使本来有些昏暗的屋子亮堂了不少。我睡不着时爱在墙上乱抠乱画,母亲在挨着床的墙面上钉了一大块花布,某晚做梦跟姐姐们打架,一脚踢在挂布的钉子上,脚底划开个三角形大口子,一个多月不能正常走路。“你究竟有多恨我们?”姐姐们笑得前仰后合。“恨”她们是因为她们心血来潮,不经同意就把我辛辛苦苦积攒的几百张烟盒纸拿去卷了门帘流苏,结果还没成功!房顶芦苇盖下一尺左右的地方牵着细铁丝网,上面平铺着一层报纸作为防止灰尘掉落的顶篷,我家不缺报纸,经常更换,不像别人家的顶篷长年烟熏火燎又黑又黄。当别家孩子还在为识记拼音字母发愁时,我就已能躺在床上仰面认读报纸上的几个大字了——这可能也是我被老师们误当作“天才”重点培养的原因吧。爱美的姐姐们还剪些红纸花边贴在顶篷边沿的墙上,每当有客人赞叹时她们就一脸得意,那样子着实叫人看了生气。</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卧室里有扇连着火炉的中空土坯墙作为冬天取暖用,火炉炉盘上可以烤葵花籽、馒头、洋芋片,还能跪床上趴在火墙上做作业。我经常把被子贴在火墙上烤热了再盖着睡,有次竟把雪白的被里子烤得焦黄了,吓得提心掉胆好几天不敢跟大人说,终于还是被姐姐们发现告了“御状”,害得我又挨顿臭骂。连队里好几家房子失火都跟冬天烤火取暖有关。有晚灿叔一家人来我家玩得太久,回家时只见满屋云遮雾绕,“仙气”腾腾,原来是挂在火墙上的两件衣服被下方火炉烤燃了,手忙脚乱灭火后灿叔直呼幸运,要再晚回去一会儿把整个屋子惹燃了,后果不堪设想。这些房屋的屋顶上都铺着一层芦苇把子,典型的易燃物,烧起来铁定没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火墙 各家的样式不太一样)</p> <p class="ql-block"> 职工的住房都是连队分配的,不少人家为了扩展居住空间,自己动手建一些“偏房”。我家对面是一大块空地,都说不再建一间可惜了。征得连队领导同意后,父亲就开始动手打土坯了。“呸呸”在手心啐两口唾沫——这好像是连队所有人使用砍土镘前的必有程序,然后在水渠边挖土引水和泥。等把掺了碎麦秸泡了半天的烂泥用手捧进模子,用泥抹子抹平抹匀后,父亲端起装满泥的坯子吃力地走到事先打理平整的坯场边,小心倒扣下去,又轻轻提起,几块方方正正的土坯就出现在眼前了。父亲每次都要打一两百百块这样的土坯,让它们在风吹日晒下自然干透,再整齐地码在场边待用,然后父亲再打第二批。打够建房的土坯前后花了父亲厂内个多月的时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土坯模子是父亲自己动手做的,他没有文化,却也“多才多艺”。部队转业后在连队干警卫工作,晚上在连队巡逻,白天睡醒就捣鼓些木匠、漆匠、泥水匠的活路,家里的那些笨重家具都是他瞎琢磨出来的,样子虽不好看却也结实,这个土坯模子他倒是做得小巧:不到一米长,二十来公分宽,五六公分厚,中间三块隔板,一次能打四块火砖大小的土坯。问他为啥不做大点,他说端起来轻巧。都说打土坯是个非常累人的活儿,父亲不着急,打打歇歇,只要有人经过就停下来跟人坐在水渠边点起莫合烟聊天。小孩子们在一边玩泥巴:捏娃娃、做坦克、砌房子,或者甩泥巴炮——把泥巴捏成碗状,猛然倒扣在地面,看谁“炸”得洞又大又响——这游戏很有些年头没见孩子们玩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打够土坯,其它的事情则相对轻松一些了:筑基,砌墙,架房椽,铺芦苇顶子,在顶子上抹泥防水,给墙体里外上“粉水”——其实还是抹泥,又得花一两个月时间。连队几乎家家都有自己打土坯自建的简陋房子,或作厨房,或作储物间,或在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里当作冷藏室。父亲在对面空地上先后建了两间房,一间用作厨房,一间堆放杂物。两间主房因此宽敞了很多,父亲又利用他的天赋做了好几件家具摆在家里,也就是从那时起,家里有了属于我的写字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杂物室没窗子很是昏暗,还常年锁着,我曾经在乱七八糟的杂物堆里面发现不少“宝贝”:一个冲锋枪子弹夹和一堆子弹壳,一把军刺,一大挎包毛主席像章……有段时间,家人还在里面养过兔子,小兔子们周身雪白,耳朵竖得高高的,豁唇不停蠕动,两眼在手电筒照射下通红通红有点瘆人。这些兔子繁殖能力超强,还特爱打洞,有一次竟从自建房穿过五六米过道打到主房中间,一脚下去地面踩出个大窟窿,吓人一跳,洞里躺着六七只肉嘟嘟眼都还没睁开的小兔宝宝。父亲见老兔子管生不管养,很生气,就从商店里买来奶糕亲自喂它们,结果可想而知。杂物室储放好几大袋喂猪的麦麸,我曾在里面藏过西瓜,事后忘了拿出。几个月后的寒冬,姐姐们倒麦麸,口袋里滚出冻烂的西瓜,她们以为是一个人头,吓得魂飞魄散一一那年严打,连队里流行很多血腥的犯罪故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房顶是小孩子玩耍的好地方,冬天扫雪打雪仗,往人家烟囱里塞雪团;夏天则在上面疯跑、打闹、撒高尿,惹得大人在下面直骂。连队职工住房有单排的,只一个斜面,前檐高后檐低;有双排的,背靠背住着两户人家,共用中间一堵墙,房顶也有两个斜面。连队刚有人家买电视那会儿,每到晚上小伙伴们就成群结队到竖有天线的人家找电视看,遇到中意的节目就留下来看,遇到不中意的就接着再找。有次跟龙胤、龙滔几个伙伴走错了门,闯进连队掏粪那户人家里,两口子正要脱衣睡觉。见一群不速之客闯入,男的愣了几秒,勃然大怒,一手提裤,一手操起墙角粪锹就来打人。我们尖叫着跑出门去。屋檐下有鸡窝,我踩着它“嗖”一声蹿上屋顶,其他几个人刚被那男的操着粪锹平地追出一百多米。翻过屋脊从另一侧跳下,惊魂稍定,才发现要找的电视人家原在掏粪人家背面。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除了统建房和自建房,连队还有不少苏联人留下的老房子,粗檐大椽,厚实高敞,却都没有住人家,大多成为放化肥、种子或农机农具的仓库。这些房子和统建房、自建房一样全为土木结构,极少使用火砖,我想一来是因为那时火砖水泥金贵用不起,二来是因为当地土质盐碱太重,火砖容易受到侵蚀和风化吧。记忆中连队第一批半砖房是八十年代初才建起的大礼堂,那间礼堂简直是连队孩子们的“天堂”。至于连队第一批全砖房则是八四年建成的二营中学的学生教室了。以后我再专门为它们写一些文字吧。(这些天身边没有电脑,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确实叫人苦不堪言,只能就此打住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当年我的教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