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混子哥

很早时候，就想写一点关于父亲与母亲的文字，但感觉一直无从说起，他们太普通了，普通的甚至有些世俗。但随着时光流逝，这种隐藏在心中某个隐密角落的愿望愈来愈强烈。终于，在这个疫情即将结束的秋雨天里，下决心来用一点文字回顾记忆中的父母最后的生命历程及自己的人生感悟。

2004年正月十五送走了父亲。记得清楚，当时，还没有买车，早上急匆匆座长途车赶到家，哥哥，姐姐们都在床边，我们走到床边，父亲看到了我，眼睛里闪出一丝亮光，随即湿润，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但最终只是喉结咕咙一声，没说出声，至今让我后悔的要死的事是，哪时太年轻，没有经历过至亲的生离死别，感觉父亲没事，或者是对死亡的感觉很模糊。所以在亲人的劝慰声里出门去和乡亲们打招呼，就在我们与四邻打招呼时，父亲不经意间就停止了呼吸，在四姐声嘶力竭的呼喊中，我们急转回家，但他的身体已经有点发凉。没有留下所谓的遗言，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太过平淡的一生，生的时候没有值得吹嘘炫耀的资本，死也死得沉默。默默帮他脱去衣服，帮他擦了一遍身体，哥哥还用刮脸刀为他刮刮胡子，我为他洗洗脸，在洗脸时，很自然地，哪种失去至亲的痛彻心扉的感觉涌了上来，眼泪不自觉的汹涌而出，为他换上寿衣时，我第一次认真仔细的观察这个即将永离我的枯瘦的老人，就是这个老人，用他并不魁梧的身躯，拼死拼活和母亲把我们姊妹六个拉扯成人。印象里，从小到大没他没发过脾气，没打过姊妹们任何人，最小的最玩劣的我虽然还在他脖子里撒过尿，但他没摸我一指头。

为他备好棺木，当时政府还有政策不让土葬，所以在父亲去逝的第三天下午，偷偷的埋葬了他，至今想起来，心痛不已。

接下来，是母亲，印象里，母亲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小时候，挨吵挨骂必定是来自母亲，而挨骂最多的就是四个姐姐，因为大哥早早考上大学离家远去，大姐出嫁的早。所以母亲吵他们时我印象模糊，印象最深的是二姐，吵得最厉害的一次甚至把二姐气得要寻短见，是我把门跺开，死死抱着她，而二姐抱着我失声痛哭，哪时，我上小学二年级，而三姐因为母亲离家出走是在我初中住校期间。四姐草草出嫁据她说也是因为母亲的坏脾气。当时啊，很恨很恨母亲，虽然因为小学初中高中都住校，少挨许多打骂，但寒暑假里的吵骂都让我心怀怨恨。

直到现在这年龄，才深深理解了母亲的坏脾气从何而来，是因为老实巴脚只知埋头下苦力干活的父亲，更多的是为我们姊妹六个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啊！十张嘴啊，哪个年代，为了十个肚子不挨饿，忍着失去两子的悲痛，上顾老下顾小，再好的脾气也会暴躁啊，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揉搓，是没有体会的。所以我对哪句没经别人苦，莫劝别人善有深深的理解与感悟。

而2015年寒冷的冬天里，母亲离开了我们，当接到已人到中年的哥哥电话时，我的心已经像被刀捅碎一样，痛得已经无法呼吸，见到母亲时，她已经在icu，记忆很清晰，见她时，我没有哭，人在悲痛之极时是没有眼泪的，我摸她的额头，是滚烫的，轻轻呼唤她时，没有一丝回音，我只看到她苍老而痩削的脸庞，满是皱纹的眼角滴落的两滴泪，因为大哥的同学是医院院长，在他的劝说下没有开颅。晚上我开车把母亲从医院拉回家，而母亲则一直昏迷，因喉咙有痰，我们姊妹们在她的呼呼声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且揪心的一夜。早上6点13分，随着呼呼声加重，学医的哥哥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的母亲也将永远离去。我紧紧抱着她，但丝毫不能阻挡她的离去，直到她身体渐渐变冷，哪种悲哀至今都让我无法再刻意去记起当时的情景，而让我们至今无法释怀的是，母亲突发脑出血时，身边无人，发现时，脸是朝地的，而在发病十分钟前她还和村里的一个婶子说过话，后来，村里的婶子，奶奶们劝我们，别伤心了你们，恁娘走得急，没受罪，没连累你们，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这样子是上辈子积了德的，包括你们的爹，都是上辈子积了德，没有受罪，没有连累你们啊。

这算是她们最好的归宿吧，虽然这是对后辈们的一种安慰。

我们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安葬他们。我们也永远失去了故乡的哪个家。

现在写这些文字，虽然还是泪如泉涌，还有悲痛，但更多的是伤感。因为，我们要走过他们走过的路，从她们的一生，看到了未来的我们自己。

看多了文艺作品，总觉得人的一生要怎样怎样。其实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啊，只是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去。像极了我的父亲母亲。

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在问我自己，我最多时候在想什么？

其实我一直在想再多赚点钱就好了，也许凑凑还能买得起远一点的甚至京城的小房子。

我还一直在想要是能写出点东西，将来能靠卖文为生就好了，不用看领导客户脸色，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如果都没有，那我也只能平静接受。

越过山丘，才发现已差不多白了头。喋喋不休，时不我与的哀愁。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却把自己先搞丢。也许我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

午睡完一觉醒来，忘记开空调，结果满身大汗。心情却还好好。肚子饿到不行，立刻吃点东西，窗外下着雨，周末，疫苗任务也完成了，我知道伤感的时候到了，也不管时间还是下午几点。下决心把这篇文章完成，正好吹来一丝凉的风，好久不曾有过这种出着一身汗吹自然风的感觉了，痛快。想去快餐店吃薯条，喝可乐。再想想，算了，一来离得远，而来真去的话，恐怕连自己都要笑掉大牙，想了想还是晚饭鸡蛋稀饭炒菜吧。

知乎上回了一个问答，是关于人生意义的提问。我告诉她，我忽然能理解她说的人生不需要意义是什么意思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吃饭睡觉，喜悦悲伤。不用意义，生活自有它美好的地方。硬要把生活的全部寄托于理想和意义，其实正是对生活本身的不尊重和忽视。这是我在写这篇文章之前近几年的算是人生感悟吧！索性趁此都写出来，有点矫情了！

但生活归生活，意义归意义。两不相欠。

在这个秋雨绵绵的下午，通过这个文章，哪个问答，简略回忆双亲的最后生命历程，我忽而对生活的意义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活着吧！

其实

………………

父母就是我们与死亡之间隔的哪道墙

墙没了

我们将直面生命的尽头

所以，要携老扶幼努力顽强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