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花闲坐

陈向群

“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

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

它们很温暖，

我注视它们很久很久了。”

——汪曾祺《人间草木》

 文人的心思总是细腻而浪漫，汪老先生门外的花，是什么呢？

若是夏日，是茉莉，凌霄，木槿，或是桔梗？



 这些花儿，都是在夏季开放，名字很美，却很难让人记起模样。只隐约记得，是一些小小的花，长在藤蔓上，盛放绿叶间。

虽然无人问津，可她们无一抱怨，不约而同地努力生长着，自顾自的漂亮，不管世事人间。



 这个夏天，因为新冠疫情，很多人原本计划好的旅行，一下子变得无望。

既然不能远行，那有闲时，就寻几处花丛，与花坐一会儿吧，闻一闻花香，也算是抓住了这个夏天。

幽香的茉莉

 

记得夏日时节的江南，常会有阿婆安静坐在街头，把茉莉花一类的小花，穿成手串，卖给过路的人。



 在南京，也曾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一双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灵巧地将朵朵小花穿成串，引得路过的女孩儿驻足。

那茉莉花小小一朵，冰肌玉骨，幽香阵阵。穿成花串戴在手腕，举手投足，皆是香气。



 与玫瑰、牡丹一类的花不同，茉莉很小一朵，不甚娇艳，清新洁白的一簇一簇，点缀在绿叶间，似乎并不起眼。

但是花香甚浓，徘徊在空气里，久不散去，远远地便能闻见花香。

与茉莉同坐，似与花香对话，她未曾诉说过什么，只是将香气留存发梢，证明她曾来过。

从容的木槿

 

木槿花名，听来陌生，而花朵却十分常见。记得小时候，墙边藩篱，乡间小院，处处皆有。

一到夏天，家家门前屋后，开放着粉色的大红的还有少许白色的木槿，给单调的夏日染上点颜色。只是那时不知花名，又因太多反而从不关注。

诗里写过她：“彷佛芙蓉花，依稀木芍药。”芙蓉为荷，木芍药为牡丹，这两者皆声名远扬，一个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一个张扬明丽，花开时节动京城。

而木槿，虽不似荷花般清逸疏离，也没有牡丹的娇艳华丽，但一到夏季就静静地开着，朝开暮落，不声不响。

这般从容与淡泊，再加不娇不弱的体质，处处可植，也随处能活。于是人们便熟悉了她的存在，继而淡忘了，她的名字。

其实木槿并非一直都藉藉无名，诗经中曾用她来形容女子，“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传说舜曾救过三株木槿，为了报恩，三姐妹便将名字改成：舜华、舜英、舜姬。故此三名，成为木槿的雅称。

关于木槿，古人也曾有吟诵，记忆犹新的那句：

“花是深红叶麹尘，不将桃李共争春。”

是最贴合木槿心性的。



 木槿就这样不张扬，不争辩，在冗长的时光里，静静独立，按时绽放。无所谓是否有人看，更不在意世人的淡忘。

坚强的凌霄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舒婷的一首《致橡树》，让我对凌霄花误解了很多年。



 直到去年夏日，因为学画凌霄，就仔细观察了路旁开放着的凌霄花。

那些深橘色的小喇叭，在烈日炎炎下，毫不畏惧，几朵或几簇，盛放在墙头或藤蔓上，哪里有诗里那么不堪。

朵朵明丽的小花，开得那般精神，那么恣意。彼时才知，原来这么多年，竟是我们误解了她。

凌霄，凌志云霄上，她的志在云霄，奈何未生得坚硬的枝干，只得另辟蹊径。缘木而上，或爬至墙头，离天空近一点，再近一点。

攀援至最高处后，便高调绽放，橘黄而明亮的小花，似要与烈日比鲜斗艳。



 骄阳似火，常将娇花晒得萎靡，而凌霄偏不，即便无物可攀援，只能匍匐于地上，也必将昂着头，意气风发，绝不妥协。

平凡的桔梗

 

桔梗和木槿恰好相反，花名倒是经常听，却少有人知道，桔梗到底是什么模样。

多年前夏天去云南旅游，看那山间一片一片一片的紫色小花，甚是漂亮，问了导游得知花名桔梗。

在南京的街头路边景观很少见到桔梗，两周前去绿博园，行至一片草地，见到地上漫布着紫色星型小花，看着极像，用形色软件查了还真的是桔梗。

与洁白的洋桔梗不同，中国的桔梗花，颜色多为蓝紫色，植株很小，极少用作插花。

花小，又生于灌木丛，颇似小野花，故而人们不关注。也从未想过问一问，这是什么花？

而桔梗却也兀自地开着，如其他小朵花一样，而且会漫山遍野地开，声势浩大地开。开到一片绿色草地，满是蓝紫色小花，汇成花海。

更鲜有人知的是，桔梗花在寂寞中，依旧开得有趣味。花蕾最初为浅绿色，而后逐渐变白变紫，像气球一样，不断膨胀，最后绽放出棱角，似在坚持着，最后的倔强。

这些夏日的花，花期很长，花朵很小即便是盛放时，也依旧比不上玫瑰、荷花、牡丹一类的张扬艳丽。

可她们依旧自顾自地开着，养分少了就开得小一点，或者开得少一些；养分多时，便一簇簇的盛放开来，开满枝头，覆盖灌木，把墙头染得鲜艳明丽。

即便平凡而普通，可正如汪老先生说的，她们很温暖，若有时间与她们对坐，也能在这一片星星点点的芬芳中，感受到平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