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王华

沐晨

　　不久前见同学王华，我说：常聚常玩的同学就差没写你了，原因是流氓一上线，全班都停电。他一点即懂，颇有自知之明，呲着黄板龅牙自嘲皮比城墙厚，炮弹打不透。当然，我虽不是道德君子，却也非揭短小人，知他作恶多端，念及同学情分，自会笔下留情。既是同学中横空出世、应运而生的人物，非纪年体不足以叙其人生。

　　上世纪70年代末，某日朗朗乾坤、万里无云，天空突然一声炸雷，七里峡东坡诞一男婴，取名王华。“皇上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出生排位取决于王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必没少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为他长大称霸江湖埋下伏笔。人之初，性本善，人只有体质的坏，没有本质的坏，有的坏是无奈，有的坏是可爱，况且我也没有亲眼见到他幼时的崽拐样，从这层意义上来讲，学龄前的王华我们宁愿相信他是一个好娃。

　　上世纪80年代，王华野性褪去，神兽回笼，肩背黄挎包走进清泉小学，与留级后的我成了小学同学。倚仗身材高大、体魄强壮的资本，且与大哥胡鹏结成狐朋狗友联盟，更兼不服管教，王华剃光头颅，活脱血刀恶僧，专治各种不服。他隔三差五从家中偷得鸡蛋一只，在街道小卖部换取瓜子或锅巴一两，与他处好了，就是《水浒传》，落草为寇，有福同享；与他处不好，就是《上海滩》，孤羊逢狼，腹背受敌。懵懂的岁月，他曾让看不顺眼的马庆华同学吃羊屎酱豆，围堵条件优越面相姣好的张玲同学，抢夺狄立双同学冬天从家中自带的火炉，与班主任王宗喜在课堂讲台对攻。但一分为二看，调皮捣蛋、顶嘴惹事的孩子一般性格比较开朗，管理能力突出，善于交朋结友，这是高情商的表现。

　　上世纪90年代，王华升入初中，当时斗金花赌博游戏风靡流行，他自然是身体力行的传播者和实践者。下课铃响，王华嘈唠一声，课桌四周围满赌徒，压底一分，现场实操，包教包会。迈进高中，他有恃无恐，号令称雄，逼妻弟沈世锋买烟买酒，对陈江斌学弟施以拳脚，给文师兄拉过皮条。伴随发育成熟，荷尔蒙在体内作怪，王华也不例外，瞄准沈班花，采取极端手段，展开强大攻势。一是我不好好学，也不让你学。其实凭小沈同学的实力，考个大学不成问题。二是谁敢胡骚情，别怪不客气。由此引发了向麻牛床上倾倒开水的恶性事件。三是下足功夫磨，软硬兼施泡。地头蛇身份摆在那，除了跟他好，别无二选择，逼得小沈心中已是空且乱，只能乖乖就范。

　　本世纪初，正值白塔中学学生食堂实行市场化运营，王华与小沈晚上在被窝合议，盯准蛋糕，果断入行，主营煮面，兼营炒面，收入销量不得而知，反正每天收破烂的从他摊位能拉走一架子车方便面纸箱。财运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县龙头企业米粮金矿集采、选、冶于一体，日处理150吨，年产黄金180公斤，王华从浙江老板手中拿得采矿钻洞权，一夜暴富，淘金百万，人生事业达到巅峰。他率先在七里峡开红色桑塔纳一骑绝尘，首开米粮三产休闲娱乐业先河，口出用钱砸死人的诳语，创新煨热六年西凤的喝法，在龙鼎购带电梯的洋房。那时《乡村爱情》热播，赵本山饰演的王大拿财大气粗，这个称谓自然也适用于风生水起的王华。每次回老家，都能听到家乡人议论王大拿的传奇发迹史，腰缠万贯的他身价递增速度令人咂舌。

　　本世纪10年代，米粮金矿“4.30”尾矿库发生溃坝事件后，原本独占鳌头的金矿企业江河日下，一蹶不振，王华放弃根据地，去河南转型铁矿，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迂回路线。后又一路向西，去甘肃扩张资本，践行“不挖矿的男人不算成功男人”的铮铮誓言。党的十八大后，生态文明建设被提上前所未有的高度，矿业发展下行压力加大，投资持续萎缩，市场动荡冷清，而如日中天的同学老毛扩充产业招兵买马，王华被纳士招贤、高薪聘用，打入集团内部，获知保健品暴利内幕，掌握医药器械利润分成，探得老毛殷实家底，填堵牌场应急缺口，成为老毛身边不可或缺的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牙像王华、貌比她妈的闺女王琰以优异成绩考入陕西中医药大学，让高中未毕业的爹挣足了脸面。我们亲爱的小沈同学也不甘落后，靠自己不靠男人，在县中后门办起重庆小面，搭配早点水煎饼、馄饨，打秋风的教授和我尽享口服，豌杂面、杂酱面、牛肉面、肥肠面……劲道顺滑，味道浓厚，每忆此口，回味无穷。心情舒畅之时，王华常持钓竿下河钓鱼钓王八，对此同学代丰有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世纪20年代，虽然只过去了两个年头，王华却干了两件深图远算的大事：一是县中整体搬迁后，两口子在学校餐饮中心抢占优越席位，主打米饭炒菜，悟道“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智慧哲学；二是牛年正月，王华步入政坛，以高票当选米粮镇清泉村常务副村长，与同期竞聘树坪村监委会主任的陈绪平同学并列成为党和国家最低领导人。就在刚才，他在村里微信群发布两条口谕：一是未交养老保险的8月底前缴纳到位，二是庄稼被野猪糟蹋的留足证据争取政府补贴，俨然成为百姓的顶梁柱、贴心人、守护神。

　　曾国藩说：成大事者，以识为重，不谋于众。纵观王华半生，与碌碌无为之人区别，关键体现在面对困难的态度。他做事从不纠结，面对不确定性时，更容易选择果断，而不是怀疑，这种明知前路遍布荆棘，依然逼自己前进的勇气和胆识，为我等励志的榜样。他做人从不敷衍，同学建房从图纸设计到施工建设，他亲历亲为、焦心劳思，一杆子插到底；亲朋好友红白喜事，他古道热肠、推己及人，帮忙诚心实意，前三天后三天不眨眼皮，真正把万般能耐使尽。所以，他的人生有美好的时候，有艰难的时候，但从来没有过糟糕的时候。

　　同学关系能否长久，衡量标准很简单，只需两个字：舒服。与王华同学一路走来，应了陈佩斯在谈到和朱时茂的情谊时曾说过的一句话：从来都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