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王军》

杨安忆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凤 头》</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午时分,在王军家中,面对遗像和遗体,一位长者面带微笑凝视我,开口道:“你现在有什么感受啊?”我迟疑片刻,没有回答。下午,一位语文老师发来微信,内容是:“你应该写一写王军。”我没有回复。晚上至家中,我把王军的遭际讲给妻子,她给我布置任务:“你必须写一写王军,小孩太可怜了,他还来咱家给电脑装过系统呢!”我不置可否。次日凌晨,在小区楼下,另一位同事又提起这个话题,说“你要写王军啊,可以篇幅短点,五千字就可以,要给大家留一点记忆和印象。”他和我妻子曾经是师范同学,面对他的交代,我一言不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去年我写过一篇悼念文章:《怀念田立永老师》。在那篇文章里,我耗尽了心血和情感,文章发出,反响比较强烈,有2000多人读到了它,评论的声音有两派:有人褒奖,说既有真情实感又有文采,说自己看了泣不成声,家属看了啼哭哽咽;也有人批评,说不宜出现真实名字,说虽然“人无完人”,但“死者为大”,应该只写好的,不写坏的,只写正面的,不写负面的。对第二种声音,我不能完全苟同,在我心中,真实最重要,如果禁忌太多,这个不能写,那个不能碰,那剩下可以写的角落有多大呢?写出的东西还有什么价值?如果这样,我宁愿不写。但是,我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所以权衡统筹之下,我做了一番改动,出了一个“删减修订版”,与此同时,类似的文字我也不打算再写了,将这篇文章一度当作自己的封笔之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得这么饶舌,很有鲁迅先生《记念刘和珍君》的味道,我不是史官,没有为同事树碑立传的使命和义务,写这样的东西也冒险,出力不讨好,何苦呢?思虑再三,我决定简单写一写,就为了零六年同一批参加工作的缘分,为了半年来面对面同处一室的友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猪 肚》</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1、横祸:意外来敲门</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天晚上,一位同事打电话给我:你知道王军的事儿吗?我说不知道啊,他怎么啦?他挂了,我没当回事。第二天下午,他又一次打来,问道“王军向你借过钱没有?”我说没有啊,怎么啦?他又挂了。这里有一股神秘的空气,弥漫在空中,他似乎有意向我透露一些信息,又“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很不爽快。我电话回过去,再三逼问下,他才吐了实情,说王军在长治市和济医院,重症监护室,情况很不乐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一次真正的意外,可谓天降横祸。外婆家几棵梨树,将熟未熟的季节,色泽和气味牵动着他的味蕾,诱惑着他;或者说是父爱在胸中激荡,他为了哄孩子高兴,不惜登高冒险;总之,他搭起梯子,飞檐走壁,试图采摘,结果一着不慎,从二层楼的高度失足坠落,脑浆迸裂,头破血流,情况危急,千钧一发。无人看到事发的惨痛景象,是同院的邻居,无意中被一声钝响惊起一激灵,打了急救电话,此时此刻,他的妻子正在家中给女儿讲着童话,生活按部就班进行,钟表的指针滴答,无知无觉,一片岁月静好的假象。悲剧的发生猝不及防,让人来不及准备,事发之后,悔不当初,一个家庭在相当长的日子里将被黑暗笼罩,失去了太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梨是新鲜美味的水果,可消痰祛火,润肺止咳;“梨花一枝春带雨”是白居易《长恨歌》中的美丽诗句;在这里,梨成为导火索和杀手锏,送王军西归,让人不胜唏嘘感慨。提到梨,我想起一桩往事,十多年前,一位朋友结婚,我本打算送两提家乡特产“厦普赛尔”黄梨汁,另一个朋友阻止了我,说“梨者,离也。”有分离的意思,在两情缱绻的新婚时刻,颇不相宜。我采纳了他的意见。无论如何,“从梨树上坠落身亡”这死法太不浪漫了,不符合知识分子的特征,有着乡间老农的田野风味。历史名人中最浪漫的死法,我觉得当推魏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奔赴刑场的路上,面对乌泱泱一大片请愿的人群,从容自若,弹奏一曲《广陵散》,从容就义,不可名状,余音袅袅。话说回来,梨树、土地,全有着自然的含义,只是,他还那么年轻,刚刚38岁,他用头脑亲吻大地,为了采摘自然的果实,而搭上了生命的果实,终是遗憾,万分可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2、家世:遭际堪比黄连苦</b></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黄连有多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王军短暂的一生,是很苦的。写王军,我的材料很匮乏,不及当初写田立永那般丰富。从坠落失足到停止呼吸仅仅三四天,没有缠绵病榻的绵绵不绝,是一种凛然决裂的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恰又适逢假期,人们各忙各的,甚至来不及去探望,他在重症监护室苟延残喘,即便探望也沟通无效,对他的境况,我之所得非常有限。遗像上他的眼神有一丝阳光的暖意,更多是忧郁的迷惘,我找到他妻子,他们两个很像,从眼神、颧骨、容貌、体态,像极了,亲兄妹一样,和她的聊天也是浅尝辄止,我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大致情况是这样:王军幼年母亲病故,父亲没有监护能力,他在大舅名下长大成人,不几年,大舅车祸丧生,由小舅接手,不久后,再度游移转至外婆家中,一老一少,艰难度日。曾经,他与弟弟尚未成年便失去母亲,如今,他的一双女儿,还在幼儿园牙牙学语,便失去了父亲。像水面一株浮萍,没有长辈庇护,他随风漂流;像砂岩峭壁上的苍松,没有土壤汲取养分,他兀自生长;像深冬腊梅,傲然挺立,他悄然绽放。</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家中亲人连遭厄运,凶事频发,令人细思极恐,不寒而栗,有人推测:会不会是家里祖坟有什么问题?应该找阴阳先生看看。这是另一个问题,我对《周易》《玄学》一无所知,没有发言权,我关注的是他两个女儿。他大女儿比我女儿出生要晚,小女儿却比我儿子出生要早,他一双女儿年龄间隔比较短,我猜测,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可能冥冥中意识到了家族成员陆续凋零的问题,所以竭尽一人之力,与时间赛跑,传承基因,延续血脉,传宗接代,绵延子嗣。</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一端是二楼的护栏,一端是梨树的枝头,还有一架梯子,梯子是桥梁和过渡,连接首尾两端,他试图爬过去,爬过去,爬过去!现在,我多么想穿越时间的河流,逆流而上,退回到事故发生的前一分前一秒,声嘶力竭地发出呼喊:王军!小心!前方有死神在向你招手!可是,他似乎被执念蒙上了眼睛,什么也听不见。阳光照射下,他有一瞬间心神恍惚,恍若梦境。梯子有点颤巍巍,他失去了重心,“糟糕,大事不好!”这个意念尚未脱颖而出,他便做了自由落体,悲剧上演,无法挽回。此时此刻,我在这里敲击键盘,可是,他长眠地下,什么也听不见。</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头颅着地的一瞬间,巨大的声响发出,惊吓了邻居,那一刻,他痛苦不痛苦?他是否有时间感受和体验疼痛?我不知道。我觉得大脑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骨骼的精巧构造,神经的纵横交错,血液的汩汩流淌,然后就有了意识,有了思维,有了情感,有了想象。当头破血流,粉身碎骨,知觉和意识瞬间土崩瓦解。这便是灵与肉的关系:肉是灵的载体;灵是肉的飞跃。</p><p class="ql-block">&nbsp;</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3、西归:极简的仪式</b></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那一日凌晨,在小区楼下,殡仪馆一名工作人员,认出了我。他盯着我笑了笑,说:我认识你,这是第三次见你了!他没说错,短短两年间,先是田立永,接着是魏晋光父亲,现在是王军。我有点尴尬,不知如何应答,因为无论如何,被他三次记住并认出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殡仪馆那样的地方也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吉利不吉利先不去说它,实在令人愁容惨淡,心情压抑!</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小区没有设灵棚,同事、朋友,还有学生在院子里站着,在大门外站着,像围观的群众,地面开阔,却似没有立足之地。生活需要仪式感,我觉得必要的仪式还是要有的,没有了灵棚,没有提供焚香叩首的敬拜场所,便没有了庄严肃穆的氛围,杂乱的人群三三两两,或电梯,或楼梯,上上下下,来一番仓促的告别。他不是党员,没有追悼会,也不需要读祭文,算了,孩子命够苦了,对命运多舛的人,回顾生平是一种残忍。</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然后便是借助高德地图,我驱车前往平顺县殡仪馆。在《怀念田立永老师》一文中,火化结束后,骨灰盒由送灵车托起,在仪仗队和哀乐声中,骨肉至亲脚步踉跄,一步一步走去,那是生命逝去的悲歌,一步一个脚印,铿锵有力,短短几十步,代表的是逝者生前几十年的人生。面对那个场景,我有过两句描述——“由于年轻,他还来不及含饴弄孙枝繁叶茂,身着孝衫的晚辈不多,队伍有点寥落。”现在,在王军这里,一切从简,几近于无,没有灵棚,没有送灵车,没有仪仗队,没有哀乐声,在殡仪馆,我甚至没有看见妻女身披孝服怀抱骨灰痛哭流涕的场景,一切静悄悄,像极了徐志摩的诗句:我静悄悄的去,正如我静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像极了《红楼梦》的意境: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小区短暂祭奠中,一位女士的声音飘进我耳中,大意是:不该省的钱不能省,该花的钱一定要花,要让死者有尊严有体面的离去。王军在世38载,尝尽了世间苦头,他猝不及防的离去,内心我希望他走得安详,甜美,能在地下做一些美梦,中和这一生的酸甜苦辣。他走得是否安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走得很安静,殡仪馆鸦雀无声,没有管弦呕哑惊飞山林的一只飞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4、疑窦:留一点谜语让我猜</b></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同在办公室的短促半年里,我们面对面坐着,我几次尝试着采访他。可是,他总是闪躲回避,顾左右而言他,很少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知出于自卑还是自我保护,他身披盔甲,心门紧闭。</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印象中他身着朴素,生活节俭,为人低调,但是却将两个女儿送到了国际艾森堡幼儿园,这是令我有点诧异的。艾森堡这幼儿园我了解过,在孩子青黄不接没人照管的日子里,我想到了艾森堡,最终没有选择,原因有二:一是它那里没有专门的“小小班”,我的不足龄的孩子去了,还是和足龄的孩子混在一起,并得不到特殊的优待;二是由于高昂费用。我孩子的这三年,在月嫂和保姆监护下长大,月嫂26天5800元,保姆每一天80元,三年算下来,我养育二胎的代价比同事的孩子多花去七八万,所以我对金钱是有概念的,我不认为幼儿园起步三年的国际接轨,会对未来高等教育成长成才产生深远的实质性影响。回头看王军,据我所知,他家境一般,生活俭朴,奢侈的爱好几乎没有,在这个背景下,将孩子送到这个幼儿园,这种前瞻眼光和国际视野,是超出我意料的。</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有时候,我手里拿着王安忆的小说,读累了,抬起头,瞥见他盯着手机屏幕,十分专注,如入无人之境,我凑过去,蓦然发现,他在研究股票。这是令我费解的地方,在我印象中,股票,应该是在高端密集的上海、深圳、广东的证券交易大厅里,西装革履的地产大亨和商业巨鳄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纵横游弋;应该是在高档大气的咖啡馆里,那些上市老总和企业巨头们悠闲地品着咖啡盯着笔记本上股票涨幅走势图运筹帷幄;股票,是资本、财力、地位、身份、实力和底气的象征,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染指的,这是一个阶层的问题,可是,我想不到,王军,还有这点雅兴?在他的气质风貌与股市风云之间牵线搭桥,就好比在他外婆家护栏与梨树之间搭桥,是危险的游戏,股市如战场,向来是发迹翻盘的少,倾家荡产的多,我想告诉他这个,可是,他听不到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5、回味:一路走好</b></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王军离世的那一天,钉钉官群里到处是同事哀悼的话语:“晴天霹雳,深感哀痛!王军,一路走好!”“军军,天堂不再有苦难,安息!”“与世无争,默默耕耘。王老师,一路走好!”悼亡的祝愿铺天盖地,同事和朋友寄托着自己的哀思,当天晚上,我发了一条——“世事无常又无情,一场噩梦一场惊。伤情,殇情;悲痛,悲恸!逝者安息,一路走好!”他的变故太过短暂,我需要在心理上人为拉长,在这里,从“伤情”到“殇情”,从“悲痛”到“悲恸”,我试图展示情感发酵酝酿累积深化的过程,明日的星辰明日的风,我们的同事、朋友、兄弟,他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了。</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写完这篇文字,我翻开手机,将通讯录、钉钉以及微信中他的名字删去,蓦然发现微信中田立永的名字还在,好,一并删去,然后,将记忆留存在脑海和心中。回到办公室,我将他的遗物认真打理,有教材、辅导书、习题集、报纸、水杯、剃须刀、口罩,各色办公用品和生活用具,整理成捆,堆叠成箱,等他弟弟得空来取。</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他在哪里,去哪里寻找他?对我们这些同事,继续教育挂课的时候,大家会想起他,毕竟他在教研室耕耘十多年,他在那里的形象深入人心;哪个处室电脑出问题时也会想起他,毕竟他称得上一个电脑高手,一般的疑难杂症难不倒他。对于妻女,清明时节雨纷纷,那个时候,她们会想起他,他妻子是不是感情细腻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形象就像墙上的日历,泛黄发脆,日渐淡漠。对于学生,他们在回首高中岁月时会想起他,十多年来,王军一直在成长,想当初,调皮捣蛋的男生还给他起绰号,拿“小萝卜头”来侮辱他,现在,他是深受男女生喜爱的语文教师,我没听过他课,不知在课堂上他是如何舌灿莲花,但是,毕业前夕,学生与他难分难解的场面我尽收眼底,他用人格魅力,占领了课堂,征服了学生。</p><p class="ql-block">&nbsp;</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豹 尾》</b></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7月份是一个多事之夏,河南的洪水,浙江的台风,南京的疫情,徽州宴老板娘的豪横,林生斌事件的扑朔迷离,吴亦凡正在为穷奢极欲纸醉金迷付出代价……家国天下,芸芸众生,人间百态,大事小情,事件层出不穷,此消彼长,占据着公共领域,在谈资中腾挪翻滚,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世界很大,人们很忙,没人注意到,在一所院子里,有一个男人在摘梨子;没人注意到,一个农家院子里,发生的这一幕惨剧。</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韩愈《祭十二郎文》中自陈心曲:“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如今我也年届四十,突然想起《红楼梦》“黛玉葬花”一幕,“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人近中年,难免有意气消沉之感,我想,他们不在了,情感付诸笔墨,我可以写点文字纪念他们;未来某一日,如果我不在了,有谁会写下文字,纪念我呢?</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悲从中来,无语凝噎。</p><p class="ql-block">&nbsp;</p><p class="ql-block">王军兄弟,一路走好!</p><p class="ql-block">&nbs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