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行散记(七)——淹埋了花马池历史的“古城墙”

坐观岁月

这个标题看着有些刺眼，却是我游览花马池古城墙的真实感受。考虑再三，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为不会争辩、不该埋葬的历史鸣不平。

花马池城是明长城上的重要营堡。正统、成化年间的花马池城(哨马营)，有说在今宁夏盐池县境内，也有说在今定边县盐场堡花马大盐池边上，还有说在鄂托克旗(现前旗)境内，早已被黄沙淹没。花马池营具体位置尽管说法不一，但处于明代延绥镇与宁夏镇之间，是大西北的东大门，这是毫无疑问的。嘉靖年间，明朝庭曾议将指挥西北长城防御的陕西三边(延绥、宁夏、甘肃三镇)总制府从固原州移至花马池，可见其军事地位的重要。

宁夏盐池与陕西定边两县城不到25公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定边下乡时曾多次去过盐池县城，从来没有看到盐池县城有什么城墙。前些年，在网上看到不少有关盐池县花马池古城墙的报道和许多游客赞不绝口的散文、游记，还以为明代花马池古城墙在盐池县其它地方被发现了。

网友介绍花马池古城视频(网络下载)

今年6月29日，从临河来到盐池县，感觉盐池县的变化很大，最让人吃惊的是盐池县城修筑了高大、雄伟的城墙。至此，总算弄明白了原来网上所说的“花马池古城墙”就是现在的盐池县城新建的城墙。如此壮观的城墙，在全国极为罕见，如果真是明城墙，那可是西安第二。难怪不少游客感慨不己，在游记中写到：“花马池古城墙距今570多年，规模如此宏大，却鲜为人知。”可惜这些游人被仿古建筑给蒙了，误假为真，对花马池古城墙津津乐道，大加赞美。

我没有多少历史知识和文物知识，却偏偏对古城墙、古城池、古战场等历史遗址颇感兴趣。喜欢静静注视那些伫立在荒野、任凭风雨侵蚀的历史遗跡，喜欢那些古遗址留存下来的残破的、散落的、不可复制的美，喜欢感受那种历史的沧桑与厚重。一到盐池县城，不顾旅途的疲劳，迫不及待地来到花马池古城墙北门入口处，“古城墙”确实震古烁今，雄厚方正，巍峨耸立，给人以坚固持重，凛然难犯之感。“古城墙”的确太壮观了，除了城池比西安小以外，城墙的高度、宽度绝不亚于西安城墙，城门好像比西安城门还要壮阔一些。

走进瓮城，四周高不可攀。瓮城是古代城墙的第二道关口，可以利用地形优势将来侵之敌击杀于此，达到瓮中捉鳖的效果。花马池的瓮城可以与西安永宁门瓮城一比高下，是我见过的最大瓮城之一，比嘉峪关等长城关隘的瓮城还要大。看完瓮城，从马道上到城墙，沿着宽展的城墙，继续游览了角楼、箭楼、城门楼、魁星楼等，这些建筑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映衬出朱红色城门的威武霸气和城墙的高大雄壮。

游完城墙，来到北门东侧，是红军七十八师攻克盐池县城遗址纪念碑广场。1936年6月间，红军七十八师移防途中，师长韩先楚、政委崔田民率该师1200余人，以长短枪、大刀、手榴弹和少量机枪从县城北门(三清阁)突入城内，消灭敌守军千余人，俘敌200余人，缴获枪弹、战马、电台等大批军需物资，解放了盐池县。当年城墙已经是饱经风霜的坍塌土墙，如果红军将士在天有灵，英灵再次来到这里，看到现在高大坚固的城墙，不知是喜是悲，不知有何感想。红军指挥机关并没有要求七十八师攻打盐池县城，韩先楚觉得可以“顺手牵羊”，便决定顺道攻克盐池县城。如果韩将军看到的是现在的城墙，还有没有勇气和胆略做出攻城决策？！

一路参观下来，总觉得花马池古城墙看上去有些怪异。咱不懂文物修复工作的具体要求，也说不清楚花马池古城墙是修复保护还是原址重建？还是仿古建筑？也说不来花马池古城墙建的好还是不好。说不好吧？在冷兵器时代，恐怕省城、州府也难得有这样高大坚固的城墙，更何况只是宁夏卫下面的一个千户所，后升格为花马池营；说好吧？好像看不到多少与花马池古城墙有关的历史脉络。

张氏红拳(网络下载)

花马池古城墙的修复，当地领导应该费了一番心思。凡是古城墙该有的建筑和军事设施，一应俱全。有些设施常人很难想到，有些设施让你压根无法想到。比如城墙中间还保留了一段土城墙，用玻璃罩了起来，我猜想是为了让游客体验古城墙的历史风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城墙上建有垂直电梯，方便儿童老人上下城墙。城墙上凿有一些窑洞，仿古城门门窗，属于旅游区配套建筑，为游客提供有关服务。我在想，如果发生战争，岂不为敌方不得已藏身或爆破城墙提供了方便，古代城墙会这样设计吗？记不清是在城墙上还是城墙下摆放着一个加工面粉的石磨盘，我很好奇这个磨盘的用途。

说实话，在我看来，花马池古城墙很难说得上是修复。确切的说，是新建了一座表面看上去华丽壮观，但做工并不考究的旅游观光城墙。再形象一点描述就是在古城墙原址上用钢筋混凝土铸就了一座仿古城墙，把原来城墙遗址包裹的无影无踪。据有关资料介绍，盐池县为修复保护花马池古城墙，先后总投资10.2亿元，其中古城墙修复投资2亿元，环城公园建设投资1.2亿元，棚户区拆迁安置投入7亿元。不能不佩服决策者为再造一座当代城墙所展现的魄力、胆略、勇气和担当。

修复花马池古城墙愿望也许是好的，通过修复花马池古城墙带动当地文化旅游产业发展也是无可厚非的。问题是修复花马池古城墙时，到底把花马池古城彻底搞清楚了没有？现在搞出的花马池古城墙有点像“关公战秦琼”。花马池古城明朝始建于塞外，具体位置众说纷纭，更说不清楚古城墙长个啥样子，却偏偏说成是修复的570年前的花马池古城墙。明朝天顺年间，花马池古城“因其地处塞外，孤悬寡援”，迁于塞内，城墙黄土夯筑，“东瓮城门南开名永宁，南瓮城门东开名广惠，北瓮城门东开名威胜，甃以砖石”。清乾隆年间，重修花马池城墙，是黄土夯筑还是砖砌城墙或部分砖砌，语焉不详，民间普遍说法是黄土夯筑。

现在的花马池古城墙，时空概念严重紊乱。当地口口声声宣称是修复570多年前的明代城墙，实际却是照着清代乾隆城墙的大小尺寸，在清代城墙的遗址上仿建。现在建成的东西长1100米、南北长1050米、底宽10米、顶宽6.5米、高10米的花马池古城墙，与570多年前的花马池古城墙八杆子打不在一起，充其量是清代花马池古城墙的仿古建筑。这样的仿古建筑，不可能修复这段遥远的历史，反而误导了游客的历史认知，好多游客以为看到了震撼人心的历史文物古迹，实际是一种文化上的欺骗，彻底埋葬了花马池的真实历史。

古城池，古城墙，见证和记录了最真实的历史，在建造及建成以后的岁月中，赋予了丰富的历史信息，承载了众多历史痕迹，使人们能够真切地认识历史的演进过程。这类文物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大多数已经面目全非，但仍然残存、保留着大量的人类历史信息。对这类文物人类只能尊重历史，经过最大努力保留现状，控制消亡过程。

说句偏激的话，像花马池古城墙这样的文物修复，对文物的损毁比历史的风吹雨打还要严重、还要直接，还要凶猛，还要彻底。如此修复，修复力度愈大，破坏强度愈烈。如果文物修复流失了依附于它身上的历史信息，复原后的文物再好看，也不具有任何历史价值，如同戏台的布景，虽然美丽却不真实。现在，无论孤悬塞外的花马池古城墙，还是塞内的花马池古城墙，甚至清代重建的花马池古城遗迹，人们都再也无法看到了，人们看到的是一座恢宏的仿古建筑。

游览完花马池古城墙，我忽然产生了一些幻觉，似乎觉得会有那么一天，我要在北方大漠中游览万里长城，游览的是古长城遗址上青砖新砌的城墙。但愿幻觉不要成真，愿所有人，特别是决策人，在文物面前，在历史面前，多些敬畏，少些头脑发热，千万不要真的在长城遗址上整出几十公里甚至几百公里的仿古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