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场院的日子（之三）谁这么大胆？

君中震子

（三）谁这么大胆？

离场院大约七、八十步远的时候，老胡把夹在指间的烟头摔在了雪地上。只见那烟头“吱吱啦啦”地冒出一股白烟，他踢上雪和土，把烟头厚厚地埋住，又用他那大如簸萁的鞋子狠狠踩了一脚。“这老胡的防火意识还挺强啊，不愧是队长啊！”榛子心里自语着。

榛子和队长老胡脚前脚后地进了场院，就看见一群社员围着麦堆。有站着有蹲着的，仨一伙俩一串在议论纷纷。

榛子一眼就看到副队长小六子，在人群里比比划划。榛子忽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顿时涌了上来。

他小六子身为副队长，昨晚为什么主动找我下棋？是不是有什么鬼？榛子心里琢磨，我得暗中观察你点儿。

社员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粉笔，在地上都画上了粉笔道儿，不让大伙越线。

他们看见老胡带着榛子来了，蹲着的站了起来，把头都转过来，并让开了一条路。

榛子和老胡一起来到麦堆前，站在线外仔细观察着。锥形麦堆的北边，确实塌下来两块。从麦堆缺陷的程度看，估计丢了有一大麻袋。

刘小六子带着笑凑了过来，用手指着说：“你看，这还有放麻袋的印儿，这里还有脚印。那塌陷的地方与别处上的霜相同，说明是前半夜丢的。”

榛子看了看小六子，心里很反感。心里话，你说得太对了。你如果真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在昨晚偷完之后，再用锹把麦堆重新向上攒一攒，让大伙今天早上，看不出来麦子丢了，那才算你高明。少在这儿比比划划，烦着呢。

老胡站在那里，看着榛子不吭声。似乎是在说，麦子丢了，事实摆在这，你榛子要认账。

榛子站了起来，面色比较严肃，同时又用一种无法表达的神情，环视一眼社员们。

所有社员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好像榛子是场院的场主，大家都在小心地等他发号施令一样。榛子突然有一种特殊的感受，意外的获得一种转瞬即逝的满足。

其实，他也知道，身边这些善良的农民，是在无声的安慰他。虽然看丢了麦子，但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和负担。

他忽然有种担心，如果查不出来丢的麦子，队里让他赔那可就惨了，他怎么能赔得起。要是再让他检讨，他在小王庄好像真就没法待了。其实，压力真是蛮大的。

榛子突然有一种，要追查到底的冲动。不必在乎，你老胡和小六子是怎么想的。

榛子想，首先得抓紧报案。但又一想，队长和副队长都在，他们可能早就报案了。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报案，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都知道，在场院里偷粮食，不同于在地里掰几穗苞米，这性质是比较严重的。派出所如果查出偷盗者，可不是批斗那么简单了，闹不好要蹲拘留的。

榛子想，这麦子是他看丢的，肯定有责任那。你怎么能撇清呢？还是应该赶紧报案的好。

榛子边走边向队长建议“胡队长，麦子确实丢了，我看抓紧报案吧。”

“知道的，回头我和王虎主任说一下。”队长应了一句。

榛子头也没回，径直向场院的西北角走去。

这麦子都打完场了，况且又都扬了出来，应该及时装袋拉库房去呀。怎么就明晃晃堆在场院，这不招贼吗？榛子心里埋怨着队长。

场院的大门在正南，小土门卫房在东南，小王庄在场院的东边。从远处来看，西北角非常背，是贼理想的出口。

从场院内看，靠西墙角有一大垛打完的麦草，从土门卫向西北角的视线全堵。而麦子堆放的东南边是豆垛，从小王庄到场院的路上，也看不到西北角，这是场院的一个背旮旯地方。

人要是做亏心事，往往就见不得人见不得光。见不得光就往往向黑地儿钻！榛子断定贼一定从这里越墙而出。

果然，西北角墙下有很明显的被刮掉的土块，还有踩在雪上的脚印。并且还能分辨出来是两个人的脚印，非常清晰。

因为那里背阴积雪不化，又没有人去过。榛子翻过墙，谨慎仔细查看，尽量不破坏现场足迹。突然他发现雪地上还有漏掉的麦粒，从掉的麦粒看，是哩哩啦啦几小堆儿。盗者可能袋子口没有系，只是用手掐着，翻墙时手一松就从袋口漏出来了。

榛子想，看脚印是两个贼，每人可能偷了半麻袋背走的。 两排脚印在地里明显向正北踩去，榛子寻着脚印一直跟下去，大约跟了有半里路。

最后，脚印上了农村土路，又拐向东偏南小王庄方向。如果往西那是大王庄，离小王庄有二十多里路呢。

榛子想，原来是本村人干的。榛子气得不得了，怎么能干这事呢，抓住的话性质严重呀。

他想到小六子他老婆，还有老胡他家那臭娘们吴英。

要不说这领导就是不好当，不论大小官，周围群众都看着你。当官儿的，说不上哪件事你就把人得罪了，然后他就处处看你不顺眼。或者根本也没有得罪，无理由就是看不惯。榛子看老胡和小六子，可能就犯了这个毛病。

不过，好像有两个多月没见到赖皮吴英了。自从那次脱裤子事件发生后，听说老胡和她老婆那是真急眼了。现在也许人家都学好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又想到了小马倌马飞媳妇赵玉娥，人长的不但白净，更重要的是，那两只眼睛总是那么勾人。但瞎了她这俊模样了，平时爱占小便宜，手脚不老实全村有名。

榛子秋天看青的时候，赵玉娥家的猪。总好往公家的地里跑，有时公家庄稼地被猪祸害一大片。

榛子向队里反应这个情况，队里经研究，发了个通知。要求每家的猪必需圈养，否则，后果自负。

好了一段时间，因为后果怎么自负没说，后来又不行了。

榛子发现，赵玉娥家的猪是惯犯。榛子就好几次去她家上门警告，赵玉娥总是说她的理，不是圈门忘插了，就是圈墙坏了。

后来，有人告诉榛子，说赵白娥（长的白，村里人埋汰人家，给起的外号），总是起大早把猪赶到地里。她家的鸡，也是用麻袋背到公家地里的。

榛子气坏了，直接向大队周书记

反映这情况。书记听后表情很严肃，但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周书记突然叫上榛子和民兵连长，拿上一把半自动步枪，来到公家那片苞米地。老远就看到有四、五头猪在地里吃庄稼。

他们悄悄来到离猪还有五六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周书记从连长手里要过枪，冲着猪群举起来。瞄准片刻就勾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枪声炸响在小王庄的上空，几十里外都能听到。那猪、鸡忽的一下，吓得四处逃窜。

榛子也吓了一跳，看来书记这是气懵了。可是周书记枪法不是很准呀，猪一头也没有伤着。

村里人听说了，都毛了。说周书记今天急眼了，拿着枪见猪就打。吓得一些妇女赶紧出来，纷纷找自家猪往回赶。

周书记还和民兵连长交代，从明天起，发给榛子一把半自动步枪，早上领枪晚上交回。每天再给配五发子弹，看到公家地里有猪，不管是谁家的就开枪。打死了，书记说他负责，必须狠狠整治。

那段日子，榛子每天背一把半自动，好不威风。他心里明白，自己不是极干民兵，平时训练他也轮不到摸枪。现在可好，每天背着，威风的不得了。

每当巡逻时，发现公家地里有猪，榛子就老远举起枪，“砰”的一声，满村人都知道榛子在放枪。都知道那傻大个虎榛子，满脸阶级斗争，咬死理的家伙。万一把猪撂倒了，损失可就大了。

每当榛子的枪声一响，一些妇女就赶紧出来找自家的猪。

榛子心里明白，真要是撂倒一头，那还了得。猪是人家的命，主人不和你拼命才怪。

所以榛子每次举起枪描准时，枪口总是压低一尺，压低一寸他都不敢。

后来，猪鸡上地的问题基本解决了。



可那赵玉娥家，猪鸡一大群。就死皮赖脸和榛子周旋。

其实暗地里，赵玉娥早有治保主任王虎撑腰，这事就不太好弄了。

一次王虎见到榛子“最近听说，周书记一急眼，猪鸡上地的事，你治理的不错呀。”

“还没有杜绝。”

“嗨，什么事不可能弄绝根儿。听说你和村里那几家还较上劲儿了，经常找人家？老弟呀，我还真得嘱咐你几句。你可一定要少放枪啊，子弹不长眼，万一打到了人，你可就摊大事了。”他这一说还真给榛子提了个醒。

“你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年轻人，还没有真正体会到我们乡下人的苦，不容易呀！”说了一堆，还没等榛子反驳，他走了。

榛子心想，哪是我和人家过不去呀，明明是那些人不要脸。哼！那只大白娥，你王虎就瞎罩着吧，早晚有你后悔药吃，早晚扑棱死你。

丢麦子那晚，赵玉娥家老爷们马飞，也来缠着下棋，会不会也是有意的？看来，他老婆赵玉娥，嫌疑挺大呀。

老胡老婆吴英能划拉，都是顺手小划拉，加之老胡管得严。到场院偷，好像可能性不大。

虽说小六子那晚也和榛子下棋了，但说句公道话，怀疑他老婆有些牵强。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那还能是谁呢？谁胆子这么大，敢去场院偷麦子？

榛子没有任何证据，胡乱分析着。

人世间类似许多事，其实往往怀疑的，最后都是错的。在现实中，冤枉人的事时有发生。

照片：除倒数第二幅手机自拍外，其余皆来源网络，如有侵权告知必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