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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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吉林省蛟河县天北公社沿公路东行，经光荣大队，继续向东，不一会儿，眼前便展现出几座特征明显的山峰，两端高、中间低的三个山头等距离横向排开，巍峨壮观（见图片）。东北人称山头为“顶子”，“三个顶子”故此得名。那里是这条山沟的尽头，三个顶子大队的几个生产队就坐落在那里。 三个顶子（摄于1996年8月） 　　半个多世纪前的1968年11月23日，浑身散放着青春朝气的五十多个年轻人乘坐解放牌大卡车，从吉林市第三十三中学西大门门前出发，冒着凛冽的寒风几个小时之后来到了天北公社所在地——尤家屯。因为再往前走就是马车道了，汽车无法继续前行。学生们下车后，把行李分别卸到各个生产队前来迎接知青的马车上，一个个脚踏积雪，在崎岖不平的马车道上步行30余里，晚上九、十点钟终于来到了当时还没有电灯的三个顶子大队。 和全国千百万知青一样，在本应该在学校学习知识的年龄，却懵懵懂懂地离开了教室，告别了学校。他们当初满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到了农村之后，面对的是贫穷与落后，在山村里和村民们年复一年地从事繁重的农业劳动，他们少则两三年，多则六七年，有的甚至八九年之后才离开这里，还有一名女生长眠于斯。让我们记住在这里贡献出宝贵青春，乃至生命的这些年轻人的名字吧！ 这是三个顶子大队第四生产队集体户的房子。拍照当时，已有一户村民在里面居住。（1996年摄） 四队集体户一进门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灶台，当年的灶台和使用的铁锅比这个要大得多。集体户人数最多时十二三人，在那些年，这些年轻人的一日三餐全靠左右两个灶台上的两口大锅了。（1996年摄） 　　他们下乡四、五年后，各生产队集体户的多数同学就已经陆续返城就业了，五户剩下的少数同学尚未得到招工机会，也没找到返城的门路，因此他们被合并到了四队集体户，也住进了这座土坯草顶的房子里，继续走接受“再教育”之路。 当年曾经在此有过坎坷经历的年轻人，如今大多年近古稀，而他们当年富有生气和活力的容颜仍萦绕在我们的脑海之中。 愿他们青春永驻，身体棒棒哒！ 二队集体户 三队集体户 四队集体户 五队集体户 　　五十六年前，因命运使然，我们在第三十三中学（第三职业中学）相识。不料，那所不太正规的学校却是当年的新生事物，所谓的“职业中学”把我们当成了第一批试验品。我们正式上课的时间只有普通中学的一半左右，因此，在不满一年的在校学习期间，我们曾多次搁置学业，到交通公司去当公交车售票员跑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新生事物“职业中学”的特点与生命力。 1966年春夏之交，5.16通知下达后，文革开始，全国的大中小学全面停课。如此一来，充当了教育牺牲品的就不仅仅是我们这些职业学校的学生了，全国千百万大中学生都全面停课了！ 又经两年多文革的“洗礼”，我们这些十五六岁、十六七岁懵懵懂懂的小青年十分荣幸地获得了一顶名为“知青”的桂冠，和全国所有初高中毕业生有了一个同样的称呼。“知青”的本义应该是“有知识的青年”，而这里的“知识”只是徒有其名，“青年”也太高看他们了，比如我们68届只能称为青少年，大多数只有16岁。 由于它是特定时代的产物，所以还有附加意义，即必须是下乡的年轻人才叫“知青”。 1968年10月，我们在初中荒度了3年光阴之后，懵懵懂懂地当上了下乡知青。这是下乡前夕的合影。（1968年10月摄）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们初一的课还没学完就算有知识了？已经是青年了么？多年之后才明白，是那个时代跟我们开了个大玩笑！搞了个恶作剧！ 在文革的大背景下，工业的发展停滞，初高中毕业生别想在城里找到一份正当工作。既然全都要上山下乡，别无选择，还莫不如表现得积极一点。总之，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是在看不清、摸不透的新形势下随波逐流。 刚到农村时，虽说报纸上电台广播里已经喊出了“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口号，但是在我们这些小“知青”里面，没有一个人肯说自己要立志扎根农村的。 一年过后，几乎每个人内心都有了一种朦胧的感觉：每天从事的繁重的体力劳动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各自心中暗自思忖：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机会，峰回路转。 终于，有盼头了，一进七〇年，小道消息说城里的厂矿将要从知青中招收工人，这就像是在关键时刻给一蹶不振的知青打了一针强心剂，知青们有盼头了！能返城回家了！ 同学们在三个顶子苦干了若干年（少则两三年，多则七八年）之后，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返城了。 下乡插队两年之后，我们深深地陷入了迷茫。（1971年摄） 　　被迫在乡下苦干、煎熬的日子里，他们每天清晨一睁开眼，最先想到的就是如何抓住机会争取早日返城。大家偶尔听说某同学的家长神通广大，通过某种门路把子女早早办回城里，都会羡慕不已，甚至暗暗埋怨自己的父母为何没有这种本事。 当时，进入国营大厂是首选，慌不择路，街道小厂也可以，有机会当兵也不错，后来偶尔也有经推荐上大学的（虽说实际上连初一的课程都没学完）。但实在抓不到机会的话，有的家长宁愿自己提前退休，也要给子女办理接班手续，让孩子早日返城。谁家父母心甘情愿让孩子在农村吃苦受罪！实在无路可走的，也有托人办理因病返城手续的。就这样，一同下乡的五十多名“知青”，在十年期间，几乎所有人都以不同方式陆续返城。唯有一名女生姜SF，让我们回忆起她的名字吧！她，真正地响应了上级“扎根农村一辈子”的伟大号召。 她因为体质偏弱，不堪忍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苦生活和繁重的体力劳动，又看不到任何希望，无奈之时，正好有人说媒，就嫁给了当地村民为妻，为其生儿育女…… 然而，最终在同学们全部返城之后，她却遭遇不幸，最终过早地长眠在了三个顶子。 我们这五十多名学生是被时代的狂潮裹挟着进入“知青”行列的，无论你觉得“青春无悔”还是觉得“青春无奈”，下乡的滋味我们都品尝过了，荒废了学业的苦涩与懊悔，在这一生中，常常在我们许多人心灵深处隐隐作痛。 记得在二三十年前，几乎我们每一个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说上一句：我们在农村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现在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似乎感觉下乡吃了苦，反而在精神方面获益了。然而，现在反思一下，这种“获益”的代价未免过于沉重了。 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每个人都是弄潮儿，而昔日被视为弃婴的普通知青又是弄潮儿中的弱势群体，他们要知识没知识，要技术没技术，既没有资金，又没有背景，所以成功人士少之又少。 有这样的顺口溜形容我们这一代人：生来就挨饿，上学就停课，毕业就下乡，返城没有窝。…… 再过若干年，多则二三十年，我们每个人终将灰飞烟灭。但网络上的这些图片和文字却可以长久留存于世。后人或许在不经意间通过浏览网页得知：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那么一群年轻人，他们乳臭未干就弃学、离家，奔赴三个顶子这穷乡僻壤一干就是许多年…… 我想用几年前自己作的打油诗中的一段结束本文：昔日下乡十六七，如今花甲奔古稀。如烟往事俱回首，再谈老话热泪流。 兄弟姐妹要记牢，身体健康最重要。只要留得青山在，总有希望在前头。 （完） 2021年7月23日初稿 2021年8月3日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