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驿站┃我的老班长

雄师劲旅

我的老班长

庞俊雄

在一个寒冬腊月的凌晨，经过三天四夜的颠簸之后，我们一行200余人，终于从川西南地区来到素有“七朝古都”之称的河南安阳。

刚下火车，一股凛冽的寒风猛然袭来，我禁不住全身上下打了几个冷颤，牙齿不停地“打架”，嘴里发出“咝咝”的声响。

走出车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花花的世界，整个火车站广场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上面留下许多密密麻麻相互交错的车迹。

广场上站满了像我一样身着崭新冬季作训服的新兵，我们被带上一辆辆绿色军卡，向着各个营区开进。

不到二十分钟，我乘坐的军卡便进入了一个营区，在一个广阔的操场上停下来，一群军官拿着档案袋依次叫着我们的名字，把新兵分成了好几梯队。

不一会，新兵被军官和老兵们一个个带走，我正在发愣的时候，一个老兵来到我面前。“你叫庞俊雄吧？”我点了点头，老兵帮我拿过行礼，“跟我走吧！”。

自拍：老班长军营留影

　　这个老兵就是我的新兵班长，他叫侯传波，山东临沂人，一个十分朴实的小伙子。在我的认知中，山东人都是大个子，但我的班长却不是，他只有1.68米左右，长得并不算帅，但很有阳刚之气，看样子身上肌肉不少，走路都带着风。

　　冥冥之中，我和我的老班长就这样相遇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朝夕相处，同吃同住，虽然彼此之间也有磕磕碰碰，但在日积月累中，我们亲如兄弟，彼此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新兵入伍时什么都不懂，作为“兵头将尾”的新兵班长是新兵在军营的第一任老师，是新战士军旅生涯的领路人，被称作“军中之母”。新兵班长手把手地教我们叠被子、整内务、搞卫生、站军姿，甚至教我们洗衣服、唱军歌、写日记、学条令，等等。总之，我们在军营的一言一行、一点一滴，都是在新兵班长的教导下进行。

自拍：老班长军营留影

　　我的老班长是一个十分严格的人。整理内务是新兵入伍后的第一个训练科目。不仅要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三个面、六条线必须横平坚直，一目了然，而且还要把牙膏、牙刷、茶缸、脸盆、毛巾等按规定的位置和角度摆放得整整齐齐。如果被子叠得不好看，牙具摆放不整齐的话，班长会毫不客气地把我们的被子扔到地上，把牙具搞乱，再让我们重叠、重摆，直到符合要求为止。军人的高标准、严要求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我所在的部队号称“中原猛虎”，是远近驰名的“猛虎之师”，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对越自卫中均立下了赫赫战功，被中央军委列为首批快反部队。我入伍的时候，正赶上三年建设达标验收，整个部队从上到下对训练抓得都特别紧，因此，那时的体能训练成了我们新兵的梦魇。除了白天正常训练之外，每天晚上临睡前的“小练兵”简直令我们谈“练”色变。

自拍：老班长军营留影

　　可怕的不是训练而是班长的训练标准。班长的训练标准是什么呢？很简单，两个字儿“出汗”。刚开始班长让我们自个儿练，什么俯卧撑、仰卧起坐、马步推砖、升蹲等等统统来上几遍，然后班长看我们练得差不多了，就来验收，基数是100个起步，但完成了规定的数目之后，班长就“耍赖”了，他要给我们“加餐”，而且条件比较苛刻，不让我们一气儿做完，而是要听他的口令，喊“1”放，喊“2”起，如果“1”“2”连着喊还可以忍受，但气人的是，班长喊了“1”之后就不喊“2”了，让我们在那耗着，两腿直打哆嗦，那种感觉比坐“老虎凳”还要难受，体质较弱的人是坚持不住的，但谁也不敢倒下，因为倒下之后就要从头再来，等于刚才的训练白搞了，所以，再难受大家也只能咬牙挺住，等待班长喊“2”。这样几十个回合下来，我们每天晚上几乎要做1000多个俯卧撑，每个人都有一种手脚欲断的感觉，头上直冒“白烟”，大汗淋淋。

这时，班长让我们洗刷洗刷准备上床“睡觉”。其实，班长让我们上床哪里是让我们睡觉啊，而是另一种训练的开始。

刚在床上躺下不到几秒钟，班长就开始下口令让我们练“床上功夫”。什么是床上功夫？就是平躺在床上，两腿并拢绷直，收腹抬起与床面成45度角，保持此姿势5分钟，循环反复。此训练多数新兵是做不到的，免不了有人会坚持不住，但班长手里掂着腰带在我们床边巡游，谁敢偷懒，腰带侍候。新兵们只有将这种“端腹”训练憋出来的汗水纳到手心里，拿到班长面前交差后才可以真正的躺下睡觉。

在那段时间里，睡觉对我们新兵来说，实在是一件很幸福、很奢侈的事情，只要人一躺到床上，绝对不用半分钟就会鼾然入梦，然而，在梦里，我们依旧还是在搞体能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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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部队有一句顺口溜：老兵怕号，新兵怕哨。我们新兵对这“哨”是真的怕了。深更半夜，当我们正在做着美梦的时候，突然一阵心惊肉跳的“嘟嘟嘟”的哨声把我们吓得魂不附体，每个人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先抓裤子往两腿一套，两只脚往鞋里一插，然后抓起衣服往身上一披，紧接着卷被子，拿背包绳，三横两竖打起来，生活用品、战斗装具全部带上（上下铺动作和程序不完全相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门外集合，边冲边系扣子、扎腰带、整装具、喊口令……唯恐落人之后。这，就是传说中的“紧急集合”！

　　对于新兵来说，站军姿也是基础科目。大家可别小看了站军姿，这是军人养成“站如松、坐如钟”的基本功。说是基础科目，但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这绝对也是一门技术活儿。站军姿看似很简单，就是往那一站一动不动，站满两个小时，但按动作要领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站军姿必须首先成立正姿势，两腿并拢不能有空隙，身体微微前倾，两肩要平，两眼目视前方。为了加大训练难度，增强训练效果，班长让我们身体尽量前倾，挺胸抬头，以身体不倾倒为准。当姿势调整到位后，为了不让大家偷懒，班长在我们的两肩和头上放置小石块，在我们的两腿之间夹上小树枝，要是小石块或小树枝掉了，就追加站军姿时间。这样站军姿特别难受，为了防止小石块或小树枝掉落，我们全身的肌肉都必须绷得紧紧的，两个小时下来，颈项直了，不能转动，两腿僵了，不敢弯曲。就像天安门的哨兵下岗时一样，两腿只能直着走路。当年练习站军姿时，云南籍一位战友站了不到一小时，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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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班长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在训练上他对我们严格要求，但在生活上他却对我们关心倍至。看似外表冷漠的他，其实内心一团火热，是一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为了让我们新兵好好表现，得到连队首长的表扬，班长可是想尽了办法。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向我们私下传授了“藏扫把”的诀窍。
　　那时，连队干部都有提前起床的习惯，谁能第一个让连队干部起床时就看见自己在门前打扫卫生，那他在连队干部那儿就算挂上号了。然而，新兵的积极性都很高，等第二天起床后再去找扫把早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所以，班长告诉我们，要想比别人表现得更优秀，除了用力之外，还要用心。
　　按照班长的指点，我们班的新兵在熄灯之后，就悄悄把连队的卫生工具藏到了卫生区的冬青树下，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直接冲到卫生区，拿起工具就开干，把别的新兵班甩出了几条街。果然，在那一周，出现在连队干部晚点名的表扬名单上的人，全是我们班的新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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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训练后冲凉不小心患了感冒，半夜突发高烧。连队文书不知此事，当夜排了我凌晨的岗哨，当班长下哨叫岗时发现我正在发烧，就赶紧到连队卫生员那里拿来感冒药让我服下，然后就继续站岗，悄悄把我的岗哨任务顶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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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1年底，正值应急机动作战部队三年建设达标验收，全师部队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战役演习，进行千里机动演练。我们跟随部队进入齐鲁大地，在冰天雪地里进行野外露营，睡在用干草和薄膜搭成的地沟棚里。

　　凌晨三点左右，我被班长派去执行游动哨任务。刚进入任务地段，我就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站住，口令！”我厉声喝到，随即拉动枪机警惕地注视着人影出现的地方。“黄河，回令！”对方小声应令。“泰山”见对方答上了口令，我也当即回令。见是自己人，我的警惕放松下来。

　　走近一看，来人正是我的老班长，手里拿着一件棉大衣。“注意警戒！”班长叮嘱我几句后，将棉大衣递给我，“外面天冷，多披一件大衣御寒。”说完，班长转身就回地沟棚了。

　　我的老班长就是这么一个人，内心火热，心思缜密，对我们新战士关心倍至。他来给我送棉大衣，就是怕我天冷受寒，但可能也有另外一层原因，怕我偷懒“猫冬”，前来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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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班长是一个抱负远大的人。班长在连队里是有名的训练尖子，单双杠器械训练1至8练习玩得炉火纯青，手榴弹投掷一出手就是六七十米，步兵战术、轻武器射击样样精通。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的班长曾经也有过军官梦，入伍四年，最先入党，年年被评为优秀士兵，两次荣立三等功，已经具备士兵提干基本条件，由于学历受限，最终与提干擦肩而过，但他并不后悔。

　　在部队上是训练尖子，到了地方一样是“弄潮儿”。1992年底，班长光荣退伍，我们没有像其他战友那样抱头哭得稀里哗啦，但依依惜别之情尽在不言之中。

　　班长退伍之后，我们始终保持着书信联系，他谈对象、结婚都能及时与我分享快乐，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知无不言的好兄弟。

　　在班长的鼓励下，我考上了军校，毕业后又回到老部队工作。若干年之后，在组织退役老兵典型回老部队作事迹报告时，我才偶然发现，我的老班长退伍之后，赤手空拳，白手起家，已经成为一家民营企业的小老板。他和众多老兵典型一样，发扬军人敢打敢拼，不怕困难，勇于挑战的战斗精神，通过艰苦奋斗、拼搏进取，成为了商海战场上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如今，我的老班长生意越做越大，实力越来越强，他创办的企业规模不断扩张，呈现良好发展势头。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军人的价值和地位，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诠释了军人的钢铁意志和不屈精神。

自拍：作者与老班长合影（中）

　　“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感到后悔”。数以万计的退伍老兵，他们曾是部队的中流砥柱，是部队基因延续、薪火相传的纽带和桥梁，尽管他们没有成名成将，但他们却培育了我军一代又一代将校军官，是名副其实的“军中之母”。祝愿所有退伍老兵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祝愿我的老班子事业兴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发展前景越来越好！

自拍：老班长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