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灵魂——张援的“草原小屋”

田小野

<p class="ql-block">张援,我的发小,交情可追溯到文化部幼儿园,我高她一班。退休前,她是教育部社科中心美育研究室主任;我在大学教授人文课程。2000年代我们合作了十年,做课题,建网站,搞公益……</p> <p class="ql-block">最近张援把自己本该安享的优渥生活搅得地覆天翻,2019她从北京回到曾经插队的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西乌珠穆沁旗(以下简称“西乌旗”)建了个“草原小屋”。我大惑不解,多大岁数了,还那么大老远的,这辈子动荡不宁的日子还没过够吗?今年7月她向我发出了正式邀请:到“草原小屋”来看看!</p> <p class="ql-block">虽然有把子年纪了,我还是不习惯单独出门,于是问梅小侃:张援有个草原小屋,我打算从新建的大兴机场飞到锡林浩特,想不想一起去?小侃第二天回复说:“愿意陪你去看草原。”</p> <p class="ql-block">7月15日,飞机一个半小时就从北京到了锡林郭勒盟。这是小侃(左)和援援在西乌旗的山丹宝力格。</p> <p class="ql-block">“草原小屋”所在的山丹宝力格距锡林浩特80公里。小屋有150平方米,包括75平方米的大厅和三间住房,还有个30平方米的厨房。</p> <p class="ql-block">“草原小屋”是当地牧民肖玉珍自建的房子,肖玉珍(左)与张援同岁,是张援当年的草原闺蜜。她让出自建的大房子,与儿子住在国家统一为牧民建的60平方米的家里。她很高兴张援来这里帮助改善她的家。</p> <p class="ql-block">“草原小屋”被四周一望无际的草场环绕着,其中有肖玉珍家的1500亩草场,她儿子放牧着一大群羊。</p> <p class="ql-block">张援为“草原小屋”安装了室内厕所(抽水马桶、洗脸池)和热水淋浴,买了家具填满几个房间,床、衣柜、饭桌椅和各种置物架。她还修建了院子围墙,种树。经费来源于“草原小屋”的会员制,有9个北京朋友每人赞助她1万元,她自己拿出两万元。会员可以无偿来这里度假,非会员(原则上是援援的朋友以及会员的亲友)到这里访问,每人每天缴纳100元。</p> <p class="ql-block">援援他们还为“草原小屋”铺路,修停车场,开菜园子,做金鱼池,准备明年盖个小亭子。</p> <p class="ql-block">肖玉珍在院子里养了鸡、鸭、鹅和孔雀。</p> <p class="ql-block">“草原小屋”全赖房东肖玉珍的全力支持,会员里面张援成立了三人“管家小组”,统筹全局,其中有专管财务的会计,小屋的每一项建设、改善都要经过肖玉珍的同意。访问“草原小屋”的非会员缴纳的生活费,交给肖玉珍作为经济补偿。肖玉珍为来宾杀羊,她做的手把肉和血肠,还有蒸的花卷,都特别好吃。</p> <p class="ql-block">在“草原小屋”接待北京朋友,援援其实是很累的(事事亲力亲为哈),她开车带我和小侃出去玩,一个去向是乌兰五台,西乌旗的著名旅游景点,祭奠成吉思汗的人造景观。</p> <p class="ql-block">大草原的路上,总有可爱的小马驹因无顾忌的玩耍而挡道,马妈妈守护自己的孩子,义不容辞护住马驹,所有的司机停车等待那是必须的……援援笑说,这是草原上的“马路警察。”</p> <p class="ql-block">援援开车累了,小侃换她。</p> <p class="ql-block">援援轻松地唱起了歌。</p> <p class="ql-block">从“草原小屋”出发的另一个去向是西乌旗政府所在地巴拉嘎尔高勒镇,天空下起了小雨,除了下车去吃垂涎已久的西乌旗肉饼,我们基本坐在车上游览,援援边开车边当导游讲解员。看到车窗外有条小河,援援竟然自豪地介绍说,因为这条河道,“我们西乌旗……叫做草原威尼斯!”</p> <p class="ql-block">最后还有一个去处就是锡林浩特,贝子庙,敖包山。</p> <p class="ql-block">我的大学同学斯琴高娃(右2)在锡林浩特的牧香食府请我们吃了极其丰盛的蒙古大餐。</p> <p class="ql-block">席间,高娃问我们要不要蒙古袍(纪念品)?并且说,现如今的蒙古袍能做成裙子的样式,薄厚可选,有长裙,也有短裙。</p> <p class="ql-block">援援脱口而出,说她最想要的纪念品是马鞍子。</p> <p class="ql-block">要马鞍子干啥?……其实,这一路我都在想援援做这个“草原小屋”到底为的什么?从根儿上说,这件事入不敷出,收支不能平衡。2019至今,小屋各项建设、改善已投入了近十万元,从有待完成的项目计划来说,会员制朋友赞助的那点钱是杯水车薪。虽然援援和她的小组做成了不少事,但也遇到种种困难,比如种树(至少五年才能看到效果),今年保护草原生态不让打野兔,野兔居然成灾,她们种的沙果树被野兔啃了皮,还没长大就已经死了十几棵。</p> <p class="ql-block">即使不与北京相比,居住在这里的生活也不是很方便。没有公交,没有商店、小卖部,一些基本生活需求的食物和用品要去锡林浩特购买,网购也只能快递到锡林浩特代收。更大的问题是草原环保,带有肥皂洗衣粉等化学物质的污水不能走厕所、厨房的下水管道(援援的口头禅“污水不落地”),因为会污染地下水资源,那几天我都不敢用洗面奶,用过洗涤灵的洗碗水只能接到塑料盆里,泼到门外台阶上自然风干。至于垃圾,塑料袋、塑料瓶在草原上绝对无处丢弃(如被牲畜误食可不得了),肖玉珍用她的直筒炉子烧掉,张援则装车带到锡林浩特的垃圾站。在这里,如果不会开车,必定寸步难行。</p> <p class="ql-block">援援并不准备长期住在这里隐居,每来回跑一趟,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加上人处在这样的年龄时段,“草原小屋”,究竟为的什么?我问小侃,小侃具有职业律师的理性思维,她说:“援援这样做,为她自己心里高兴。”</p> <p class="ql-block">人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是身,二是心。健康的身体是一切的基础和前提,然而有了健康身体与富足生活,人就快乐吗?显然不是的。回想我们的青年时代,尽管艰难困苦,但尚有希望和未来;到了晚年,生活变成一堆回忆的碎片,疲惫的灵魂没有未来……。援援的“草原小屋”告诉我,对待剩下的生命,不妨大胆冒险一些,因为最终总要失去它,如果我们的生命还会有快乐,那只是努力的别名。“草原小屋”,就是张援的最后一个人生剧本。⬇️</p> <p class="ql-block">援援找到的这个地方——开满鲜花的草原,尽管路途遥远、种种不便,但是可以安放她的灵魂。虽然,它是一处短暂的归宿,它是一个临时的港湾,它是一个早年理想也是一个内心图腾,但它终究成为她生命的庙宇。或许一切并不圆满,但她尽力做了,也做到了,所以心里高兴。</p> <p class="ql-block">张援不是隐居的陶渊明,她从小在集体生活中长大,孤独对她而言并不美好,她在探索自己晚年生命价值的同时,也过分看重朋友们对自己行为的参与,失去朋友,她会惶惑不安。</p> <p class="ql-block">于是,从2019年到2021年,“草原小屋”接待了不下十批次的朋友来访,总数达30多人。对援援的朋友们来说,“草原小屋”的意义是什么?我觉得,除了提供看草原的机会和条件,更是一种行为艺术的展示。</p> <p class="ql-block">这是草原小屋的照片墙,许多来访者留下了自己影像。人生就是行为艺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又一场的行为艺术表演。1960年,为了体验飞翔和失重的感觉,行为艺术的始创者伊夫 克莱因完成了一件《坠入空虚》的作品,他坠入的过程被摄影师飞快记录下来。克莱因说,感觉是最重要的,感觉,在自身之外又永远属于自身,张开想象的翅膀,感觉让生命属于我们自身。</p> <p class="ql-block">在我们离开草原小屋的前一天,我用相机远远记录下张援帮助肖玉珍母子把羊群轰回羊棚喝水,以及肖玉珍母子在羊棚前饮羊,⬆️⬇️这是定格了草原小屋行为艺术的四幅照片。行为艺术是一种特殊的叙述,它将难以用语言描绘的内心世界,通过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展示出来,表达最抽象的意义,以达到自我实现或者自我救赎。</p> <p class="ql-block">而艺术作品的真正价值,恰恰在于它不给答案,只提出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