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承 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最近又读到这个老故事:苏东坡下得朝来,吃饱了饭,扪着肚子慢悠悠走着,问身边的几位侍女:你们且说说这里面是些什么东西?一婢说:“都是文章。”他不以为然。又一婢说:“滿腹都是机械。”他没吭声。轮到王朝云了,她说:“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苏东坡捧腹大笑,深信还是朝云知己。此不合时宜是天性还是修养?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前者推动后者,后者助长前者或许也是有的。是什么样人,骨子里原本如此,很难改变。苏大学土如此,诗人王东满先生未必不如此,都是同一队里社员:沉迷于风花雪月,不懂得趋炎附世,不但不准备改变“进步”,还自我欣赏,或者只有“退步”是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诗人在《八十抒怀》中云:“利名官禄去他娘”。我认为,这不仅是一种态度,直接是本性昭然,“退步”若揭了。“诌诗习画昭情性”更不仅是一种选择,尤其是对本性的强化和固化了,当然也或者也是扩展。“丰神气韵独行者,何必营营私愿尝!”就更是一种决绝,总归是要一条“退步”之路走到底啦!不过,诗人又云“非是吾不爱利禄,诚然此躬厌曲弯。回首最谢胡扼我,否则艺苑多一贪。”虽然因天性不会“折腰事权贵”,快到嘴边的肥肉以流落告终。原因还是爱羽毛胜于爱生命,放不下底线,也就只能固守此岸了。不过好在诗人对此流落不仅不悔,反而庆幸,足以说明诗人已挣脱笼头,走向天高海阔的自由天地。从此“ 日课习书艺,重温童子功。厌听悲容鬓,乐咏赋秋风。泼墨师前圣,挥毫抒寸衷。诗翁杖栋笔,墨叟驭骧龙。”此不也快慰人意哉!由此可见,此次受扼,对就成其文学,尤其是成就其诗词,以至成就其人生都未必不是“因祸得福”。否则怎么会“诗翁聊饮清泉醉,野鹤徜徉松径来。解悟劳人尘梦若,浣心台上脱凡胎”呢?然而,作为过来人和醒来人,看到挣脱羁绊的诗人如此潇洒而超凡出尘,有几分羡慕,同时对其中神伤,也有几分黯然。我甚至想说,腰也未必不是让弯的,弯腰系鞋带也是“日课”,无此“日课”,走路便不方便。人生也同此理。当年也有友人对我说过:以你的才华能力,如果会巴结,会送礼,前途无量。有多大的无量我不知道,但让自己去做这两件事,总有点处女被沾污的感觉。我进而想,针对这人世,更为两难的是:挺腰而清,弯腰而浊,竟成常规下的常态,甚至法则。而且是历来如此,从未改变。由此,我更想大声一问或者再问:何也?何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下面,先将诗人的原诗抄出,再继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七律 八十抒怀 步韵奉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应邀步景兄八零遣怀原韵奉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年届虚八玉树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利名官禄去他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诌诗习画昭情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论政抨时期国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旧雨新知四海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浅尝豪饮五洲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丰神气韵独行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何必营营私愿尝!</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20.8.28.手机备忘录中边输边诌边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人说,少时豪饮千杯佳酿不见味,耄耋浅尝一瓢清泉人自醉。无他,人生百味舌中留,转眼白发已是杯中仙。岁月与心态本来就捆绑在一起,人生怎会不受岁月的影响呢?我们经常可见流水留下沟痕,滳水穿击石坑,其实都是岁月的杰作,只是石头暂时没有开口说话罢了。还有人说,孔夫子的五十而知天命,是知客观时间;六十而耳顺,是知主观时间;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主客观合一。八十呢?他没有说,不过由这首诗可以从中感觉到:八十应该是天命从我,我与天同,放下一切,天广地阔。开心欢乐玉树康,天意地意管他娘,写诗作画怡性情,天运自来国运强,小酒自饮两三杯,欢庆时节任尔觞,三江四海均以我,行者无疆如愿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在《读书小语·自序》中写过这样几句话:有朋友问,你改来改去,追求的是什么?答曰:一是味,二是开心。只要读者觉得我的文字有味,可以把心放开,此愿足矣。读了《八十抒怀》,我才感到,这在我还是一种追求,而诗人王东满先生已达及峰巅。他的心胸是那样开阔,他的文采是那丰颖,他的诗味是那样悠长,优游不迫,沉着痛快,散发着清气,充溢着芬芳,肆逸着神韵。他经常将新作以微信传我。无论什么题材,他都能举重若轻,下笔精彩,境界自高。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苏东坡先生给出的答案是:“诗人雕刻闲草木,搜抰肝肾神应哭。不如默颂千万首,左抽右取谈笑足。” 非此,如若是天才,另当别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我这样说是否陷入片面性的泥沼了呢?王东滿先生是否还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一面呢?且看下一首《七律 登太行 步杜甫<登高>韵》。</p><p class="ql-block"> 在品读《登太行》之前,且先读读杜甫的《登高》。</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想杜甫写这首诗应该不是为后人一再引用的名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名联在他虽然未必不是潜心锻造的结果,但总给人随手就来的感觉。这首杜诗的核心表达依然是沦落他乡,病苦潦倒的悲秋之心和国难家愁。杜甫一生穷苦飘落,忧国忧民,老年孤愁,更添神伤,此几为杜诗主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但诗圣必竟是诗圣。他的诗不仅博大精深,沉郁顿挫,波澜壮阔,为史代言,誉为史诗,而且求工求精尤为楷模。有评者说,杜甫这首《登高》八句皆对。粗略一看,首尾好像“未尝有对”,胸腹好像“无意于对”。仔细玩味,“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不只“全篇可法”,而且“用句用字”,“皆古今人必不敢道,决不能道者”。它能博得“旷代之作”(均见《诗薮》)的盛誉,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我想,王东满先生之所以步《登高》原韵,这点也应是原因之一吧。当然家国情怀更是今古两位诗人的共鸣。同时,记得有位大家说过,杜甫那些不受格律箍限的诗篇更精彩。为诗,首先是句中有诗有情有形象,用字有色味有香,或日确有诗味,而不是为求“工”而损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首《登太行》核心表达是什么呢?且先读原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b style="font-size: 22px;">七律 登太行 步杜甫《登高》诗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野旷天开雁号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群峰浪涌马惊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霜风夜灌枫林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晓日晨携曙色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莫效伤秋怀古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且依天脊览玄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此生幸作太行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对饮家山尽满杯。</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诗人原注云:玄台,传说中天上的图书室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仔细品读,神思一页页展开:诗人笔下的太行山高旷洞开,气格高迈,大开大合,大气磅礴,让你不得不胸开意得,意气风发,心会神融。杜甫的《登高》,虽然慷慨激越,动人心弦,但因无限悲秋之绪,总有些近于凄美。《登太行》则依然是大气磅礴的壮美。“野旷天开雁号哀,群峰浪涌马惊回。” “野”原本广阔无边,进而“旷”之;“天”原本无限,进而“开”之,再加几声远来的“雁号”,是一幅怎样辽远广阔的壮美图景啊!而且再加以“群峰浪涌”,群山像“惊马”一样奔腾,此动岂不动而非常,弛动惊天。如此无以复加的壮美,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然而,太行山的壮美莫过于秋色,一联:“霜风夜灌枫林醉,晓日晨携曙色来。”“枫林”风醉,本以通红满面,在晨日映照下,那通红亮丽,更加可想而知,让人神旷无限,无从置喙。诚然此诗也和毛主席的《咏梅》一样,是“反其意而用之”。然而,我在“风发”“神融”并“壮美”一番之后,两只眼一颗心不由自主驻足于尾联。心想唐明皇是爱美人胜于爱江山,为了美人丢了江山。诗人王东满先生是爱山河胜于爱美人。他离家乡虽然并不遥远,并没有越洋过海,但毕竟也是一位游子。但他为什么要念念不忘“此生幸作太行叟”呢?一个“幸”字,让我想起此生有幸与骨气满满的朱厚之部长相遇,并成“忘年”。与他在一起,他总能廠开心怀,让人如沐春风,振瞆会心,心怡神往,思游八极。他仙世后有他的后人将新出版的《厚泽文存》赠我。其中目录前正是他让我当面看过的《山之骨》一文。文中写道:“钙,世代所珍。至于其人,山村野夫也。出身边陲,远离京华。无奈赤诚的良知乘时代的大潮将其卷入风暴旋涡。沉浮之间,身影偶现,时而入人眼目罢了。野气未消,钙性难移,但恐所剩无几矣。” 我乐于以此解读《登太行》;我想,诗人也应该会欣然接受。因为他除了爱山河胜于爱美人,所衷所热所感所兴者不正是太行山的钙之优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记得一天在早饭的餐桌上,当着我的几位主要上奉的面,朱部长竟将话题转向对我夸赞,涉及关于钙质、个性、勤奋和作为等等。我说:失败者而已。朱却很认真地说,应该说是志不在此吧?意思是我的心思主要在读书而非做官。其实,中国的读书人,几乎没有不心怀天下的。古往今来,入世碰壁,出世仍牢骚满腹,真清高,真放下,何易?诗人王东满先生不是也对我说过“人生悟彻也堪哀”吗?就连高人如朱部长,第一次见时拿出来的名片“退休金领取者”。其中的含义难以全释,然而能说没有心有不甘,吃着国家的俸禄,却不能为国尽力的抱憾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带着这样的亲历亲受而再读《登太行》,感受诗之骨,骨之韵,韵之神,与诗人神往心应,应该也是读诗品诗的本份吧。如此感受真中的神韵妙思,更有一种如入其中之回味吧。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 可见达此高度之难。诗人笔下的太行大气而有骨气、有性格、有风范、有气度、有神韵,尤可见其诗之神妙!此生之为太行叟岂能不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原想将下面这段话留在全文之末,此刻却想,还是早说早请教为好,姑且先写在这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孔子与子夏论诗曰:“窥其门,未入其室,安见其奥藏之所在乎?前高岸,后深谷,泠泠然不见其里,所谓深微者也。” 我的读王诗所感,是否入门,或者是否走错了门?尚不得而知,有待诗人及时指教是盼。</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