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再聚忻州——寻访当年老房东

北京李岩

从1970年底入伍到忻州至1985年底转业回京，在忻州服役15年。这期间，因施工、生产、训练等，住过不下几十户当地老乡家，其中白村郭大娘家、金山铺刘天堂家印象最深，也是想借这次战友聚会，最想寻访的老房东。

文图李岩2021年《八一》

探看寺家庄农场 寻访白村老房东

7月23日午餐后2点多，距6点聚会签到还有一段时间，绳世永和另一位87年入伍的战友滑建华，提出要去寺家庄原564团农场看看，我也借机去白村圆我的一个梦。

上图忻县、原平、定襄三县交界处的滹沱河

寺家庄，地处忻县、原平、定襄三县交界处，当时属于定襄县白村公社管辖，与对面忻口隔着一条滹沱河，距忻州县城20多公里。

上图身后黄顶小亭子式建筑是水闸，水闸连接拦河的是滚水坝

回想当兵时到白村插秧收稻子，都得从忻口趟河水过去，赶上水大就绕道水闸从滚水坝上走。 上图1981年在滹沱河边 这次开车走高速经原平拐一个大弯穿过滹沱河大桥可直达白村。
途经寺家庄停车来到当年564团农场场部。
原农场场部、三机连宿舍已被大型仓储库房和新的办公用房取代。整个农场田地被河南一家畜牧公司承包，在以前的稻田地里盖起了数十座蔬菜大棚。 1987年入伍的绳世永、滑建华曾在农场种过两年水稻，后面仓库位置就是当年三机连住的一排平房宿舍。 仓库前场院两位菜农正在晾晒黄花菜，黄花菜种在以前稻田水渠旁。 上图1981年三机连在白村滹沱河畔种水稻

我还是刚当新兵时来过寺家庄，那时我们住在高城公社王府庄村，步行四五里路，跨过结冰的滹沱河，从农场背玉米芯回去烧炕。那天刮着大风，漫天黄沙，寒风刺骨，那场景终生难忘。

这里是曾农场的养猪场，如今已是猪去圈空。房子还是当年三机连盖的。 这后面一溜蔬菜大棚，曾是三机连种水稻育秧苗的秧床地块，身后这眼机井还在。

说到那两年在寺家庄种稻子，绳世永感慨万千：

初春四月整秧床，撒稻种，田里还结着薄冰，虽说穿着长筒胶靴，腿脚还是被冻得像针扎一样疼痛难耐。时间长了，麻木了就不觉得疼了。

绳世永的腰疾也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年轻时不显，老了病就找上门了。

上图当年战士们在白村滹沱河畔插秧 从寺家庄出来向东二三里就是白村。

上图白村泉子山下面的大水池和引滹沱河水灌溉稻田的大水渠。

我记得这里村西有一座直径10几米的水池，1981年我还在此留过影。结果找了半天没找见。 忽见一村妇开三轮农用车出村，随向她打听。她手指西侧一小山包告知，大池子在泉子山脚下，里面是眼泉水，是供全村人饮用的自来水，为安全卫生起见，盖了房子圈起来了，不让进去。
我又向她打听白村房东情况，她摆摆手：我是从下零山村嫁到白村来的，你说的老人都不认识。
一提起下零山村，我立马想起一件有意思的故事。
1975年下半年，在白村完成采石任务后，到白村以东十几里的下零山搞训练。

村里有一对老夫妻开了个服务社（小卖部）收鸡蛋换日用品。
往日都是俩人卖货，有一次我好奇问大伯，这几天怎么没看见大娘啊。
大伯的回答令我十分诧异：跟别人走了。

跟什么人走了？
细问才知道，原来大伯年轻时家境贫寒，娶不起老婆。（当地风俗娶个媳妇八百块）无奈与另一青年合资共娶一个媳妇，大伯出资多，与媳妇过前30年，剩下时间就交给另一青年。
那年正好到了约定30年，大娘信守合约跟那个人走了。

开三轮的村妇听罢掩面大笑，说，我知道，是有这么回事，没办法，那时真穷啊。

上图白村泉子山左侧就是采石场

说起这泉子山，我又想起一段往事。
1975年工兵排在白村采石料盖农场宿舍。

我当时是工兵二班长，为了早点完成任务，经过仔细勘察，发现在泉子山一座小山包下有个深洞，通过反复计算，在洞中埋入几麻袋硝铵炸药，采用震荡爆破法，一次爆破成功，整个小山头都被震松，省去了钢钎铁锤，凿眼放炮，工期提前了几个月。
此事引发了当地村民不满，他们认为泉子山前的小山包是龙头，称把龙头炸平了破了白村的风水。
还好，当时团里与当地政府签了合同交了钱的，公社大队没找麻烦，事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5点，进了白村，见路边七八位村民，随询问：村北最后一家，姓郭，郭大娘，她有个和我年龄相仿，当时20多岁会画炕围子的儿子。
老太太去年刚没了，活了90多岁，她儿子搬到定襄城里了。一中年男子告知说。

当得知我1975年在郭家住过，要看看老房东时，他说知道老房子在哪，还骑摩托车带我过去。

路上中年男子告诉我，老太太是他大姨。现在老房子一年多没人住都荒了。

果然，院子里荒草长了一人高，大门挂了锁，我随他从一处矮墙进到院内，回到46年前熟悉的老房东家。 屋前那棵枣树还在，粗壮了许多。那时我们每天傍晚收工回来，郭大娘都会送过来一大碗红枣，烧好一锅开水，暖壶灌得满满的，还烧有洗脚的热水。 我总是忘不了郭大娘爱说的一句话：可怜的娃娃们，跑这么远受苦，大娘心疼。

有一天，郭大娘心情沉重的找到我，说是儿子在外村掰了人家俩葵花头，让人逮住送交村里，村支书认为给村里丢人了，把儿子捆在场院电杆上示众，求我给说说情。

按说随便捆人也是违法的，但那个时代还处于“文革”后期，没什么法可行，支书的话就是法。
因为刚到白村采石时，为工作方便请支书吃过饭，这点面子支书还是给了。

不过，支书说，不捆不示众还是要给点教训，在大喇叭里向全体村民广播做检讨。

上图原白村公社办公大院

村子中间有个大院，大门上挂着几块牌子，有公社革委会、武装部、村党支部等都在一个院子办公。
公社取消后，政府机构搬到受禄乡，现在大院里是一家公司办公室。
走到村东，我又想起一件趣事。

白村东面也有一个大水池子，也叫旱井。雨水多时蓄水，雨水少时，抽水浇地。池子直径有十几米，水很深，有人说里面没准有大鱼。

那时，部队伙食差，没油水，我想给战士们改善点伙食，偷偷拿了一颗训练用的反坦克地雷，安上雷管扔到池子里引爆，轰的一声，水柱蹿起十几米高，水面静下来没见到鱼，却漂上来一只鳖，俗称王八。

王八被震晕了，在水中打转，捞上来放到到老乡家水缸里养着。
一时间，到某某家看王八成为街坊四邻稀罕事，这位老乡不乐意了，让把王八弄走，没办法，最后听从战友意见炖了一锅王八汤。

全排战友每人一碗，班长们每人还分到一颗王八蛋，成为当时战友嘲笑班长们一个笑柄。

有资料显示：白村是受禄乡典型的辣椒村，全村人口539户，1543口人，耕地3893亩，农民收入主要来自高效农业、设施农业和养殖业。2009年全村经济总收入达到1270万元，人均纯收入7129元。

积极发展以高密植玉米、辣椒为主的高效农业，以绒山羊为主的养殖业。发展温室大棚14座和移动大棚20座，种植业收入达1077万元。

寻访金山铺老房东

这次参加三机连战友聚会，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想去当年刚入伍时住过的村子金山铺看看，寻访当年的老房东刘天堂一家。
7月24日上午参观泡池团部营房，下午暂无安排，我叫上万树枝、张志伟、王力抽空陪我去金山铺转转。
50年前（1970年12月24日），我和北京入伍的一百多名新兵，乘坐一列铁皮闷罐专车到达忻县（后改为忻州）忻口镇。
上图：五六四团特务连工兵二班1971年11月金山铺合影
前排左起：71年平山兵张乱彬 70年河北兵王恒茂 70年四川西充兵何金全
中间左起：69年安徽太和兵祝先纪（班副）本人 71年北京兵李岩 69年安徽太和兵张正华（班长）、唐廷刚
后排左起：69年安徽太和兵刘为民 71年四川资阳兵王荣华、 汪水先
经过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后，1971年2月20日，我被分配到团直特务连工兵二班。
特务连守着团部住在金山脚下的金山铺村。
金山铺是个大村，有几百户人家。七十年代村子很穷，房子基本都是干打垒的土坯房，只有一条很窄的土路贯穿村子东西。
上图金山铺老照片由战友王宗斌提供

因1971年9-13林彪事件，1972年下半年上面决定我们部队就地安营，自建营房。全团打地基用的石料，都是我们工兵排在村西金山上开采的。

上图金山铺老照片由战友王宗斌提供 到了金山铺，村口一座高大的牌坊很气派，万树枝顺着柏油马路把车一直开到村里。 村子变化太大了，几乎全是新盖的砖瓦水泥房，过去连片的破旧的土坯房难以寻觅，更无法判断老房东家在何处。
我向村民打听刘天堂家住处，年轻人都摇头不知，也难怪，50年前刘天堂就有60大几，现在能记得他的人，最小也得60往上。
我向正在盖新房的一位长者打听：

我们房东叫刘天堂，六十多岁，家里有老伴和两儿两女，分别叫大狗二狗，大猫二猫。（当地习俗一般管男孩叫狗，女孩叫猫。据说起猫狗的名字好养）大儿当过兵。

听完介绍老者回答：知道，是二qiao家。

刘天堂老两口和大儿都不在了，二qiao还住在那，走到村南边快出村再向西不远就是。（当地口音太重问半天没弄清qiao是那个字）

后来问一位年轻人，这个qiao字怎么写，才弄清是个“俏”字，刘天堂二儿大名刘俏天，小名叫二俏。还指给我们二俏家的住处。 二俏家朝西的大门紧闭，敲了一会儿，才有人开门。
门开了，出来一位老人，听说我要找他，一脸茫然。

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当年八九岁的二狗，现在的二俏

———大眼睛、浅头发、娃娃脸。

我指着北房最西边屋子说，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三个解放军住在你家，二俏仔细看了看我，想起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说，我记得，还有个四川小个子兵。忙招呼我们进屋喝水。 过去，刘天堂住的是一排平房，墙体是干打垒的，只有墙角、窗口、门口是青砖垒的，房顶一面坡。
　　房子坐北朝南，三间大屋一明两暗，大屋中间是堂屋，东侧是卧室，一条土炕可睡七八个人。
当年西侧一间小屋是大儿子两口子住。房间不大，收拾的很干净，尤其是炕围子画的很漂亮，专门腾出来给当兵的住。
我们住进来后，大儿两口搬娘家住了，剩下一家五口（老两口、大猫二猫二狗）挤在一条炕上。

我和69年入伍的一个老兵还有四川资阳新兵汪水先，住在西面小屋。东南角有个用土坯围起来的简易厕所。
两间西厢房其实就是个简易棚子，是储物间，放着粮食、杂物还有几口大醋缸。

这里的老乡每家都自己做醋吃，家家门口都放着几口大缸，他们用高粱壳或小米壳发酵，每天还要不断翻搅晾晒。
几个月后酿好了，装入瓶罐，无论吃什么东西都得放些醋。要不然在阎锡山的老家流传这样一句话：”山西老醯爱喝醋，缴枪不缴醋葫芦”。
这里老乡生活很苦，主食是高粱面做的窝窝、鱼鱼，没什么菜，就是土豆咸菜，过年了吃点肉。
还得从牙缝里抠出点钱攒着给儿子盖房娶媳妇。
不过，老乡们对当兵的很热情。
我们房东刘天堂人很朴实，我们下连队的时候是冬天，他每天晚上都用高粱杆给我们烧炕，做饭时用汆子顺便给我们做壶开水。
最令我感动的是，秫秸干烧完了，他把自家的风门子劈了给我们烧炕。虽然连队给每家房东一点煤火费补偿，我们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赶上星期天班里自己做饭，我们都会自己省点饺子面条给房东老乡送过去。
上图1971年在金山铺村外盐碱地用探雷器探防步兵地雷训练 上图：1971年在金山铺村南盐碱地训练射击 二俏找出家庭相册，让我们欣赏他子孙满堂的幸福生活。 如今，二俏在原址修建了三大间水泥砖瓦房，厨房过去是拉风箱烧柴锅，现在是电吹风烧煤炭了。 二俏说，他的父母、大哥、大姐都不在了，只剩他和二姐。

他很知足，说现在的日子比他父亲那辈人强多了，他的儿女们都搬到城里了，他和老伴以前也在城里打工，现在老了在家享清福了。

我们告别出来，二俏一直送出老远，恋恋不舍。 我原本还想拍点老土坯房，找找50年前的记忆，结果沿街一路也没找到，家家都盖了砖瓦水泥房。 快到村口时，路边几位村民看我挎着相机有些好奇，一位老汉问我来这里照什么。

我回答，50年前当兵时在村里住过。
你是那个连的？
特务连。
那个排，住谁家？
工兵排，住刘天堂家。
你叫啥名字？
我叫李岩。
我记得你，你是北京的。我住刘天堂家前院，叫个张双马。工兵排华排长和爱人住我家。
你那时多大了。
有十七八岁了，我还记得小个子四川兵汪水先，安徽兵刘为民，他俩后来也在我家住过，很要好的，要是能见到汪水先替我向他问好。

这老汉的记忆力真好，50年过去了，我们班几个人的名字籍贯他记得清清楚楚。

这也证实了当时的军民关系确实是“鱼水之情”。
我用相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说，我跟汪水先有联系，把照片发给他，看他还认识你不。

1971年工兵排长华俊金（65年天津入伍）一家在金山铺，如今华排长已不在了。 晚6点前要赶回忻州报到，时间有限不敢多停留，下午4点半依依不舍告别了金山铺，实现了我多年的一个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