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三)军营三兄弟一一记父辈们的友谊密码

蝶恋花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生死本是一条线上的东西,生是奋斗,死是休息,生是活跃,死是睡眠。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手握着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的纪念章,永远的闭上了他那追求胜利的双眼。那一瞬间,我深深感受到了人生真的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死也是一刹那的事。唯有人的精神才能永存。2020年11月25日,外面已是冰天雪地,我拿着迟到的纪念章一刻没停,迅速的开车到了爸爸家,来到他的床前告诉他:"爸爸,您和妈妈都是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光荣战士,今年是抗美援朝70周年,国家给在世的幸存者每人发了一枚纪念章,这是国家给你们这代人的最高荣誉。您睁开眼看看呀,爸爸。"爸爸似乎听懂我的话,微微睁开眼睛,我把纪念章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是他老人家的眼珠并未随我的晃动而移动,我知道父亲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他看不见了,怎么办?我心里着急,眼泪急得要流出来了。疫情以来,爸爸的病情总是在反复,为了不再折腾他老人家,我找了护士在家打滳流,他的房间早已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病房,能够翻身起降的医用床,吸氧机,吸痰机,汽褥子,全套医用级管理。每次我来都对他说,让他坚持,军功章马上就到了,您一定要好好的,活到一百岁啊。他闭着眼睛微笑着。</p><p class="ql-block"> 可是,怎么能让爸爸感受到军功章的存在呢,我急中生智,把纪念章拿出来,用我的手捂热,然后放在他的手上,说:“爸爸,您握紧它,这个纪念章可是紫铜胎镀金、是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发的,上面有志愿军战士,和平鸽,鸭绿江水,五星,桂叶,金达莱花,箭头图标,光芒和绶带,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爸爸的手紧握着纪念章,我一边播放着志愿军军歌的曲子,一边照着上面的说明一一讲解他们的含义:爸爸,纪念章的中间核心部分是一名战士,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手握钢枪,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果敢的承担起保卫和平的历史使命,彰显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就如同您当年一样;下面是一只白色的和平鸽,水纹和中朝两国国旗元素编制的绶带环绕四周,70束光芒,象征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五星、箭头图标象征五次战役,由桂叶,金达莱花的组成五瓣造型,寓意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是保卫和平、反抗侵略的正义之战,是胜利而崇高的荣誉,中国人民始终没有忘记牺牲在朝鲜的烈士们,他们的英名将永垂史册,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永远是中国人民的宝贵财富,彰显了我国不畏强敌、维护世界和平、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坚定决心和信心.......伴着中国人民志愿军军歌的音乐,我给爸爸讲完了,这些时候我问他:爸爸您听明白了吗?我握住爸爸的手,感到他的手在续续的攥紧,一刻也没有松开。爸爸已经近两年不会开口说话,但是我感到,他能够听明白我说,我仔细观察爸爸的表情,脸上泛起了微微 微微的笑容,满脸的皱纹有有了些舒展。爸爸就这样握着.......四五个小时过去了,你您松开吧,感受到了,松开吧,我给您收好,给您好好的保管。可是我怎么也掰不开他老人家的手。这是他的生命的记忆,可惜,妈妈早两年已去世,没有得到纪念章。爸爸并不知道他亲爱的老伴儿离他而去。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每次回家都给爸爸讲一些外面的趣闻轶事,讲抗疫情的故事,还讲一些他部队上的事。前几天爸爸的老战友刘叔叔询问爸爸的病情,我请他讲些他们年轻时的事情,我和爸爸说:王胖子,你的老战友刘大个给你发信了,你叫王胖子是不是啊?你看你现在有多瘦,刘大个他说他也坐轮椅了,腰也不好,小谢(刘叔叔的妻子,是一名少将军医)现在照顾我,你要好好的,争取跨过这个年,奔90大寿,张军伟从澳大利亚回来了,现在在武汉,武汉市是疫情的重灾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p><p class="ql-block"> 爸爸听到王胖子这三个字,突然间居然笑了,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种笑,是那么的天真和得意,我想,爸爸一定不介意战友给他起的外号,一定还很享受这种称呼...我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飞回到了从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两个非常要好的兄弟,一个是刘叔叔,一个是张叔叔,刘叔叔是个知识分子,张叔叔是抗美援朝时的战友,他们从年轻到暮年一直维系着一生的友谊。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刘叔叔他那个又高又瘦的大个子,快1.9米了,高高的鼻梁上戴着一副深度眼镜儿,眼镜后面藏着一双深遂而黝黑的眼睛,就像当年我们看列宁在1918的电影里的瓦西里一样,有点儿像外国人。讲话堂音又非常重,就像一个演员,声音还带点南方腔,很招人喜欢听。刘叔叔当年穿的军装的样子,威武又斯文。脱了军装,穿着风衣的样子,翩翩而来,潇洒至极。在我记忆深处深的是八十年代末,那个时候我们家已经从武汉回到沈阳,有一次刘叔叔从无锡来看爸爸,想必父亲已经离开战友有十多年了,十多年之后的相会使得他们无尽的畅谈和高兴,我们家的小屋里充满着军人开怀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但是当时我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多么的深厚,但是从他欢喜的笑容里看到他的内心是多么希望能在这个时候遇到曾经的战友,能够跟他一起回味过去的生活。后来刘叔叔告诉我:王胖子其实不胖,但当年我们都称其为胖子,是因为电影《南征北战》有个小胖子战士整天笑嘻嘻的充满乐观主义精神,经常说些像什么大炮不能上刺刀,解决战斗还要靠我们步兵之类的话,而王胖子在我们工作生活中亦是这样一个人,乐观开朗而又恢谐,成为一个团队组合的粘合剂和调和剂!在六七十年代那种氛围中,确实需要胖子这样给大家带来了快乐与笑声的人,其实我与他真正有深刻接触的时间並不長,只有不到十个月,但却融入了我们几十年的生活中,性格使然,现在我们老了,生病了,以前还能写写信,寄寄贺卡,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今生也不能再见面了,你要好好照顾你爸爸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爸爸的另一非常要好的战友是张叔叔。我的记忆深处他是一个标准的军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魁梧英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那一年我刚刚参加工作,有一天,楼下的门卫告诉我,有个人找你爸爸找不到,你去看一下。我猜想着找爸爸的那会是谁呢?因为我们家来到沈阳,可以说举目无亲,我急急忙忙的走下楼梯,正在楼梯的缓波台上走个正怀,张叔叔上楼梯,我下楼梯,相遇的一刹那,我大声惊呼,张叔叔,你怎么过来了?张叔叔:我出差呀,过来看看你爸爸和你们,从南方过来适不适应啊。我说我很不适应,这边太冷了。妈妈一直有病,总之就是水土不服。晚上张叔叔在我们家住下了,我记不得爸爸当时为什么没在单位,爸爸回家以后给张叔叔做了一桌好吃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但是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那种依然开怀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和侃侃而谈的情绪,简直就像久旱逢甘雨,他们一会儿引吭高歌,一会儿谈笑风生,一会儿窃窃私语,他们在回忆他们年轻时候最美好的一切。当时我在想,是什么把他们紧紧的拴在了一起,远渡千里,看望战友,又是什么把他们的友谊延续一生呢,这一切在后来得到了答案。</p><p class="ql-block"> 几年后,听妈妈说,张叔叔退休以后,随着他的女儿去了新西兰生活。那十几年中他们不曾谋面,但是每年的过年的时候妈妈一定会接到越洋电话:老张,你的身体这么好都可以漂洋过海,你看我这身体这么差,哪也去不了,听说刘大哥今年也腰脱了也不行了,我们三个人,那唯独你是最健康最好的。寒暄与问候一谈就是很长时间。</p><p class="ql-block"> 现代的人很难真正的交心,我看到父辈那种他们毫无遮拦,那种信任不设防的友谊,真的很羡慕。太羡慕他们那个时代,太羡慕他们那种坚持,太羡慕他们的那种纯真的生活了。</p><p class="ql-block"> 2020的一天,我微信问刘叔叔,你跟我讲讲,你们在部队的生活点滴,你们维系了一生的友谊密码是什么?刘叔叔说,我们都是普通人,没什么秘诀,密码是我们都是军人,来自五湖四海,从战火纷飞的年代到修理营学习,到革委会工作,修水库,支左工作,我也说不清,或许是缘,是性相近,是情相牵,相隔再逺,時间再久,沉在心田!</p><p class="ql-block"> 说到与胖子的交集,本來是不多的,那时我只是三连二排四班的学兵,他是股长,不可能会发生!但那时毕竟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毛主席发出了军队要三支两军的任务,所以68年初大约是二月份,我营接到支左任务,与罗山县人武装部一起组织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前往河南光山泼河水库建设工地支左,成员呢,队长是罗山人民武部部长孔长顺,我营成员由副政委周雯斌率队,由胖子及技术股夏普初,一连付指导员楊乃在及蔡振国,二连付指导员王增辰,三连就是我了。记不太清了,好像还有几个人,胖子要是现在清醒,这将是我们唠叨一辈子的内容。</p><p class="ql-block"> 当时工地人员有几万人吧,我们主要针对河南省水利工程总队,应该也有几千人,总队机关有几百人,下面还有机械大队,建筑大队等单位,当时受省里影响,也成立有二七公社及各大造反组织,我们的任务是抓革命促生产,后来是促进大联合三结合,我与胖子负责总队机关,那时住在一起,与孔部长,周付政委四个人住在半山上一个三开间的房子里,具体工作,活动不少,主要就是不断的开会研究,因为要让各个组织联合起來,还要成立革委会,组织领導班子,要革命,也要搞生产,还要稳定社会秩序。</p><p class="ql-block"> 我们真正觉得挺有趣是从十月起到过年前后,我们集中在修理营招待所南楼楼上集中学习,自学为主,讨论为辅,大家为一个问题可以争执好几天,辩论好几夜。因为夏普初,蔡振国和我都还单身,自然也有介决个人问题的种种情况,成为这其间活动的小插曲,尤其是夏普初与小马成为学习期间大家关注的热点,胖子自然是积极活跃分子,我们开启了不少另类活动,如去平桥小马家认门,去肖家湾地区外赀公司杨乃占家看他们双胞胎的体操姐妹花,直至1969年春节前后去有家在信阳的干部家吃年夜饭及新年拜年,我们几乎都是结伙着去的,这样快乐热闹了有两个多月吧!</p><p class="ql-block"> 其间自然少不了你家,那时你们家住在市里,还沒有三丫头,就因为给你姐俩起名叫何光,何静,甚止闹起了政治笑话!说你们家吃光喝尽,把社会主义都吃穷了!哈哈,当然我的瞎子的笑话也在修理营成为典型话题,这里面胖子的作用是最大的!但现在想起来却是最难忘的!那一段短暫丶温暖丶愉快的日子......后来我们沒有再去泼河水库,営里派出了第二批人员,像一连杨殿恭,三连齐贵元等。六九年春,胖子就去了十一师后勤部营房科吧!我在这年又去信阳市郊区人民公社胜利大队去抓蔬菜供应工作,从此分开,但一直保持联系。 </p><p class="ql-block"> 至于张军伟叔叔与我更是七十年代才有了一些接触联系,但他与胖子在营部接触较多,他们都是50年兵,独立坦克团的,入过朝鲜,在一起战斗过。他应是60年代中期从军区装甲兵部来修理营的,比我早些!那时修理营的编制是挺大的,胖子就是后勤股长了,确实是一个军区独立营的架子,履行团级职责,修理营的战友们至今忘不了他!</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你们举家北迁,胖子留下一張竹躺椅给我,一张竹床给你张叔叔,后来我离开武汉时,躺椅也给了张军伟。之后,你张叔叔也去了国外。此后,转业到地方的胖子又给我们寄來了当年沈阳的新产品--髙压鍋,至今仍是谢阿姨沌湯必备品。只要一拿出來,总要引起一阵阵的回忆,此期间胖子也有出差南方,总会拐过來无锡聚聚,甚止2000年,你爸爸妈妈还來无锡参加我儿子刘竞结婚典礼,每次来都必住我阁楼房间,哎,这情景,这味道,要是能再有该多好呀!</p><p class="ql-block"> 1977年,部队招兵,你姐姐因年龄小没录用,可她执意要去当兵,你妈去武汉直接去找军区林维先副司令员,最开始联系的是谢阿姨,毕竟她在军区门诊部,和司令员认识。结果还真后补录用了,哪一年,部队招了不少小兵。现在,我们都已是垂垂老者,故人已鲜矣,胖子呀,不能促膝相晤,尚能电波流转,呼喚一声刘瞎子乎!念!念!!</p><p class="ql-block"> 看到刘叔叔回的信息,我的眼睛湿润了,眼泪不禁的落下,我一遍一遍的给爸爸听。后来,刘叔叔成为军长,指挥千军万马直驱南下,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姐姐也作为预备队员南下,如果战争延续,她会被派上到前线。</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军人共同的意志,共同的经历,共同的战斗,共同的生活,共同的理想,把他们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虽然之后天各一方,但彼此挂念一生。真挚的友谊,不会因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而冲淡,反而会越发浓烈,甘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