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熔炉•我的大学之一 我当兵像是梦幻(二)</p><p class="ql-block"> 那年新兵体检的地点,设在县委党校的校园里。所有应征青年都要在前一天的晚饭之后,到县委党校报到,统一住宿在那里,以便第二天参加正式体检。</p><p class="ql-block"> 我是自己单独去党校报到的。出家门时天色已晚,我养的小狗虎子像往常一样扑了上来与我亲近。这条狗是我从权寨乡下带到县城来的,曾陪我度过许多悲伤时刻,也给我带来很多快乐。从我家里去集中报到的校园,要穿过县城两三条街,大约要走四五里地。我还真没有在夜间一人走过这么远的路。好在县城的大街上有路灯,我也熟悉那个党校,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p><p class="ql-block"> 我低头验证体检报到的指示牌子,正准备走进去,突然觉得身后毛茸茸的,回头一看,是虎子跟在我身后。这么远的夜路,它竟然悄悄跟了我一路。我抚摸它的头,它又舔我,我轻轻揪它的舌头,喝令它快回家去。虎子转过身使劲摇着尾巴,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人说狗有灵性。虎子尾随护送我好几里地,是担心我走夜路害怕,还是可怜我一个人孤独,又或者是它真的能够预知我体检的结果呢?</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新兵体检开始了。城郊公社各个大队分别点验各自参加体检的人数,然后按照顺序列队,等待分批次进入各科室进行体检。我们城郊公社直属机构的五个应征青年,被安排在体检队列的最前面,第一批进去体检。</p><p class="ql-block"> 体检头几项进行得挺快,也很顺利。就是在脱光了衣服,量净重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状况。人体脱光衣服后,真是原形毕露。光着身子跟其他人一比,我就俩字:瘦,小。我往磅称上一站,使劲昂头上顶。“身高159公分!”医生报着数,“体重——差点儿啊,使劲再长一点!”我心领神会,猛的曲腿下蹲使劲。“好,45公斤,一两不多!”医生朝我笑笑。</p><p class="ql-block"> 几项简单的检查做完,我们五个小青年被领到一间特别大的体检房间。一进门,就看见杜指导员正在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军人说着什么。杜指导员招呼我过去:“小黄!这是我们部队的贾医生。”我跟贾医生握手问好。贾医生微笑着,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儿。他轻轻拍着我的手说:“小伙子,不用紧张,继续体检吧!”</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几个体检项目,贾医生时隐时现的一直跟在我们后边,所到之处,体检医生都跟他打招呼,对他非常敬重。我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说:这位就是接兵部队的主检军医贾兆甫,这里体检的事儿,就他说了算!</p><p class="ql-block"> 在体检的那天,我还认识了同是城郊公社直属机构的应征青年常江水。他是城郊公社的电影放映员,参加工作两年多了,人聪明伶俐,很是机灵。江水跟接兵的解放军都住在城郊公社机关大院的宿舍里,跟他们处得很熟。他跟公社人武部的干部,更是天天在一起工作、一起吃机关食堂,熟的不能再熟了。</p><p class="ql-block"> 常江水消息灵通。我们刚体检完第三天,他就告诉我,我们城郊公社社直的这五个应征青年身体差劲,有三个人体检之后被直接淘汰,就我一个体检完全合格。江水说他自己算是基本合格,查出了心脏杂音,但问题不大。我听了半信半疑,五个人就我一个体检合格,我有这么好的运气嘛。</p><p class="ql-block"> 隔了一天,两个解放军到我家来了。接兵首长杜春海和芮呈祥竟然到我们家家访来了。母亲忙着给客人倒茶、介绍家里人的情况。说到我对乐器的爱好,还拿来我自己做的笛子和二胡给杜指导员看。指导员挺感兴趣,直夸我聪明。他看到我家相框里我大哥二哥穿军装的照片,特别问了他们当兵的情况。临离开我家时,杜指导员邀请我母亲代表新兵家属,为新兵送行讲话鼓劲儿。</p><p class="ql-block"> 接兵首长的家访,来去匆匆,感觉如同梦幻,连这梦幻都像是发生在梦中。至今,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感觉恍恍惚惚的,不像是真实发生在我们家的事儿。</p><p class="ql-block"> 12月4日上午,常江水突然上我家来找我。兴高采烈的对我说:“我们合格了!入伍通知来了!”说着,他把手里的入伍通知书拿给我看。可不是吗?红彤彤的入伍通知书,比贺年卡还精致,上边写着常江水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我也看到你的入伍通知书了!”江水向我报喜,喜得我直发懵。下午下班时,母亲真的把我的入伍通知书带回来了。我反复看着通知书上自己的名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觉得这是在梦境里做梦。</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十多天,我接到了集中报到,换发军装的通知。</p><p class="ql-block"> 从十月份应征报名开始,我的心一直悬着,到这时才算落到实处,我真的要参军当兵应征入伍了。</p><p class="ql-block"> 新兵换军装的地点,就是应征青年体检的老地方。在那里每个新兵都领到了一套新军装,还有鞋帽和军被。常江水先发现我们这拨兵比别的兵领到的多。等穿起军装来才发现,不是种类多而是厚重的多。最明显的区别,是多数新兵发布质的棉帽、棉鞋,我们是发羊皮帽子、羊皮手套和翻毛大头鞋。光这几样相比,得比人家重一倍多的份量。杜指导员给大家解释,“我们北炮是寒区着装,因为我们是驻寒区的部队。”“除了今天发的这些,到部队还要给你们发羊皮军大衣,还有床上铺的羊毛毡子。”乖乖,寒区有这么冷嘛!</p><p class="ql-block"> 当天,杜指导员还教会我们把自己的军被打成三横两竖的背包,在背包后面插上两只解放胶鞋。这背包放地上能坐,背起来轻便,解放军的东西就是新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新兵换装之后,有两天时间可以回家与家人告别。大家都是满身自豪穿着新军装回家去的。我也自豪,可我穿上这套军装走路特别费劲,就是一个沉重、闷热,身上汗流不止,想自豪都自豪不了。就这还得背着背包呢!</p><p class="ql-block"> 我回到家里,惹得姐姐和弟、妹一阵哄笑。我照照镜子,大皮帽子下脸显得很小,衣服大、棉裤长,脚下一双毛皮大头鞋特显滑稽笨拙。我到姥姥床前看望姥姥,姥姥看着我这身装扮没有笑,也没说话。但姥姥的表情很释然。</p><p class="ql-block"> 父亲专门从医院回家来了,看见我这身军装,板着脸很严肃。</p><p class="ql-block"> 母亲看着我微笑,但不是那种开心的笑容。她上手摸摸我的皮帽子,嘴里喃喃自语:“真的是羊皮帽子,那地方得有多冷啊。”我感觉她的手有些颤抖。</p><p class="ql-block"> 12月19号,城郊公社应征新兵集合,参加本公社召开的欢送新兵入伍大会。公社人武部部长刘秀根,解放军接兵首长杜春海分别讲话,我母亲作为新兵家属代表也讲了话。母亲的讲稿是我写的,我记得母亲最后向新兵提出期望时,她的讲话达到了高潮,获得全场长时间的热烈掌声,激动得我眼泪汪汪的。</p><p class="ql-block"> 12月20日上午十点,是我们离家出发的时刻。我们这批新兵,背着自己打的背包,在西平火车站登上了一列“闷罐”军列。</p><p class="ql-block"> “闷罐”车厢就在中间开一个大铁门,铁门的两旁,站满了依依不舍的新兵。他们的父母、家人,都在站台上送行。我的父亲母亲也赶来为我送行,我看见母亲苦笑着向我挥手,父亲袖着双手,脸上表情木讷,眼睛含着泪光。</p><p class="ql-block"> 站台上急促的哨音响起,“闷罐”车厢缓缓拉上了铁门,隔断了亲人们送别的视线。列车开始呜呜的鸣笛,蒸汽机头铿锵铿锵的,拉着“闷罐”军列缓慢前行。昏暗的车厢里一阵静默,新兵们靠在车厢四壁,坐在自己的背包上,心头满满的都是离情别绪。</p><p class="ql-block"> 蒸汽火车头拉响长长的一声汽笛,军列在呜呜的汽笛声中逐渐加速,沿着京广铁路线,向着北方奔驰。</p> <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向城郊公社人民武装部部长刘秀根致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