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新文斋·我的故事（连载之十四）：三婶四婶及奇异姥爷

卫新文斋

平平常常的故事，

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说——

三十六

我小时候极度喜欢这身铁路制服，经常私下里把父亲的大盖帽拿来进行试戴，在帽檐的上面，有一根可以调试松紧的皮条，赶上刮大风的时候，可以把这根皮条从帽檐处环套下来，兜在自己下颚处调紧，以免被风太大把帽子掀掉。



如今的公安警帽仍然也带有这种功能。



那时，铁路制服的纽扣上有路徽的标志，纽扣分为黄铜制作的与黑色胶木制作的两种。胶木制作的很普遍，黄铜制作的比较稀缺，到了十六七岁左右的我，还把一粒一粒很不容易搜集到的铜质纽扣，抹上牙膏擦拭的锃亮，缀在自家找裁缝做的一件蓝色制服上，当做宝贝一样珍惜穿在身上。

关于路徽，全称为铁路路徽。图案标志：上面有一个“人”字的拱形图型，下面是“工”字型钢轨的截面图型。即使有点儿文化的人也会猜成其含义代表工人。其实不对，其含义为：人民铁路。

也许有了潜移默化的这些铁路情结，当我调到北京从事专业文艺创作后，一九七八年，对于一九七六年清明节悼念周恩来总理、反对四人帮的天安门事件彻底平反，以及悼念周总理的《天安门诗抄》得以公开出版发行，我创作了一首《周恩来号机车》的长诗，投寄给了上海的《解放日报》社的文艺副刊。

最后的结果是得到了退稿。但有意思的是：退回的不是我的原稿而是已经排好版二稿的清样，退回来的信件中，没有任何解释。可以猜测，这也就是说，原来是准备发表的，不知什么原因又被“挤”下来了。其实，不难理解，当时的《解放日报》是作为上海仅次于《文汇报》的一家大报，在仅有限一个版的副刊上，怎么可能给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发表将占据其大半个版的一首长诗呢？

或许，如果肯花费点儿时间，我还能从封尘的旧稿中，找到这首已经排版打出清样的退稿。

三十七

还是说家里的事儿。

除了姑姑留在河北农村的婆家，等于从祖父祖母到父亲叔父这一家人都从河北老家出来了。随着父亲结婚成了家，三叔、四叔，也都一个跟着一个结婚成了家。日子开始显得逐渐温乎起来。

三叔和四叔结婚成家，也都是找的河北老家的媳妇。三婶是经人介绍给三叔后，从河北老家出来的。记得三婶儿比较清瘦，一般人儿，但不难看。就是从气色上看起来，总觉得不是像别人那么好。隐约记得长者们喊她凤英。

四婶儿显得更好看些，细眉眼儿，话不多。长者们喊她凤仙。但是这个四婶儿的命不长，而且结局不幸，她在呼和浩特市旧城的西河沿遭遇车祸而亡。四叔后来再找的这个四婶儿也还是河北老家的，其中略有不同的是，这个四婶是先从河北老家出来，住在姐姐家，后经人介绍给四叔的。这个四婶脸宽体胖，乐哈哈的，叫玉英。四叔的三儿一女，其中小大和小二这对双胞胎，都是这个四婶所生。

虽然远在塞外边城，但有的时候，长者们还是喜欢按照河北农村老家的习惯，把女人的姓氏名字去掉，喊老三家，老四家。

记忆中，听大人们议论，四叔和第二个四婶儿结婚那天，还发生一件蹊跷的事儿。在四叔居住的中山里八十三号一个胡同里的既是过道又是小院非常窄憋的家举行婚礼，一个来宾亲戚突然晕倒。有人说刚才刮了一个小旋风儿。只听屋子里的祖父大吼呵斥一声，随后归于平静。后来听母亲讲，大伙儿猜测，可能是死去的原来的四婶儿来添麻烦。由于神鬼怕恶人，被习武的爷爷一声断喝，给吓走了。显然这是迷信，但当年作为小孩子的我们，听了还是害怕。

后来查了一下，民间还真有“神鬼怕恶人”这一说。

三婶儿当年曾在一个区办工厂上班，好像是水箱厂，焊水箱。这应该是个有些难度的技术活儿。对此，曾经当了七年工人的我懂，如果技术不过关，焊口里留下一个气泡，水箱就会漏水。后来，这个水箱厂倒闭了，三婶儿没工作，还摆了一阵子地摊儿。年纪大了些之后，患了食道癌，去世了。

对于后来这位四婶儿的工作记得最清的是，她曾经就在火车站直通市里的锡林路的国营菜市场当卖肉的售货员。

经济困难时期，每家粮油肉等都是凭票定量供应，油不够吃，于是各家就把买回来的猪肉的肥膘煎化为俗称的大油，加上些咸盐可以保持不变质，作为打牙祭补充。所以都喜欢买到的肉越肥越好。如果我们到四婶儿那里排队买肉时，就会互相装作不认识，她可以不露声色照顾你肥肉稍微多一点儿。

自然，你也会不露声色地优越感很强地心里觉得美滋滋的。

三十八

父亲这一辈子至今没改河间老家的口音，也从来没有模仿过普通话说过一句。爷爷如此，奶奶如此，三叔、四叔、三婶、四婶也同样也是如此。这似乎形成了一种氛围。

口音，我用文字是表达不出来的。即使是“俺”们这个字，河间话也不发“安”的三声这个音，而是发“南”的三声这个音。在中国广播艺术团，听到冯巩偶尔模仿地区方言，说到阿尔巴尼亚前领导人“恩维尔·霍查”这个名字，其中“恩”字发音是“嫩”字的一声。我一听就是河间方言，因为家中的父辈们都这么说。

在这个河间方言的家庭氛围中，只有我的母亲说的是普通话。我们兄弟和妹妹，也都从小说的普通话。

而且，我们从上铁路小学到上铁路中学，所有的同学们都说的是普通话。也不说本地方言，即我前文曾提到当地叫作的此地话。

这就要说到我的母亲了。

故事比较复杂。

三十九

母亲是独生女，即无姑姨叔舅，也无兄弟姐妹。属鸡。

所以，我们也没有母亲这一脉的姨舅之亲。

朦胧记得，姥爷和姥姥是山东省惠民县人。平时说话他们都是山东口音。尽管这个惠民县历史可以追溯至夏商周时期，是大军事家孙武的故里，但和我似乎有着广漠之隔。

自打我记事起，姥爷和姥姥就住在呼和浩特市铁道北一个叫中山里的地方。为啥叫中山里？问过很多人都弄不清楚，都说解放以前很早这个名字就有了。这是铁路火车站北面的一条呈东西走向凸洼不平的泥土街道，一到下雨便泥泞不堪。沿着街道北面是一条又一条的胡同或者偶尔有个把院落，还有一个杂货铺。在街道的南面，是一条臭河沟。我读老舍先生的《龙须沟》就不时想起童年的这里。

居住在中山里这条街上一家大杂院里的姥爷身体非常差，即使平日也气喘，佝偻着的身体给家里挑一担水，中间都要歇上两歇。到了冬天哮喘发作，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家中土炕在他睡的最靠右的那个位置，地上总要摆放一个痰桶。

姥爷面孔清濯，通过即使佝偻的身体，也能看出年轻时是一个大高个子。他每天没有更多的事做。唯一去做的，就是每年到了春暖花开之后，便是中山里这条街顶到头之外有一片荒草滩，在临近水的地方经营他开出的一小片菜地。

我印象很深。

他把那片菜地整理的是那样的好。平平整整，没有一块碎石和一棵杂草，就像梳子梳过一样，你如果说是图案都不过分。

小菜苗长出来了，青葱一片。姥爷也会挑一些人粪尿，倒在菜地旁边的一个土坑里发酵，然后用河边的水将其稀释进行浇灌。我们特别喜欢的洗的干干净净的蘸酱吃的嫩绿色的生菜，全都是就来自于这片小菜地。

虽然姥爷干这些农活儿，但怎么看也不像个农民。

比如，吃春饼时佐用的绿豆芽菜，在烹饪之前，姥爷总是坐在门口处，一根一根要把上面的芽瓣和下面的根须掐掉。姥爷和我们用的碗不一样，不管吃什么，都是一个淡绿色的自己专用的细瓷碗。姥姥抻面做得好，如果是改善生活吃一顿炸酱面，姥爷还会有一项嗜好与绝技，就是在即将吃完之前，他会极为耐心地，用筷子头儿一下一下一点一点有如鸡啄米一般，有条不紊地把大半个空碗里所有部位酱的残留极为干净地击打在一起……

这种举措，怎么能像个农民？

（待续）

作者简介

任卫新：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音乐文学专业。中国广播艺术团创研室国家一级编剧。我国著名文化项目策划人、撰稿人、编剧及歌词作家。四川音乐学院、塔里木大学、中央文化管理干部学院艺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国残联特殊艺术协会副会长。



代表作品：多届央视春晚总撰稿，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复兴之路》文学总执笔。歌剧《半条红军被》歌剧《边城》歌剧《二泉》音乐剧《致青春》以及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天山》编剧等。各种奖项荣获百余。歌曲《永远是朋友》广为流传。著作有《词海钩沉》一百五十余万字，以及《微信煮词》等。

责编: 唯美

每一位关注我文章的朋友都是我最美好的财富。

本人有两个公众号，一个是卫新文存，一个是卫新文谈。卫新文存以“杂”为主，发表各类文稿。卫新文谈以“专”为主，纯对词曲创作。欢迎关注，感谢捧场！

(点击下面文字，可以进入公众号阅读)

卫新文谈

卫新文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