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散记

孙宏

<p class="ql-block">  1985年部队整编,到了年底,为数不多的待转业和待分配人员还是比较自在的,我们汽车连的连长李和平还有点儿事干,因为他要给这些人去拉煤,我和司务长张旭除了闲逛就是看书,有什么就看什么。记得有几本《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和《译林》什么的文学刊物,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因为刚从广西轮战回来,所以印象比较深的是乔良、江奇涛等年轻军旅作家们创作的自卫反击战题材的中短篇小说,张旭把这个跟苏联战后的“上尉文学”相提并论,这个家伙看着看着有时能笑出声来。另外还有刘亚洲和雷铎等人写的报告文学,也都挺有看头儿。应该说,八十年代的文学以及综合刊物内容还是很丰富的,像《国民经济交通战略初探》这种类似论文的文章也在综刊上发表,可见那时的杂志不仅杂,而且以现在的眼光看,水准也是很高的。对大青山的了解也是那个时候从一本当地刊物上看到的,刊名已经想不起来了。</p> <p class="ql-block">  大青山属于阴山山脉的中段,从呼和浩特到包头这二百多公里,包头再往西叫乌拉山(事实上我们团的驻防地位于昆都仑河以西,已经属于乌拉山了),延伸到巴盟的临河段叫狼山。顺便说一下,狼居胥到底是这个狼山还是现蒙古国境内的肯特山,争论一直是相当激烈的。</p><p class="ql-block"> 大青山是土默川平原的北部屏障,各条山谷的南端,由于长期的冲刷积累,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扇形区域,地质学上称为干三角洲。因为腐殖土中羊粪鸟粪等成分较高,所以很肥沃,成为农牧民的聚落,比较大的两片如察素齐和萨拉齐,因靠近黄河,可以建设灌溉系统,所以成为比较富裕的农耕区。(有一种存在争议的说法,土默川平原就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那个敕勒川。)</p><p class="ql-block"> 察素齐和萨拉齐分别是土默特左旗和右旗政府所在地,相当于其它省份的县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这里并不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文化、经济及各领域显示出勃勃生机。察素齐我去得少些,而且也仅仅是逛街,但在萨拉齐,我住了一个多月。</p> <p class="ql-block">  那是1981年12月,还未完成新兵训练任务,我就被抽调去参加组建民兵团,负责此项工作的是副团长陈师文,他带着我们这个小组与旗武装部开过会,做完相关部署就回部队了,留下军务股长张敬仑带着我和我的炮校同期邓鲤(当时是炮二连的排长)住下来,配合当地武装部做些确认民兵营连建制的具体工作。</p><p class="ql-block"> 这里不得不插一段,我在炮五师服役满打满算7年,除了十五团四连外,在其它建制连队持续时间从没超过半年,总是在外学习、培训和公差。炮校毕业后分配到炮一连,到离开这个连的半年时间里,去接兵和这次萨拉齐就占去了一半,然后调到汽车连,先去教导排学了半年汽车驾驶,回到连队半年后又到北京良乡参加车管班培训,毕业后不足半年,又到北京南苑的阅兵指挥部报到,阅兵结束后直接跟随轮战部队的最后一个梯队赶往广西,在广西又有半年时间离开连队去一线值班,回到包头后,师的建制已经撤销了。大部分时间和经历在我的履历表上根本无法显示,这种“飘忽”的状态虽然可以增长见识,得到多方历练,但对积累基层经验是很不利的。</p><p class="ql-block"> 把话说回到萨拉齐,可能是因为季节问题,或许还有我们不了解的其它原因,工作进展得相当缓慢,我们三个人在旗委招待所有时两三天都无事可干。张敬仑股长很温和,我和邓鲤跟他在一起没有丝毫局促感,他教我们如何开展工作,如何与人相处,他甚至在“打牙祭”喝酒划拳的时候都非常儒雅。在与基层武装部配合工作时,又显得那么有风度,我想,这不仅是因为他有着丰富的军务工作经验,还应该是他经过历练后的成熟。</p><p class="ql-block"> 我们开展工作的两个公社都离萨拉齐不远,一个叫苏波盖,一个叫美岱召。白天由武装部的一位参谋带着去大一点儿的村庄见见民兵营长连长,晚上回来整理花名册,记得看到一些奇怪的名字如“杨拉柱、刘三圪蛋”什么的,我和邓鲤就禁不住哈哈大笑,就是见识少呗。</p><p class="ql-block">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的安排,他们两位都回了部队,只留下我一个人,而且离开旗委招待所,住到了苏波盖公社大院(邓鲤是不是住到了美岱召还是回部队了,我实在记不清了)。我住的那个房间隔壁是临时军械库,夜里非常冷,房间里的取暖是那种小号铸铁炉,只要一灭,用不了一小时,窗户内侧就能看到冰霜,这和我们部队里带火墙的砖砌火炉大不一样,没有余温啊!还好,他们的煤非常优质,用一张报纸就可以重新生起火来。记得那位武装部长对我特别好,嘱咐下属要关照好我的起居,尤其注意安全,过节的时候(应该是元旦)招呼几个人对我说,小孙我们一起给你包蒙古饺子(他本人是蒙古族),也总是跟工作人员说别劝他酒,他能喝几口就几口,我那时也确实没酒量,二两都扛不住,而那些参谋和民兵营长连长们都是用大蓝边儿碗喝。</p> <p class="ql-block">  1982年春节前夕我回到部队,跟张股长和陈副团长汇报过后,陈副团长表扬了我几句,然后问我想不想回家过年,那时探亲假还是两年一次,我当年是没有假的,张股长说你个傻小子,副团长给你请假还什么有没有。这个春节假期算是对我的“辛苦”给予的一种肯定和奖励吧。</p><p class="ql-block"> 后来调到汽车连,翻越乌拉山和大青山的机会就多了起来,我们习惯叫后山,台梁靶场我们也叫后山靶场,部队的生活用煤也大多来自后山。大青山是狭义上内蒙古高原的南缘,山后与山前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气候带,土地也相对贫瘠。大青山北麓的自然环境跟乌拉山以北的乌拉特中后旗大致相当,或许还要好一些。</p> <p class="ql-block">  1990年我去包头接兵,其中位于大青山以北的固阳县有100名员额,那儿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真正的地广人稀,武装部政委跟我说,你没办法每一个兵员都能走访到,找些离县城较近的乡走走吧,兵员质量你放心,我们是征兵先进县,保你都是应届生。你走访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我们固阳县最好的建筑是学校。这位政委的话真的不虚,当时他们县政府的建筑是已经很破旧的青砖平房,而学校都是全砖结构的新建筑,很远就能看到操场上的国旗,这确实能说明他们重视基础教育。可是那里的自然环境也确实没法和山前的土右旗比,到了夏季,土默川平原的有些地方敢称赛江南,而固阳却只能渴望多下一点儿雨,还往往是望天兴叹。多亏固阳的矿产资源丰富,也算能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p><p class="ql-block"> 大青山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山,虽然从地理上感受过它,并且印象深刻。但我对它的了解并不多,它所承载的人文信息既有历史的,又有现代的,而我能讲出来的仅仅是一些表面感受。 </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到昆都仑货站去接车,由于那辆车怎么都发动不着,一直折腾到很晚都卸不了载,因为是一群老兵在干,又有连长在,我虽是干部,但却属新司机,所以既搭不上手又插不上话,只是陪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坐在站台的大工具箱上发呆,看着绵延的山脉在落日余晖下渐渐变成藏青色,因为太阳在初升和下落的时候会显得特别快,这也是人们喜欢观日出日落的原因,这种光影效果会让人对叠嶂的山峦产生动感错觉,我当时忽然就理解了“叠嶂西驰,万马回旋,众山欲东”这句诗,虽然辛弃疾的写作背景是江西上饶的灵山,但只要地貌和时辰恰好适当,这种景致就可以出现,而不论南方还是北方,我后来在延庆和昌平都遇到过这种情景,它只发生在太阳下山前和落山后片刻,总时长不超过半小时。而这个审美收获,是大青山首先给我的。</p><p class="ql-block"> 关于大青山的记忆,是铭刻在脑海里的,今天之所以被激活,是因为八一节到了,我服役的那支英雄的部队,曾驻防在大青山脚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