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冬日

山庄梦

（1）清晨，一如既往的散步于门前这条平坦笔直，花红草绿，绿树成荫的小街上。雨后的小街格外洁净清新，潮潮的空气中混杂着丝丝的不知名的花香，令人心情格外舒畅。但是，这一定不是七里香的花香，因为七里香已然谢了。在其盛开的季节，许多人家小院子里的白色七里香，花香飘出小院，溢满小街。 雨水洗过的天空湛蓝湛蓝，缥缈的白云徐徐掠过。冬日的阳光透过树枝的叶蔓星星散散的洒在身上，暖暖的。一群红嘴，身披艳丽的黄绿相间羽毛的鸟儿在枝头欢快的跳着叫着，唱着它们自己喜欢，人们听不懂的歌，动人心弦。走在小街上，如其说是散步，不如说是漫步更贴切些。 小街两侧整齐，排列有序的树木，一栋栋风格迥异的house，庭前屋后的小院里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花草树木，令人目不暇接，喜爱有加，百看不厌，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悉尼四季分明，鸟语花香，但毕竟是冬季了，开放的鲜花还是少了许多。 小街东头，也就是我的 house 对面，一颗约十余米高的枫树迎着街口挺立。澳洲或加拿大红枫虽好，但树型太过高大，不适于小院。我选种的是一颗日本红枫，树高不超过2米，树型好，叶红期长。每当深秋，一大一小两颗枫树隔街相对，竞相泛红，辉映。枫叶红了，红满小街，艳满小街，情满小街，景观靓丽别致。这个时候，我常常会捡起一些火红的枫叶留存下来。路过的人们也会纷纷停留下来拍照。 记得在温哥华枫叶红了的时节，曾专程去到郊外著名的红枫园区观赏，身处红枫的海洋中，个中感觉，难以言尽。而我们悉尼的红树林更胜一筹，枫叶红了时，火红的枫叶红满天铺满地，走在铺满红叶的小街，让人欢乐，令人醉。只是遗憾几番曾欲前往，皆因故未能成行。 （2）疫情再次降临，且来势凶猛，人们的心也随之紧缩起来。封城了，不能随意外出，只能在居家周围活动，由此，昔日宁静的小街，多了些许热闹，增添了别致的风情和温馨，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们从小街上走过，大多都带着娃，牵着狗。虽然鲜有人戴口罩，但相会时，都会错开距离绕行。彼此或相视一笑，道声谢谢，或问候一声good morning，或抬手打个招呼，以示尊重和友好。每于此时，澳洲人的这种真诚坦荡，热情友好犹如一股暖流涌入心田，令人感怀。 前面，小街另一侧的步行道上，走来一位高挑靓丽的西人小姐，她每天准时出现在这条小街上，一只手推着一辆黄色的婴儿车，一只手端着一杯咖啡，不时的喝一口，以标准的走姿，不紧不慢的走着。后面一条黑色的小狗摇着尾巴，保持着不变的距离，也不紧不慢的跟着，一切如此宁静安详，有如一副经典的画面定格在小街上。她那与众不同的不变的时间，装束，婴儿车，咖啡，小狗，行走的速度以及标准的走姿成了其独有的标配和风格，为小街居民所熟知和喜爱。相信，车里的小洋娃娃也一定是美美的，可爱无比吧。 走着走着，突然从步行道树后冲出一辆小自行车，在我面前嘎然停下，吓了我一跳。定晴看去，一个约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一只小脚支在地上，两只小手握在斜歪着的车的把手上，头戴小安全头盔，穿着一条黄色带花的超短连衣裙，雪白的小脸上透着淡淡的粉红，两只碧蓝够大的眼睛咂吧咂吧的看着我，哇！哇！这小洋娃娃简直就是一副墙上的画呀。 每当看到这样的小洋娃娃，喜爱之情难以自制，如果是在中国，肯定会走上前，拉拉手，摸摸头，甚至抱一抱。在这就不敢了，只能远远的看着，让爱意在心底翻腾，从脸上流过。 随之，一句good morning 飘进我的耳廓，哇！还这么礼貌，令我更是喜不自胜。随着两声good morning,又有两辆小自行车停在她的车后。骑车的两个小女娃娃的貌相，衣着，打扮与她几乎一样，只是年龄比她稍大一些，哇！哇！三个小姐妹，美丽动人的小洋娃娃，可爱极了。在我也赶忙道过 good morning 后，她们重新跨上车，向前骑去，随后赶来的父母，也骑车尾随而去。哇！这一家子…… （3）去到小街的尽头，会路过小街中心，一个不大而又别具风情的小商业中心。这里有餐厅，咖啡馆，诊所，药房，杂货店，酒铺，小小的儿童游乐场，还有个506Bus终点站。小小的咖啡馆洋溢着一股乡野情调，别具一格。 咖啡馆内外各有三张咖啡桌，以往周末早上，西人们来到这里，一家老少围桌而坐，叫上一杯咖啡，果汁，点一些烤面包片里夹着炒鸡蛋，培根之类的汉堡，吃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我很喜欢看这个场景，所以，会故意放慢脚步，偷偷的看上几眼，看得心里乐呵呵的。心想，这么简单的早餐，自己在家里不是也可以做吗，而且可能做的更好，既省钱，又省了时间。但，澳洲人不这么想，对他们来说，食物固然重要，但就餐的环境，氛围，也很重要，它会让人们的心境随之而变。总而言之，同样的食物，外面的就是比家里的香。所以，一家人来此早餐度周末，会很开心。周末的生活就是如此简单，随性，快乐。当然，也或许是被小咖啡馆别致的风情所吸引吧。 今天又从这里走过，看到咖啡馆门外及草坪上，三三两两的站了许多人，大都戴着口罩。他们遵守封城规定，间隔着距离，在等待领取咖啡带走。 小街的尽头到了，该往回走了。此时，眼前一个动人的场景，令我哑然失笑。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男士衣着半袖短衫，短裤，赤着大脚丫站在院子里凉冰冰的水泥道上，双手交叉在胸前“风凉”着。 看我走过来，彼此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在双目对接的一刹那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疑惑。我知道，他可能在想，这位华人邻居穿了这么多衣服，是不是病的不轻啊。我眼神里流露的笑意，也让他感到迷茫，可能他会琢磨，这个腰板笔挺的华人邻居笑从何来？此时，他好像悟到了什么，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然后，会心的笑了。哈哈，彼此心照不宣。 House门口的水泥地上，四个年幼而又年龄相近的男娃娃，穿着白色的小背心，小裤头，光着小脚，扎拉着小手，一边晃晃悠悠的走来走去，一边叫着，闹着，玩的十分欢快。哇，他的四个小儿子个个都这么可爱。 大冬天的，我里面穿着毛衣，外着厚厚的外套，脚穿双层袜子，还颇觉寒意。而许多西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隆冬季节穿着夏装，光脚走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马路上，草地上的场景，本已司空见惯，见多不怪了，但每每看到此景，还是忍俊不止，偷偷的笑。当然，也为澳洲人健康的体魄折服，为其独有的风俗习惯赞美。 一些澳洲人的习惯与我们，特别是东方大和民族的习惯真是南其辕而北其辄，日本人是进门脱鞋光脚，出门常穿着那种呱叽呱叽响的木履。而很多澳洲人是出门赤脚，进门怎么办？是也赤脚？还是穿鞋？要不要先洗脚？这个问题想的我心好累。 回到家门口，看到右侧邻居八十多岁的老爷子，正在其车库里的工作台上十分专注的制作船的模型，而且做的有模有样。他平时十分节俭，省下钱每年去海外旅行。疫情中，海外去不成了，他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差事来做，而且做的津津有味，兴致勃勃。 (4)那一年，自行设计的新House落成后，利用工作的空余时间，围绕房前屋后，开始设计打造自己喜爱的风格小院。打造建设小院既非我所学，亦非我所长，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因兴趣和梦想使然，也只能边学边干，摸着石头过河了。 从规划设计，各种瓜果菜蔬的选择，不同的种植要求，日常的打理技术，都是一些新的课题，几乎所有工作之余的时间都搭到了这里，这个过程，有快乐，也有辛苦。前院种满了各种鲜花和50余棵棕榈树。侧院种满了黄瓜，茄子，西红柿，等二十余种蔬菜。后院种了两棵枣树，两棵樱桃树，两棵葡萄树，还有柿子树，苹果树，芒果树，无花果，百香果等十余种果树。 路过的人们大都会停留观赏，且赞不绝口，good jab， very beautiful garden 等溢美之词时常在耳边响起。小街西头的意大利邻居，每当路过，几乎都会停留下来观赏，赞美小院的规划设计，芬芳盛开的鲜花，和香气扑鼻的瓜果菜蔬。记得去年圣诞节时，他带着从海外来的女儿来看我的小院，向他女儿指手划脚的介绍小院的建造和花草树木的生长情况，甚至比我记得还清楚，让我深为感动。 一个周末的早上，散步在隔壁的一条街上时，一位正在打理花园的澳洲人，一边热情的打着招呼，一边问，你就是隔壁那条街的东头，满院鲜花的白色house 的主人吧。一句话，让我心暖如春。 特别令我难忘的是左侧邻居，一个意大利房地产公司老总，在建房时，因为他家的反对，只好修改图纸，取消了二楼北向阳台。在进行围栏施工时，他突然冲到施工人员和我的面前，质问道，为什么要建这个围栏，这会影响小街的美观，我以好言相告，他仍然气愤愤的扭头而去。 围栏，小院建成后，昔日杂草丛生的院子变成了风情别致的小院，花果菜疏艳丽动人，满院飘香，他们开始变得高兴起来。加之我又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双方关系得到了改善。一日，他们夫妻叫我到他们院里，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跨进他们的院门，看到他曾经怒目圆睁的双眼，现在笑成了一道缝，笑得眼睛鼻子都狠狠的挤到了一起，又是握手又是问安，并马上搬来了梯子，让我把爬到他们院里而又被我拉回的花菜果的枝蔓，再拉回到他们的院子里，因为他们实在太喜欢。哈哈，这突如而来的一幕令我啼笑皆非。他们竖着大拇指称赞我是very good farmers. 我听了既高兴，又不以为然。高兴是因为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不以为然是因为种种花草树木，打理好漂亮的小院，只是一个业余爱好，利用一些空余时间给生活增添一些内容和快乐，追求的只是一个过程，一个经历而已。做一个园林爱好者足矣，真的无力，也无意成为一个农民。还是热爱和珍惜所学，初衷不改。 还是那年，刚搬入这儿后的几年中，只与隔壁的几家邻居相识。小院建成后，很多人因此认识了我，他们路过时会停下来聊聊，相遇于小街上时，会热情的打个招呼，道声好。因小院结缘，相识了众多邻居和好友。 而当年的我，走出悉尼机场的那一刻，一个属于自己的海边house，一个美丽的自家小院的蓝图就不断在脑海里盘旋，在睡梦中出现，有时会从甜蜜的梦境中笑醒。我知道，这不过是我所追求的伊甸园的美丽蓝图而已，实现它谈何容易。现在，小院的梦想实现了。这足以让我感到欣慰。 （5）小街对面的邻居，玫瑰种的也很好，她们特别喜欢我的小院，也很关心小街的建设和变化。记得在我建小院围栏时，她们母女也来问为什么建围栏，多高的围栏？虽然态度友好，口气和善，但亦彰显了她们的关心和担忧。 也是那年，在刚搬入这儿的那天，她们走过来聊了聊，还介绍说，这个小街都是几十年的老住户，大家都很友爱团结，邻居们在其他邻居出游时，都会互相帮着收收信，倒倒垃圾。最后还加了一句，这么大的房子几个人住？当听到我旁边的朋友快言快语的回答说是一个人时，她们似乎放松了心情。 我很理解她们的担忧，因为她们周边少见华人，更谈不到交往了，小街毕竟搬来了一个她们不为熟知的中国人家。而华人在她们的脑海里，可能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七大姑八大姨，三亲六故，一大帮子的人进进出出。而且不善打理院落。 小街的人们就是这样看重，关爱小街的一切，把自己当成了小街的主人，小街的美观成了她们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澳洲人的简单直接，坦率真诚，热情友好的传统风格和高尚品德，一直令我敬佩不已，感恩于怀。 在瓜果菜疏成熟的时令时节，我会时不时的采摘一些中国品种的带刺黄瓜，西红柿，苦瓜，丝瓜，木瓜，南瓜，茄子，辣椒等送给邻居们。他们也会回送一些东西给我，有的送一些自己做的或买的西式蛋糕，有的送红酒，隔壁的澳洲老爷子送的礼包里，还有一瓶北京二锅头……，至今也没弄明白这瓶北京二锅头是从哪儿搜来的。这对我们容易，可对一位八十多岁的澳洲单身老爷子来说，那就并非易事了。 邻居们特别喜欢矮种木瓜，刺黄瓜，盐步秋茄，黄玫瑰等，我很高兴他们也喜欢，送了一些种子和玫瑰枝条和葡萄枝条给他们，让他们种植和插枝，这些植物也在小街的一些人家的院子里开始蓬勃生长起来了。期盼不久以后，小街人家的院落里，鲜花更盛开，瓜果更喷香，小街更美好。 2020年6，7月，我书写制作了有图片，有音乐，有文字叙说的两篇《小院情》，发表在美篇上，并收存于我的微信朋友圈里。算是了啦一个心愿，也是一段经历的回味和念想。此后，上百人陆续前来观赏，拍照，或索取花，菜，果种子。小街，我的小院由此热闹了一番。 （6）小街西头与几百米外的高尔夫球场相连。球场里，打球的人比平日多了许多，皆因病毒所拜。东头与200米外的Lane Cove 国家公园相通。国家公园外围有三个小的半原始的小公园，平时周末的早上，会去散步。 第一个公园更原始一些，静静的小溪从园中流过，时常会看到老鸭带着一群小野鸭在小溪两边的树丛中或草坪上兒食，这儿植物茂盛，各种小动物也频频出没。坐落在园里一角的旅客接待室颇有点山间古色古香的味道，每次路过，坐在门口的女接待员老远边抬手打招呼，边送来good morning的问候。 第二个公园里有许多儿童游乐设施和烧烤台，带蓬的座椅和桌子。中间是一个大于足球场的草坪，大多是西人带着孩子们在这里欢快的游玩，烧烤。 第三个公园靠近美丽的parramatta河，站在河边，一眼望去，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海天相连，钓鱼的小船漂浮在水面上，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令人流连忘返。 小街东西延伸，与高球场和小公园相融于一体，增添了小街的内涵和魅力。小街位于悉尼 East Ryde 最高地势上，东与 Hunters Hill，Lane Cove 区比邻，北与Chatswood 隔着国家公园相望。这是个八十年代新建的小区，规划设计更严格，更注重现代化，合理化，美观化。 当年看房时，车子拐进小街的一霎那，就为小街的风情所动。当中介带我进到屋内，上到二楼，窗外偌大的一片 Lane cove 国家公园美景扑入眼帘，Parramatta 河水从中流过。当即下了决心，就是这里了，五分钟定了乾坤。 小街东西走向，建筑当然也就南北朝向了，屋内阳光充沛，冬暖夏凉，是我最为看重和喜欢的。被褥不用拿出去晒，因为阳光照满全屋。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拉开北向窗帘，让阳光洒满房间，又可以远眺公园美景。此时，再冷的冬天，屋内也是温暖如春，幸福溢满心头。 不解的是，西人邻居们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一年365天都不会改变，辜负了阳光辜负了天，真可惜。是出于隐私？也不尽然，因为我们这一排 house 北向是美丽的国家公园，窗外既有近景，也有远景，没有隐私暴露的可能。是出于民族习俗？我想，差不多。 (7)太阳没入了天际线，月亮已然挂在天上，街灯也亮了。晚饭后，又步上了小街。 小街的居民以澳洲人为主，间或不多早年移民的西方人。看着每家透着灯光的窗户，很好奇每间屋子里的人们都在干什么，每个窗户里都有自己什么样的故事，虽然不为人知，但都离不开酸甜苦辣咸。而现在，都在或做着，或吃着美味的晚餐，或者还喝着小酒，享受着安静休闲的夜间生活。 夜晚的小街，许多人家的院子里，灯光明亮，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在灯光的照耀忖托下，别有一番情调，亦为小街平添了更多的美好。近年，房地产市场活跃，搬进搬出的事多了起来，新搬进来的大都喜欢推倒旧居，重建新house，小街两侧的房屋也变得越来越时髦起来，小街美，来日会更美。 路过我家旁边的一间house，已无灯光，人去楼空，她们要搬走了。不久前，她们看到我在往外搬东西，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问我是不是要搬走，可以看出她们的担心和不舍。现在，我没搬走，她们倒先搬走了，真是人生无常啊。 此刻，她们一家三口夏天时在我院子里看花，拍照，喝咖啡聊天的场景在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一切就如发生在昨天。由此不免心生眷恋和凄凉，没办法，谁让我是个恋旧的人那。虽然我知道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好在她们搬走前的几天，给她们送了一个自己种的大南瓜，也算是留下了一份念想和安慰。 夜已深了，月光下的小街，鸟儿不叫了，狗儿不吠了，花儿也睡了，小街也进入梦乡了，我又失眠了。 一个红遍半边天的旭日美的回味，尚且意犹未尽，又一个红遍半边天的夕阳匆匆来临了，一天的时光悄然而逝，时间过得飞快，岁月催人老啊！ 小街的风情，将伴随着明日冉冉升起的旭日一如既往的展现在人们的面前，而且会越来越美好。移民来到悉尼，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越来越热爱这片土地，越来越热爱这个家园，越来越热爱门前的这条小街。 悉尼中央海岸度假村海边一瞬间2021年2月26日常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