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遥远的六道江武警二中队

不尽长江慢慢流

我算是武装警察部队正式成立以后的第一批新兵，当年在通化快大茂新兵连吃完散伙饭，一百多和我一样的武警战士就都各奔东西了，最后一顿饭前我们没有唱“团结就是力量”没有唱“打靶归来”而是一遍遍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那时候谁都不怀疑“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天也新，地也新，春光多明媚。城市乡村处处闪光辉！”火车站出来坐上接我们分配到武警二中队的四轮子，看着越来越远离市区，进入周围都是大大小小山包的区域，陌生的环境和地形地貌都比较新鲜。中队在一个沟里的平地上，三面都是矮趴趴的山，一面是冰封的大河，这我想也许就是浑江吧。下了公路离老远就听见锣鼓家伙杂乱无章的各敲各响，这是老兵欢迎我们的意思？一排像个偏僻农村生产队大队部的房子就是我们中队了！看着这石头沏的院子很有些破败，房子也是有些年代的感觉。再看屋里铺上行李都是随便卷起来的，床也显得规格不一样，有铁的有木头的，地中间是一个大肚子铁炉子，炉筒子横亘在屋子半空中……脏！乱！差！这和我想象中的部队差别太大了，第一印象就有一些失落！分配好床位才发现中队是没有褥子的，属于自己的只有一条毛毡一个皮的军大衣，电褥子却一人一个，原来屋里的暖气片是摆设，晚上如果洗漱，第二天早晨毛巾肯定冻的硬邦邦的……到中队第一不适应是不用出早操了，都可以睡到自然醒，这对于已经在新兵连训练成习惯的我，还是到时间就醒……大墙外面一条小河，上面冻着厚厚的冰，我们中队吃的水就从这冰窟窿里面提。洗脸洗衣服当然也是这里解决，头一次洗脸盆伸冰窟窿里舀水洗漱，挤牙膏的功夫盆上就有了冰碴，快速的搓洗几下，那真是提神醒脑，脸和手都冻的通红。想用温水也可以，需要挑水回来然后在一个小锅炉子上烧热了就行了，前提是炉子要先自己劈一些柈子引着了……刚开始我们几个新来的热情还挺高的，挑水烧水，后来可能都感觉费劲，基本也都自己去河边洗冷水了，就指导员的屋里好像从来不缺热水和开水。到中队第一个活是打豆子！院子里一大堆都是中队去年秋天收回来的黄豆秧，趁着天寒地冻没有落大雪的日子，大家七手八脚先把已经干透的豆秧散铺在地上，然后用四轮子在上面一圈一圈的碾压。拆堆的时候许多身上有三道黑的田鼠四下奔逃，手疾眼快的一抓一个准，实在来不及就用铁锨一顿猛拍……我玩心上来了，逮到的十几个都被我在肚皮的毛上吐上口水，然后往旁边铁的单杠上一贴，冻上一排在那瞪着小黑眼儿看我们干活。那豆子弄了一天，终于连土块带豆杆的筛出来六七麻袋吧，就都背到一个空房间倒在地上。有来换豆腐和干豆腐的我们就直接给撮这些混杂乱七八糟东西的豆，往往是老头来换多给一些，老头姑娘来送豆腐就更会多给人家，只是因为挑这些挺麻烦的杂质太多了……不能让老百姓吃亏就是了。每隔一天邮递员都会来中队送一次报纸信件，《中国青年报》是我最喜欢看的，中队谁准备寄的信也可以交给他代邮。一个星期也可以依次请假坐公共汽车去市里，但是必须两个人，而且要按时归队。离中队三里多的地方也有个小镇子，其实也就是有一个小供销社、一个邮局一理发店几家小吃饭店的一条土路……除了理发去这里，其余我们都想借机去市里溜达一趟买点日用品，我第一次去市里主要想拍个照片，背景是浑江广场。指导员家的小儿子经常来中队，顽皮的很，当然这肯定少不了这些“坏叔叔”的教唆！中队还养了一头猪，吃的挺胖就是睡觉打呼噜，后来过年也没杀，听说这样打呼噜的猪有“痘”……年前中队状态挺闲散的，但其实二中队的老兵都是挺厉害的，一个电话命令下来也是可以拉的出去的，有几个老兵都是什么最佳射手、擒敌能手什么的，去过教导队集训队的也都是平常。二中队在通化武警支队中属于机动中队，任务都是零零散散的，一次派出去几个人，最多一个班。家留守的就天天无事可做，除了每个月司务长需要领几个人去市里买米面豆油以外，基本都是中队里自己打发时间。1983年二月十二号是春节。我是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过年，一直外面执行任务的人也都回来了，这还是我们下中队这么久人第一次聚齐。中队过年也准备了些年货，水桶里面也缓了冻秋梨。班里发了扑克，流行三打一，战友围在一起桌子敲的拍拍响……伙房的屋里摆着年夜饭准备做的：猪肉还有白条鹅、冻鱼、小鸡、花生米、黄花菜、冻豆腐、圆葱芹菜……除夕夜大家都守着电视机看节目，队长中间也鼓励我们自己表演几个节目，但是热情好像都不高，可能都在想家吧。看着外面老百姓家里挂着的点点红灯笼，听着或远或近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快十二点了，我们也放鞭炮吃饺子！对着漆黑的大年夜，队长还打了一梭子冲锋枪……曳光弹一串串在夜空中散开，带着我们想家的心情飞向看不见的远方。终于我们接到命令去市里重要地方站岗，据说有危险分子扬言要预谋在一些地方搞恐怖袭击！这是我下中队以后我们班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我们几个人住在浑江市公安局附近的一个小招待所里面，晚上两个人一组分配到不同地方站岗，是站流动岗，穿着厚重的皮大衣背着折叠冲锋枪，只需要在建筑物周围转悠，两个小时轮换一次。大过年的夜晚，大街上人很少，后半夜更是安安静静连个鞭炮声都没有了。我和另一个战友公安局大楼东西方向各一个，我喜欢靠在树上或者站在阴影里面观察周围。我希望发现那个恐怖分子，并且幻想如何悄悄靠过去，利用学到的擒敌技巧把他抓住……有好几次看到马路上的人估计是下夜班的吧，远远看到我反而不敢走了，明显是等待后面的人然后一起时快时慢的走。我想她们肯定是把暗中的我当劫道或者图谋不轨的坏人了！于是我就走到路灯明亮的地方，让她们看清楚我的帽徽和手里的枪。心里居然哼着：老乡！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明显她们看清楚了以后安全感大大提高，走的自然多了，不在有准备随时逃走的试探了。这任务才结束，紧接着我们班又奉命去人防工程里面警卫，这个人防工程面积挺大，里面是四通八达的巷道，一部分洞开有旱冰场、餐厅、浴池、商店、儿童乐园等等许多馆，其中有一个赃物展览馆，我们的任务就是二十四小时看护那些缴获的赃物，都是没有见过的珠宝玉器，照相机、手表、好烟好酒、国库券……这些赃物可不是样品，都是真的！都是放在玻璃罩里面在这里展览的，白天经常有集体一帮人过来参观，还有讲解员讲解！我们警戒、睡觉在展览室必经之路的一个洞里面，对面就是儿童乐园之一的旋转木马洞。整个地下部分只要一关灯就伸手不见五指的那么黑，不看手表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这里挺潮的我们的被褥盖身上都是腻歪歪的那种感觉，枪在这样的环境里面非常容易生锈，我们基本主要的活就是擦擦枪。吃饭就在另外一个洞的餐厅里面，出去执勤是有补助的，所以我们在外面吃的还不错，每顿都有四菜一汤。不值班的人还可以去旱冰场滑滑旱冰，人家知道我们是这里执行任务的也不收我们的钱。还可以洗热水澡了，非常舒服。就是好几天难得出去见一次阳光。洞里很暖和，但是一出去才知道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的很冷。这算是一次美差，晚上外面大门一关，整个人防工程里面就我们几个精力旺盛的武警在地底洞中东游西逛，全部漆黑一片的时候，我们可以打着手电筒四下探索，和老鼠斗智斗勇。正月十五，中队同样也吃油炸元宵，记得晚上被老兵偷偷盗出来一些，又见者有份吃了一次，贼香。进入三月份了，我们任务结束都撤回，中队的人差不多都在家，此时也已经步入正轨开始出早操了。中队长也开始抓内务的整理，每天在平平整整的冰面上训练擒敌分解和连续动作，互相格斗体会动作精髓，对着空旷的田野练习喊口令，还向对面的小山包做登顶比赛。星期天有时候会坐车去市里公安局看录像，都是香港的武打片……紧张有序的一天天过的很快，我没有帮过厨，只是第一次自觉和战友铲外面厕所里面的一大坨冬天积攒下来的屎堆……我还有幸跟车去山沟里面很远的地方买木拌子，沟里的山很高，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工林，如果是夏天风景一定非常美，我很喜欢这里。终于盼来一个流动照相的人，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各种威武的姿势在外面拍照，甚至脱光了上衣趴在雪中……我看四周都是白雪皑皑的，就提议去附近一个有断崖样子的小河湾，远方还有山。果然效果挺好的，连拍照的摄影师傅都非常认可，这里也留下了我为数不多的一张站立的全身照。一天我看食堂腌了一缸的咸菜，早晨还经常没有什么下饭的，就自告奋勇找个擦菜板把芥菜疙瘩擦了大半盆，然后怕太咸了用水洗了两次。按照在家看妈做这些时候的办法，放葱丝香油还有加入可以找到的调料……端上来想不到的好吃，都抢着吃我加工的咸菜！没几天就又有任务了，我们又被调到市里去协助维持交通，整顿自行车骑车带人等。短暂一下午突击培训以后，每天上班的时间段，我们都带着执勤的袖章站到各个十字路口，指挥着交通。发现有骑自行车带人的就要暂时扣下自行车，然后统一处理。三月末，外边有一点春天的意思了，中队门口的小河沟变成了一条浑浊的大河，上游山里面的积雪都开始融化了，这里的水变的没法喝了，但是又没有其它选择，只能烧开然后沉淀才能做饭使用。三月的最后两天，又接到任务了，是去远在长白山的一个边防派出所加强春季护林防火。指导员经过考虑，公布了六个人的名单，要求立刻整理全部个人物品准备明天出发。谁知道名单里面之一的一个老兵找到指导员，说什么也不去，给什么处罚也不去。指导员就找到我说：你看现在的情况逼着他去也不是办法，你去吧，给你一个中队嘉奖！那里是新环境你可以有更好的发展……第二天一早，我们登上一台专门接我们六个的卡车，在班长和一个接我们的干事的带领下直奔火车站，不知道为什么在和车下战友指导员告别的时候，心里一下子特别难过，眼泪止不住的流，车走出很远很远了还是无声的流……哪里来的悲痛呢，我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可就是体会到了一个词：泪如泉涌。当然，这也的确成为我作为一个健康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幕，因为两天以后，4月1日的上午，我在长白宝泉山边防派出所成为一级残疾，短暂的当兵的岁月从此划上句号。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写下此文，和二中队战友一起回忆那段美好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