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妈妈老家是鲁南,管姥爷叫外公。我小时保姆不行,妈妈就让外公照看我。夏天我被蚊子咬包了,外公不让我抓,拿来一块沉淀水用的白矾,往白矾上吐唾沫,在我的大包上用力擦。我觉得好恶心,看外公认真的样子,不忍说他。</p><p class="ql-block">外公吸烟,不舍得买盒烟,外出他一路捡烟头。我人小眼亮,“这还有”,“那还有呢”,也一路如获至宝一样帮助外公捡烟头。问题是,我妈妈给外公零花钱的。</p><p class="ql-block">爸爸带妹妹和我去人家作客,我们很快就发现主人家一个圆桌上有烟灰缸,便快活地跑上前去跪在椅子上把烟灰缸翻倒在桌上,专心捡起烟头来。可以想象爸爸那时有多难堪。主人该不会想:导生同志,你吸烟头吗?看你女儿忙的!爸爸只轻轻低声劝说,别弄了别弄了。见我俩置若罔闻,也就不管了。妹妹和我带回“胜利品”,外公眯缝起眼睛连声说好,他一高兴就眯缝眼睛。</p><p class="ql-block">外公捡来烟头卷“大炮”,抽起“什锦”烟津津有味。二姐在路上看到一个还在冒烟的烟头,跑上去一脚踩灭还挨了外公的埋怨。一般这时,外公会捡起来吸两口再熄灭“收藏”。烟蒂稍长的烟头,外公直接点燃,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送到嘴边,闭上眼睛一口口深吸,很享受的样子。</p><p class="ql-block">外公不会做炒菜,“拿手好戏”是包饺子。我们三个小姐妹常一起“观摩”外公“囫囵吞枣”吃饺子。我们姐妹这个说外公嚼三下就咽,那个说,就嚼两下,我看见过。外公眯缝着眼睛“不负众望”嚼了两下一个饺子就下肚了。别人都是吃面条,外公却是喝面条,呼噜呼噜喝下面条,忽略了咀嚼的快乐。到现在我们也没弄清,外公的食管可能是特殊结构的。</p><p class="ql-block">外公民国年间在乡下小镇教私塾,有点文化。他家是镇上大户人家,有跨两条街的四进院。可外公表现的像苦出身。我小学一到三年级在“实验一小”住校,外公负责接送我上下学。上学乘公交车,外公不肯给我买车票,我已经懂事了,认为逃跑很没面子。售票员阿姨让我站到门口处量身高,我挺胸抬头,超高了。下车后外公对我说你要稍稍弯一点腿,我故意做了个“骑马蹲裆”不配合外公。逃票于我太“打脸”。</p><p class="ql-block">大姐在育才学校读书,有时她放学早,就顺路到我们小学接我。一次大姐接了我一起等车回家,一上车就看见外公在闭目养神,我们喊“外公,你去哪里?”外公惊醒说,“又坐过站了”。原来他来时就坐过站,返回又坐过了。</p><p class="ql-block">外公不总是迷瞪,也会耍小聪明。妈妈他们学院经常有演出,多数是赠票。外公不知怎么想的,在门口把妈妈给他的票偷偷卖,被抓了“现行”,人家一问是我妈妈的家属。妈妈火爆脾气,那个撮火啊,终于将外公轰回乡下。这是“压断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再说此前外公还有些缺点和错误呢。不过二姐说她发面蒸馒头的手艺可是外公教的,老家的私塾先生是否都有此“基功”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妈妈从小没了母亲,后娘对妈妈不好,所以妈妈出来参加革命早。外公回乡下后,经常会来信向妈妈要钱,套话是“以解燃眉之急”,顺便会问到我:小XX是不是还那么瘦啊?时间长了,见到外公来信,我们会没心没肺地说:外公又燃眉之急了?</p><p class="ql-block">文革,我下乡回京,在家里闲着看小说消磨。爸爸从干校回京休假,拿我一本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当睡前书。第二天爸爸拿出钱对我说,给你外公寄点钱去吧。我故意瞪着爸爸:咦,每次可都是妈妈寄钱呢。爸爸说别啰嗦,快去吧。外公可知道,这次是女婿寄的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