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个人都有一首动人的青春之歌,趁我现在还有一些记性,趁我还有能力动一动笔,应该把这段最真实的历史不做任何渲染,用我真实的感受告诉你们:献给我一生中最花季的芳年,与我一起同甘共苦过的副业连的伙伴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在1973年12月13日去的崇明岛前哨农场,那年我中学毕业,刚满16岁。记得母亲为我准备了一件崭新的有着海芙绒领子的普蓝色的棉大衣、一双藏青帆布配白鞋带和白胶底的高帮球鞋,新买了一个铅桶和一个白色搪瓷脸盆、一个白搪瓷茶杯和碗。所有的这些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装在一只紫红色的杂木箱里,被子和蚊帐则装在一个母亲上大学用的草绿色军用布袋中。天蒙蒙亮,父亲用自行车驮着两件大行李,我在一旁扶着,就这样,父女俩来到了金江中学的大操场后,父亲就离开去上班了,母亲没有送我,那天她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我想她可能怕流露出的伤感情绪会影响我的远行。一会儿,来了一辆大卡车装走了我们的行李。我不记得我们中学有多少73届的毕业生被第一批被送往崇明岛。后来中学同学告诉我,四班同一天去前哨农场有三个人,胡淼海去了新15连,沈惠丁去了十连。查看了历史记录,仅在1973年从上海送去郊区十八家国营农场的知青共有56316人。那天我记得学校领队的带我们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车里没有座位,大家是站着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吴淞码头车站,下来后要走一段长长的高低不平的石砖路才到码头。那个年代去崇明岛的唯一交通工具就是烧着煤炭的中型摆渡船,要两个半小时才能到达。</p><p class="ql-block">我不记得中学里有哪位同班同学与我同船,只记得那一切既陌生又新鲜,我好奇地跑出船舱,上了甲板看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不少家属送行。突然,呜, 一声巨响的汽笛划破了浦江晨空,随着而来的是耳边哇哇一片哭声,我呆呆的竟然一点哭的欲望也没有,脑子里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p><p class="ql-block">到了崇明岛的堡镇码头,迎接我们的是一辆破旧的去前哨农场的公交长途车。在颠簸的公路上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前哨农场的场部。场部离副业连不太远,一辆手扶拖拉机把我们载到了连队。没有人在门口敲锣打鼓,连队里出奇的安静。差不多过了午时,行李也到了。记得我们的副业连有七个 “新职工” ,陈静华,龚丽康,张美英和我分在蔬菜班,住同一间寝室。我们的房间是平房最靠里面的一间,离厕所和猪棚最近,到了寝室才知道龚丽康也是来自同一个学校。那天天气不错,太阳高挂,大伙儿都出工了。不一会儿高连长从开河的工地回来,笑眯眯来到我们寝室的门口,对我们表示欢迎,他看到我第一眼就说: “从啥地方来的林妹妹,人像杨柳树條,风一吹就刮倒了。” 那时我才16岁,可能还没发育完全,体重90斤左右,皮肤白皙,扎着两条细牛角辫子,懵里懵懂很单纯。如果当时的我长得高大壮实像 ”煞泼膜子” 那样,也许就被直接分去大田班去了。记得老高对我们说,今天你们刚刚到,下午就收拾一下行李,明天跟我去参观开河工地。</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们爬上了手扶拖拉机,伴随着突突突突的响声,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开河工地。我被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震住了,只见女生们每人肩上一根扁担,两头各一个扁扁的竹编簸箕,而大多数的男生们手拿一把崇明撬,在河底把河泥挖出来放进竹簸箕,女生们从河底挑着沉重的河泥,步伐蹒跚的爬上来,把河泥倒在坡上,筑起拦海的大堤。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人山人海的巨幅画面,那一刻起我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想到不久我也将会成为这组青春之歌的一个美丽的音符,脚步变得轻盈欢快。青春的脚步在大堤上跨越蹦跳,系着白色鞋带的蓝色球鞋在黑泥坝上跳跃,犹如一个个欢乐的音符,当我的目光投向那些大哥哥和大姐姐们时,并没有找到一张开心的笑脸,孰不知我们这些孩子们明天一样会被“收骨头”。崇明话叫“田刀头唻哉”!-- 垫背的来了!</p><p class="ql-block">第一天很兴奋,犹如出门春游了一天,晚上与寝室里几位姑娘们彼此熟悉了,开心地聊了很长时间。静华穿着一件土黄格子的棉袄,戴着一幅眼镜,大家亲切的称她小四眼,龚丽康带来一个像五斗橱大小的被头箱 “夜壶箱”,实属罕见,张美英给我们分享了她姐姐从黑龙江农场带来的,饱满厚实的南瓜子,我是第一次吃到,就这样,我们边磕着瓜子,边笑着聊天,一群白净鲜活的城市姑娘来到前哨农场,开心地渡过了不知愁为何物的一天。</p> <p class="ql-block">在田间排练样板戏,拉手风琴的是我。</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三天开始,我们享受“新职工”待遇的日子再也没有了。早饭后,我们集中到猪圈旁的蔬菜班的工具间领取了扁担和箩筐,准备和大部队一起去挖河泥。第一件事是必须学会腿脚麻利地爬上大轮盘的手拖拉机,然后是学习如何换肩挑担子。第一天开河,老职工们对我们非常客气,给我们两边两个箩筐加的河泥是扁扁的一块,重量不大,一天的担子挑下来,体力还能承受。记得我们新职工不懂规矩,收工时,把扁担和箩筐随便一扔就跑去爬上拖拉机,赶着第一批回家,到宿舍后立即拿一个热水瓶去老虎灶打开水。最早管老虎灶的是70 届的张锦荣,大家叫他张胖,后来接替他工作的是原四大组的乐洪辉(大老粗) 每天在我们收工时就把热水烧开,这样大家不会因为喝凉水闹肚子。副业连的条件还算不错,有自来水龙头,早晨洗漱和洗衣服都能不用跑去河边去。十二月的冬天,寝室里气温零度以下,早上起床一刻把腿伸进冰冷的裤子需要一点勇气,洗脸时才发现挂在床头边的毛巾早就成了冰棍。</p><p class="ql-block">我们上班前都必须去工具间领取当天需要用的农具,我记得工具保管员汪申特地给我削了一条比较软的扁担,这样挑担子感觉有弹性,不会压痛肩膀,同时减去一些重量。上工时基本上大家认自己的工具,特别是扁担和小锄头。当地人老毛是农业专家,他每天分配我们的工作。</p><p class="ql-block">食堂的大饭厅除了吃饭就是员工开会和思想学习的场所。不是在农忙季节里,基本上每周一次大会对我们进行思想教育。开会时需要自己带上小板凳,没有小板凳的朋友,就席地而坐。我们后勤组坐在饭厅进门的左手边,面对面是四大组。高连长坐在上面的台上,有时宋指导员坐在他边上,开会说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记得1976年在这里开过的两场追悼会,一场是悼念周总理,还有一场是悼念毛主席。在悼念毛主席的追思会上,礼堂里气氛格外严肃,每个人除了佩戴黑袖章,还都悲痛的抽泣痛哭。不知什么原因,那天我无论如何哭不出来,真急死我了,眼泪挤不出那可咋办?没有<span style="font-size: 18px;">无产阶级感情可是犯大忌的,我</span>只好双手捂着脸装哭。许多人是真的为伟大领袖悲伤哀痛,那天的记忆非常深刻。</p> <p class="ql-block">(借网图照片开河工地)</p> <p class="ql-block">当年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转载)</p> <p class="ql-block">崇明岛的海滩长满的芦苇,知青们收割芦苇准备挖河泥。(转载网上的图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起这个高连长,大家管他叫高大炮。个子不高,家住黄浦区,硬呛呛的宁波脾气,十分能干。原来是上棉17厂 保卫科的科长,当年叱咤风云的王洪文曾经是他的手下。也许是他铁面冷酷的个性容易得罪人,被下放到农场当了个无衔连长。每天一大早,高连长最早起床,用大竹扫把刷刷的扫地,边扫边用他沙哑的嗓音嚷嚷: “懒小鬼,还伐快点爬起来去做生活。”青年人都被他训得乖乖的。 农忙时,天还没亮,连长办公室高音喇叭就唱起了歌,感觉他的做法就像电影“半夜鸡叫”中的周扒皮。我们一天重体力劳动下来,晚上累得沾着枕头就能睡着,一夜根本不会醒,每天最大的奢望就是想着能多睡一会儿。</p><p class="ql-block">副业连的地面十分干净,没有一片落叶和垃圾, 这都要归功于高连长,厕所也是高连长每天带一个员工去冲洗,他负责高压水龙头。就是被选上当赤脚医生的陈静华,偶然也会被他抓差去冲洗厕所。大概是看她坐在医务室里比较清闲,就把扫地的活儿也派了给她。要知道,扫地冲洗厕所在文革中是牛鬼蛇神干的,长的斯斯文文像个知识分子的静华在心理上估计总有点别扭。</p><p class="ql-block">大约在75年粉碎四人帮之前,听说上海几位市领导要来农场视察,老高十分兴奋。他原来和王洪文是一个科室的,还是王洪文的领导,自然希望有机会见见这曾经的下属。那天,静华去场部参加赤脚医生培训班了,我们蔬菜班在靠近公路边的甜菜地里松土,突然发现公路上一辆辆红旗牌轿车驶过,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在这条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不是从堡镇发车的公交车、运输连的卡车,就是载人载货的拖拉机,这突然出现的黑色轿车来到这偏远的地方,肯定是有大人物驾到。傍晚,静华从农场场部回来了,只见她满面春风地描述:“我今天见到我们的王付主席了! 他还和我亲切的握了握手, 陪同来访的还有徐景贤,王秀珍,马天水” 大家围观上去,仔细询问故事发生的细节。她说当时他们在会议室,突然,有人来叫他们马上停止会议,到门口列队欢迎上海市委领导,她站在前排,红光满面的王洪文前来和她握手,她充满喜悦的眼神,和左手摸着右手的肢体语言让我们都能被她的那份喜悦所感染,大家抢着握一下静华的小白手,去感受被王副主席大手握过的体温。所有围观的群众都为静华的巧遇感到荣幸时,却没人察觉到此刻正坐在办公室的高连长,脸色铁青,像蛤蟆似的肚子上下起伏,气得阿噗阿噗,这也太没面子了吧!他自视甚高,以他曾经是王付主席的前任领导,竟然没有被邀请去场部欢迎接见,这气无处可出。到了晚上,高连长晚饭都吃不下,他大吼着,“静华,侬特我西气汏厕所“ 静华满心委屈的用余温未散的小白手,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了大扫帚。接下来好多日子,她每天被安排冲洗厕所、扫地,这成了静华的份内的工作,真的难为了她那双被首长握过的小手。</p> <p class="ql-block">(图中几位连队干部,前排指导员宋秀娣,老连长,第二排生活连长郭邦万,中间付指导员张斌,最右的付连长 严以峰)</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寝室后来增加了几位小我们两届的朋友,腾玉兰,孙绍琴和李建霞。</p><p class="ql-block">在那儿我们学习到很多生活的技巧,我们还能用脸盆做酒酿。有一次龚丽康把一盆酒酿用被子捂着,放到被头箱里(夜壶箱),天气太热,很快酒酿就发酵甜水溢出来了,整条被子和夜壶箱里充满了酒香味,搞得小龚真是哭笑不得。经常来我们宿舍窜门的有三大组的秀秀,一个长得白净非常清秀高个子的女孩,后来龚丽康也被调去三大组。</p><p class="ql-block">崇明岛的老鼠个头大像小松鼠,它们经常在房间里乱串,有时跑到蚊帐顶上,能把蚊帐压塌,真的吓死我们。有一天半夜,睡上铺的邵琴大叫起来,“老鼠亲我的嘴“ !原来她零食放在枕头边,嘴角上粘了糖被老鼠亲了一口。还有一天晚上,我们只听到整夜有嗑瓜子的声音,早上发现美英的一包南瓜子被老鼠磕的全部开口,比人嗑得还干净。玉兰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孩,每天床单都铺得非常整洁,她收工回来第一件事就把裤腿上的泥土刷干净才坐在床边。李建霞家住虹口区,有次过年我们回去,她请我们去她家玩了一天,她爸爸不仅做好吃的招待我们,还送我们到公交车站,替我们上车买了汽车票才离开。在那个年代,我们没有你争我斗,有的只是互爱互助,这么多女孩子在一起从不吵架。那么多年轻调皮的男生也从不欺负女生,在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彰显着最纯真善良的本质。</p><p class="ql-block">工具保管员汪申,对女生们都非常友好,清晨,我们到工具间拿锄头或扁担,他都会笑盈盈地递给我们。我们到菜田种季节蔬菜,每天浇水,除草,施肥,然后收割。每天除了供应食堂200多人的蔬菜,还要管几十只猪吃的甜菜。副业连养的是出口猪,精饲料喂养,挨不上我们吃。</p><p class="ql-block">蔬菜班最苦最累的活儿大概就是挑粪了吧,种菜专家老毛是当地人,培育菜苗都是他的活,每天指导我们需要干什么活。最早的班长李爱萍,大概在75年就上调到了上海海关,后来她穿着海关制服回农场看望我们,我们对她那身神气的深灰色戴肩章的金属扣子的制服和头上一顶大盖帽羡慕不已。接替她的是班长洪巧英,也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后来调到上海啤酒厂工作,夏天会给我家送啤酒,巧英结婚时我还当过她的伴娘,至今还想念着不知道是否还能找到她。</p> <p class="ql-block">(高连长与连队一些团组织小干部在新盖的二层楼宿舍门口)</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高连长在管理知青上问题是出了名的严格,连队不许谈恋爱,晚上男生不许到女生宿舍串门。有些男女青年只能在天黑后,悄悄跑去打谷场,躲在高高的谷堆后面谈情说爱,不小心缠绵后的爱情结果,招来的不仅仅是强迫堕胎,加重你的体力劳动,也同时取消上调资格。虽然这些事不太经常发生,但我也知道几个案例。养猪班的福妹,怀孕后不吭声,怀孕期间居然没有被发现,直到有一天清晨,她在床上悄悄地自己生下了孩子,凭着接生小猪仔的经验给自己剪断了脐带,寝室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啼声惊醒了同伴,有人赶紧跑去高连长办公室大喊着“福妹生了!” 老高不以为然,以为福妹养的猪下小猪仔,所以他就说 “生就生了,有啥可以大惊小怪地” 等他搞清情况后,福妹的床单淌满了鲜血, 一个小生命就这样来到了人间。其结果是,福妹的先生去了上海,而她带着女儿扎根农场。好在先生经常来看望母女俩,福妹有单独的一间宿舍。另外两位女生的故事在这里就不便说,会挑疼她们的伤痕。</p><p class="ql-block">养猪班的陈兽医是个有本事的人,六四届的知青,对养猪学问可是有研究,听说后来成了上海猪兽医有名的专家。个头高大的公猪看见女生会攻击,有时看见神色紧张的董志坚手拿一条细竹棍,赶着一头公猪去母猪圈,我们即刻下意识地绕开。 去工具间,总会经过猪圈,我们常喜欢去看大母猪给小猪喂奶。侧着躺地的猪妈妈,肚子下拱着小群小猪在吃奶,个头大的小猪先抢食,互相挤着找奶头嘬,真可爱。养猪姑娘会把爱抢食的小猪仔从母亲身上拽开,让个头小的猪仔去妈妈那儿吸几口奶,原来小猪也是弱肉强食的一群动物。姑娘们成天穿着高帮雨鞋,勤快的从一个猪栏跨栏跳到另一个猪栏打扫,腿脚十分敏捷。每天还要把清理出来的猪粪用三轮车推到很远的大田班养稻田和棉花田,大田班女生们撒完猪粪的手,好几天都洗不掉那股气味。背着沉重的水桶打农药也是非常辛苦的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起棉花,冬天一朵朵洁白的棉花从棉花壳中盛开,在寒风中摇甩着轻盈的美,摘棉花的日子开始了,女生们腰间扎着一个大口袋,看似非常轻松的活儿,其实不然。采棉花时,坚硬的棉花壳很容易把姑娘的手指扎疼扎破,在冬季寒风中,用冻僵的手指摘棉花可不是浪漫的故事。我只摘过一次,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我们在一起干活时,除草松土是轻松的活,这时就开始听老职工张伟讲故事,后勤班男生少,李洪海(小缺牙)年轻时卖相好还有有点小卷毛,姐姐们常拿他逗着玩,有着一双大眼睛的滕玉兰在田间与小缺牙经常打情骂俏,后来成了一对。小眼睛张伟,老三届的,能说会道,他和冯国玲姐有过暗恋吗?冯国玲后来食堂欠佳长期回上海病休。到了上海我去看望过她,与她的哥哥和妹妹都很熟悉。几十年过去了,再也没有联系,不知道她还好吗。和巧英同一届的冷志勤,金颂宪,都是爱说笑可爱的一群。她们住在南市区,靠近城隍庙,每次志勤回去探亲回来,都会带城隍庙的素菜包子分给我们吃,5分钱一个皮薄碧绿色的馅,一咬满口香,多少年后我们回到城隍庙,再也吃不到如此鲜美的素包子了。颂宪经常从上海带回来的新鲜糖糕,四分钱一个也很有特色。干炒酱爆花生米、豆腐干肉丁有色瓶装带回来可以吃上一到两周不会变质。我们有煤油炉子自己偶尔可以烧煮,秋季崇明大闸蟹上市,价格便宜,买回来煮上一锅,几个女孩坐在小板凳可以连续啃上好几只,直到舌尖麻痛为止。志勤和颂宪两位看到河里有蛤蜊,请张伟摸上来一大桶,煮好后,大家围坐剥吃,鲜得来眉毛落特。到今天我看见蛤蜊都会买一点回家煮一煮,回想当年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戴着围兜严以峰,扶着小猪的杨国章,和中间的童志坚,饲养班给小猪注射疫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静华年长我两岁,因工作的关系,大家都喜欢来她的医务室与她闲聊,有的是来混病假的,晚上静华会把白天谁来混病假的故事悄悄的告诉我。静华偶尔回上海休假,高连长就会让我代理几天赤脚医生,学会了量血压,头痛发烧给阿司匹林,包扎伤口,还学会了打针,后来是周耀娟代替静华。静华对我总有一种特殊的姐姐般的照顾,处处护着我,冬天的晚上喜欢和我挤一条被窝取暖,一个三尺小床两人只能各睡一头。我有时觉得这样失去了私人空间,晚上无法躲在蚊帐中偷看书、写日记了,所以常常找借口拒绝与她同铺。耀娟也搬过来和我们同住卫生室隔一半墙的房间。静华与我搭拼伙食,每天她提前去食堂打来饭,这样我收工后不用去食堂排队,回宿舍就能马上吃到一口温热的饭菜。我们一个寝室有几个煤油炉,冬天买一客烂糊肉丝煮菜泡饭,马上增加了饭菜香味,一勺猪油,一碗紫菜汤使苦日子中有一丝小资情调。我们一个月收入¥18 人民币,一客葱油小肉片12分,两个人搭伙可以一荤一素非常经济实惠的事情,静华知道我下田干活耗体力,怕我吃不饱,一顿买四两饭,三两给我吃,实在累了,就请她帮我以例假肚子痛为理由开张病假条休一天。</p><p class="ql-block">农忙季节时我们后期足一样会去帮忙插秧,收割稻子,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是常有的事。崇明两季三稻,一年中大半年都处于农忙,插秧的活不仅是腰酸背痛,赤脚双腿长期浸泡在凉水中,使一些女生后来落下妇科病,我要感谢我母亲,给我买了到一双插秧鞋,奶白色软软的橡胶鞋,差不多膝盖高,穿上下水田,双脚不再受寒,也不会别蚂蝗盯上。</p><p class="ql-block">蔬菜班相对体力上略微轻松。最开心的是夏季番茄、黄瓜熟了的季节,出工第一件事,就是躲进番茄棚里偷吃几个番茄,我和玉兰常常干这事。说起西瓜,我们对老毛班长意见可大了,他就是不让我们吃一个西瓜,只有收割那天,才允许我们进瓜田吃,这一天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用拳头把西瓜砸开,先把瓜瓤内心最好一块吃了,就这样一天干上好几个甜美的瓜,被西瓜撑饱的胃中饭晚饭都不想吃了。那一年快到西瓜收割的前一天半夜,来了一群靠近副业的工程连男生,推着三轮小翻斗车,他们头戴建筑帽,简直就像鬼子进村来扫荡,西瓜在一夜间至少一半多没了。我们早上发现傻眼了,不是晚上瓜田有人值夜班的吗?好你个老毛班长,平时一个西瓜也不让我们吃,这下好,辛辛苦苦种的瓜被窃了。我们带着报复心理,猫在一人高的野草瓜田里猛吃个够。瓜田旁,隔着一条水沟是粉笔厂,经常有白色的废水流到沟里,我们用沟里的水浇菜。日子就这样,年复一年,月复一月,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在一片美丽的广阔天地修地球,不知道前途何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女生是:张红珍,童国娟,男生从左到右:应伟成,曹海龙,陆军)</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崇明岛位于长江三角洲,地处中国最大河流长江入海口,是世界面积最大的河口冲击岛,开河,向大海要良田,挖河泥筑大堤成了冬季主要工程。前哨农场又是位于崇明岛最前沿的地方,离入海口最近,长江黄河从上游冲击下来的泥沙的堆积,使崇明岛逐渐扩大,我们就在海滩上筑起一道大堤,大堤内挖的一个个坑先是做鱼塘养鱼,过两年土地肥沃了,就改变成水稻田,然后再继续围海造田。筑大堤的工地上是人海战,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双手,双肩筑起一道又一道的海堤。</p><p class="ql-block">筑大堤的日子,我们驻扎在靠工地近的地方。我记得临放春节休假前的最后一天,一早天气特别阴冷,海风刮在脸上感觉刀割般的痛,捂着大口罩挑担爬坡,透不过气来,只能摘去口罩,任凭寒风肆虐吹在脸上。到了中午,天空飘起了雪花,食堂送来了菜饭,我们端着饭碗,边吃边听着工地上的有线广播里放的《洪湖赤卫队》中韩英和母亲的对唱的 “娘的眼泪似水淌” ,那歌词深深地打动了我们:“我的娘,莫悲伤,让儿好好的看着娘...... 数九寒冬北风狂,那天大雪纷纷下,湖上的北风呼呼的响,船内的雪花白茫茫。”此刻的我的碗里飘着雪花,吃着听着,感觉这么歌中的场景就在眼前,眼泪不禁流到了碗里,一碗菜饭就着眼泪和雪花勉强咽了下去,接着继续干活。到了下午雪越下越大,眼睛都无法睁开,原本计划按时完工已经做不到了,上级只能下令收工。此刻雪有近一尺深,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回了驻扎地,静华候在房间,看我回来她先递给我一块热毛巾,我不禁又一阵心酸,热泪夺目而出,双手捂着脸,满面的泪水被包在温热的湿毛巾中。</p><p class="ql-block">在农场,我们一个月只有两天休假日,农忙期间休假我会接连睡上两夜一天,以睡眠修复疲劳。农闲偶然一个休息日,我心血来潮坐上长途汽车去新海农场看望我的同学朱小浪,她在削笔刀厂工作,路上花了大半天,下了公交车,要穿过一大片农田才能到她那里,天黑了我才到,小浪看到我当然非常的惊喜,她马上去食堂打来饭菜,我们晚上睡一张床聊得好开心。还提到五四班的同学谢晓红在新海农场四连,只可惜我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来不及去看望小红。早饭后,小浪送我去了车站,依依不舍的离别。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去探访别的农场的好朋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照片源于网上)</p> <p class="ql-block">看书是我的嗜好,每次回去探亲母亲会从图书馆借来一些禁书给我看,而且关照一定不能弄丢了,就这样,晚上我躲在蚊帐里偷偷的看《安娜卡拉尼娜》《战争与和平》《红与黑》以及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等世界名著,也包括国内畅销的类似《青春之歌》《苦菜花》等书籍。白天我把书藏在垫被下,不被室友们发现,一开始我还写点日记,但后来就坚持不住了。晚上回来浑身疲劳,上了床一会儿就睡着了。所以书看的很慢,有时父亲从上海赶过来一天,给我送点吃的,换几本新书,就当天离开了。做父母真的为我操尽了心。取信在出纳办公室,这幢比较新的楼房在副业连进门右手边,原来是平房,后来拆了盖起的二层楼,楼下第一间是老高办公室,隔壁是会计室。两位姑娘杨文元和林蓉在里面上班。楼下住的是四大组男生,老高的办公室可以看到所有进出连队的人。我们蔬菜班和四大组女生从平房搬到了楼房的二层,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去出纳办公室取信。家信成了我的精神鸦片,母亲每隔两三天就给我来一封信,我也坚持每周最少给家里回封信,汇报自己的情况,母亲在精神上不断的鼓舞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母亲在家信中对我反复的洗脑,在农场坚决不能谈恋爱,就这样我压抑着青春荷尔蒙,不敢释怀的去接受异性的示爱。有时挺羡慕成双成对的男女青年,他们工作中可以互相帮助,在弯腰插秧时,有一位男友在边上,可以帮着多插几颗秧苗,女生可以少弯腰多站一会。许多知青回去探亲都带上崇明的新鲜大米,我也很想背上个30斤回家,但无奈吴淞码头那段路太长,我最多只能带上15来斤回家。冬天抽干河水,能大面积捕一些河鱼,高连长就会给每个知青分两条鱼带回家过年。从管理能力上,高连长是个实干家。</p><p class="ql-block">盼下雨也是我们常有的心态,可以借机休息一天。在蔬菜班最远靠稻田附件有一片林子,夏季我们会吵着让老毛给我们一点休息时间,跑去小树林,头枕锄头把柄在地上躺一会儿。有一次老毛在树林里捅了马蜂窝,被一群蜜蜂扎的满脸红包。在蔬菜班最苦的活是跑去场部粪坑挑大粪,女孩子挑着两大桶粪便从场部回连队,至少一英里多长,两个大桶分量加起来比我的人还重,一路臭气冲天,扁担晃荡出来的粪水溅得满身满裤腿,收工必须得洗衣裤子。每一次干这活儿我都会把草帽压得低低的,怕别人投来的目光。</p> <p class="ql-block">(拉手风琴的是张意,高个是童国娟,小个是林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有年九月份,我们去修公路,天气特别热,两个女生用一根粗壮的毛竹杆挑一大筐石头,硬实的毛竹,压在肩膀上很疼痛,那天收工后回去,感觉浑身发烫,拎了一大桶凉水冲洗身体,没想到这下出大问题了,张开的汗毛孔突然紧收,身体内的热量散发不出去,晚饭后突然感觉身体发冷打颤接着发起了高烧,静华给我量体温发现高烧到40度以上,她马上报告高连长,他马上找来拖拉机手王金鸿,车斗后面放了一张竹背椅,他们给我裹在一条被子,由静华陪着去了场部卫生科,那天晚上值班是从上海下放来的30多岁谢医生,很漂亮,从她的气质上看,应该是位有经验的医生。看到我这么可怕的高烧,问诊后,她当机立断给我注射了两剂卡拉霉素,特地关照说,这一针下去很厉害但能有效的退烧,就这样让我回去了,记得那天晚上,我晕晕乎乎好像失去了知觉,四肢动弹不了,做了一个难以忘怀的梦,人飘了起来,脚底软绵绵的踩不了地,梦中我乘坐着白云飘到从未见过的,一个很遥远美丽的山谷,碧绿的青草,潺潺流动的泉水旁开着美丽的百合花,从未见过那么美的风景,我就这样一直往山谷深处飘啊飘啊,迷迷糊糊听到母亲在呼喊我,“张意,赶快回家“。 我舍不得离开,想沿着山谷一直飘下去,听到母亲一次又一次呼喊我,把我惊醒了。此刻天已蒙蒙亮,我身子一夜都没有动弹过,头发是潮湿的,垫的草席上留下一片和身体一样宽长的深色水痕。汗水浸透了草席,我意识到,我刚去了死亡的幽谷转了一圈,是母亲的呼喊把我召唤回来。我无力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喊了一声水,静华马上起床给我倒了一杯开水,接着她量了量我的体温,居然高烧全部退去。接着两三天身体非常的虚弱,几乎一直在床上躺着,静华帮我递了病假条给高连长。三天后,我硬着头皮去高连长那里请假回家,已经接近农忙,高连长非常不情愿的给了我三天假。那天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家,母亲看到我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体,心疼不已,她决定让我在上海多休几天假养养身体再回去,就这样我在上海多逗留了五天吧。回去一看不得了了,寝室里的朋友告诉我,高连长为我超假的事情大发雷霆,在连队到处高喇叭,说农忙季节无故旷工,后果极其严重,回来后要严处,还特地告诉洪巧英,张意回来后不许上班,写份深刻的检查报告,在班里做深刻的检讨后再论。尽管我在上海看了医生,带回来病假条和母亲给领导的信,但我就是不敢去老高办公室论理 (佩服那些敢于和高连长吵架的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哪能受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晚来农场后第一次失眠,一夜没睡着。早上起来,不能去上工了,准备待在房间里写检查,可就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也不知什么动力驱使我跑出连队,一个人毫无目标的沿着大堤走啊走,不知走了有多远,看见大海了。此刻真有了轻生的念头,想投身大海飘去远方的家。就在这人生选择关头,突然听到一阵女高音啊啊哦哦的歌声,此刻我看到大堤上一条红围巾在飘扬,一个高高个子,带着厚眼镜片的女生,迎风挺立在风中调嗓音。我认出来了,她是场部宣传队的大腕儿鲍静思,手风琴拉得特别棒,经常跑各个连队巡回演出,很多人都认识她。听说她在一个运动中被批判,罚下来连队,看着她脖子上一条鲜艳的红围巾,昂头挺胸在大堤上迎着海风高歌。她受到比我更大的打击,还能引颈高歌,我突然一阵感动和羞愧,一个短暂的轻生念头挥之而去。在远远的欣赏了她的歌声后,我转身一路跑跑跳跳回到连队,绝境是人生的醒悟和升华。此刻回到连队的我,做好了坦然的准备面对一切。刚回宿舍不久,巧英跑来了,她说,“你待在这里干嘛” 我说老高不是要我先写检查吗?她说不用了,老高要你马上去上工。可能一早老高发现我不见了,怕出什么事,所以招呼巧英把我叫去地里干活,写检查的事情就悄无声息了。</p><p class="ql-block">写家信是我每周必做的事情,回来后遇到的事情自然会在家信中向父母亲倾吐,父母知道后非常焦急,他们想亲生的孩子吃了这么大的苦,弄出一场大病差点送命,还要在精神上受那么大的委屈。于是他们找到了我家一位亲戚,闸北区法院院长老王,正巧王院长有个法院同事叫任玉来,曾经在法院当法庭庭长,后来市里动员一些干部去农场支援,任玉来就去了奉贤五四农场担任党委书记,好像管两万多个人呢,听到老上级老王托他去副业连查一下我的事情,他即刻就答应了。过了几天,任书记坐着专用吉普车来到我们农场,先去场部找了领导,他们打电话给高连长说,任书记要来我们这里连队调查。老任到了副业连先和高连长谈了他来的目的,过一会宋指导员挂着脸来菜田找我,要我去一下老高的办公室,我忐忑不安的跟着她走,不敢问是什么事,我进了连长办公室见到了老任,他让老高先出去,然后关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我老老实实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下,其实一切都过去了,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纠结。他是一个知识分子老干部,戴上一副黑边眼镜,看上去像一位慈祥的长辈,安慰了我几句后,让我放宽心继续好好工作,我感觉一阵轻松,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受这样的委屈了。任书记走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老高通知我,从现在开始我调去到食堂工作,还封我一个副班长。对我来说就像天上掉了馅饼,我可以不用再去地里干活了,每天还可以敞开肚子吃饱,我的命运有了小小的改变。</p><p class="ql-block">去食堂没几天,班长童国娟脚摔伤了,她需要回上海休息一段时间,作为副班长的我没有一点经验,就必须担当起全连两百多人的伙食安排。每日三餐吃什么,饭菜如何翻新,农忙时,三餐加两顿点心,如果农忙麦谷场挑灯夜战时,老高还会吩咐我们准备夜点心。在有限的食材选择中,如何把伙食多翻花样让战友们一天辛苦的干活回来,能尽量吃到可口舒服一点饭菜。每天清晨采购员应伟成会来跟我商量买什么东西,吃什么真蛮伤脑筋的。比我大一岁的应伟成脾气特别温和,经常披着一件草绿色面大衣,一早他去采购前我还没想好今天想做什么菜,和点心。他就会说“这样吧,阿姐,我先去拉半匹猪回来”,当时荤菜除了猪肉,没有其它选择,蔬菜大都是自己蔬菜班地里收割季节菜。猪拉回来需要大量工作。食堂女生多,早饭后蔬菜班挑来两到三筐蔬菜,食堂姑娘们衣着干净,先搬来小板凳围坐一圈,边摘菜边聊天,菜收拾完后,就拎着蔬菜箩筐和大淘米箩去河边,卷起裤腿下河洗菜淘米。剔皮去骨这些需要技术粗活基本没人主动挑战,国娟挺能干的,她在的时候会干这些活,现在她不在了我得自己来啊,拿着一把圆口梯形刀,看着就汗毛凛凛,学会操作真需要技术。按理说,小应买完菜就可以先去休息,但他看阿姐需要人帮忙干重活,他总是主动过来剔骨去皮。半匹猪怎么整呢?大骨头熬汤,切肉丝,肉片,绞猪肉。有时遇到特别肥的就绞肉,农忙要给地里早晚送两顿点心,不能天天糖精馒头,花卷,油煎饼啊。有一次,我看着肥绞肉,突然来了一个灵感,试一下用肉糜卷到花卷中,没想到,那一大蒸笼的肉糜花卷还没出锅,就香气飘到远远的老虎灶那边,猪肉酥油花卷就这样诞生了!大老粗第一时间跑过来,大声叫嚷,你们开小灶啊!我说当然不是咯,这是下午要送出去的点心。这个祖宗绝对不敢有人得罪,就让他先拿了两个走。我们在食堂工资每月扣除¥10随便吃吧。来到食堂明显胃口小多了,但是体重开始增加,食堂的油烟也能吸进脂肪。炊事班女孩子们白白胖胖的,难免让田里干活的小伙伴产生不平衡。其实食堂工作也很辛苦。炉灶上有两口大铁锅,炒菜用铁锹,刷锅用铅桶盛水,长竹刷洗干净后,再用铅桶舀水到掉,厨房有一个特大洗菜池。有一次我舀水倒去水池中,一转身不小心连人带桶摔倒,头直接撞上水池的一角,幸好那是一个磨圆的水泥角,不然额头上会被砸开一个洞,那可要出大事的。但毕竟那股惯性特别强,虽然头没破一个洞,还是感到一阵晕眩,人也站不稳了,小伙伴们扶着我坐在一旁休息,不一会儿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第二天整个脸都肿起来,左眼完全睁不开,过了好几天才慢慢平复。我非常感恩,水池的设计没有做成尖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至今左眉毛骨边有个浅浅的痕迹。</p><p class="ql-block">食堂张宝定,是管烧火的,她还负责每天半夜起来发面,躲在灶头后,用煤渣和棉花杆子烧火,也是一件不容易的技术活,早上点火就是关键,如果柴不够干火点不着,早饭就开不出,影响全连的人出工。就算火点着了,火候掌握不好,饭也容易烧夹生,火头军的责任非常大。宝定也是超有耐心的故娘,黑黑的眼珠,笑嘻嘻的脸上常常不小心蹭上一道黑灰。姚恒华也是位非常能干的故娘,拿起大铁锹炒菜做饭刷锅样样在行。林蓉虽说是会计,开饭和捡菜时,她都会过来帮忙。炊事班的陈建华也是乐天派,经常喜欢来找静华聊天,有一次他问我借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不小心弄丢了,他觉得十分抱歉,这是2018我们见面时,他告诉我的,不然这事我已经忘记了。个子高高大眼睛的张红珍,每次开饭的时候负责打饭,首先的把一锅铁锅的饭盛入一个超大的白色的搪瓷盆,必须得先把饭拌松了,姑娘左手拿小白瓷碗右手拿一把小勺子,然后自己根据经验,二两,三两盛给递进来的员工饭碗,食堂的故娘们都懂得看人,知道那些不好惹会吵闹的男生递进饭碗,她们会使个眼色,红珍认得出他们的饭碗,会小心翼翼给他们盛饭,弄不好火气旺盛的小青年会把搪瓷碗直接从窗外飞进来。食堂也是一些后期组朋友们常来聊天混日子好场所,比如电工曹海龙,木匠李国生,但听到老高的声音,都会马上离开。</p><p class="ql-block">没想到炊事班的经历从而丰富了人生,到今天做饭烧菜得心应手,做面食经常自创花点子也都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一班食堂小伙伴们积极配合,食堂里一切工作有条不紊,饭菜点心也能经常翻花样,食堂开饭时多半是一片祥和的气氛。巨大的责任培养了我人生第一次当领导的组织能力,学会了接受各种挑战。</p><p class="ql-block">葱烤小肉算副业连最豪华的荤菜。一角二分一客,黄芽菜烂糊肉丝 六分钱, ¥18 工资还要省着买日用品,回上海探亲的车船费。休假日,我们会去逛逛朱家角,或者陈家镇,买肉包子吃,有时下个馆子吃个炒猪肝什么的,用家里给的全国粮票去农民家换鸡蛋,花生,洋扁豆等其它农产品。有时换到新鲜鸡蛋直接在农民家大铁锅里煎两个荷包蛋吃了后回去,去镇上基本上是走路去,常常回家时路上已经一片漆黑。</p> <p class="ql-block">(我们小分队在田间排队样板戏)</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尽管工作生活很艰苦,青春的本能总能让我们找到快乐的时光。连队前一条长长的河浜是我们傍晚休闲的好去处,夏天喜欢下河洗衣服,雨后沟边钓螃琪,用高粱酒和盐呛蟹,味道哈灵!高兴时下河去游泳,有一次农场开游泳比赛,我报名参加100米,记得我和几位参赛者站在船沿,气枪一响,几位参赛女生同时一下扎进水里,一窜就好远。没有比赛经验的我愣了一刻才跳入河里,比别人晚了几秒才游到目的地,拿了倒数第二名也挺开心的,因为那天不用下田干活去了。</p><p class="ql-block">有一次回上海,老高带我一起到上海黄埔区金陵东路乐器公司,买了一架48贝斯的百乐牌手风琴,农场的资金有限,老高只能选一个二手的黑灰白琴作为副业连的财产。高兴的是那一次算公差,来回路费报销加三天休假。母亲曾经给我带了一个小手风琴去,艰难日子中,有音乐生活就不一样。晚上我常常在寝室里自娱自乐,在红歌盛行的年代,最抒情的音乐来自于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鲜花盛开的村庄”,“血海” 记得晚上有手风琴声的日子,寝室里常常座满了人,特别在停电的晚上,我们点起一盏煤油灯,我们从激情沸腾的“大海航线靠舵手” 开始,“草原英雄小姐妹”,“一条大河” 渐渐的歌声滑向小资绵绵的抒情的旋律,拉着 3/4 拍的 “卖花姑娘” 不知不觉还拉出俄罗斯旋律,歌声渐渐缓慢,一盏快点尽的煤油灯开始时亮时暗,我发现微弱的烛光在耀娟的泪眼珠里转动着,歌声越来越轻,唱着唱着,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微弱火花直到熬尽最后一滴油,一瞬间火花消失了,琴声哑了,黑暗中只听到轻微的抽泣,思乡的愁被音乐释放出来,抹干泪水。清晨我们重新振作起来,迎着朝霞,扛起锄头,踏在乡间的小路上。</p><p class="ql-block">农闲时,老高会让我们一些文青组织小分队搞一些节目。参与的多数文青是后勤组的,食堂就有好几位小分队成员,姚恒华,林蓉和童国娟等。2018年我回上海,童国娟给了我几张珍贵小分队在田间的黑白老照片,应该是老的海鸥牌相机拍的。都不记得是哪一位摄影师拍的。那是八个样板戏的年代,演出的节目一定是选自样板戏中的片段。比如京剧《杜鹃山》中柯缃唱段,“家住安原”,“乱云飞”,《红灯记》中 “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在稻田里我拉着欢快的手风琴,姑娘们唱着歌,穿着同样的花布衫跳着快乐的西藏舞《洗衣歌》“温暖的太阳翻过雪山,雅鲁藏布江水金光闪闪,金光闪闪...... ” 我们闻着稻香,欢乐的歌声与天空的鸟儿组成美丽的和声,洋溢的舞姿伴随着秋风,金黄色的麦子与我们一同欢乐的起舞,它们是我们的舞伴,我们的观众。蓝天白云是我们的布景,在大自然的怀抱,尽情地任青春飞扬。多么美好的时光,多么美的一首青春赞歌。大自然教会了我们去热爱生活。在麦田排练的节目在食堂饭厅上演,博得了小伙伴们一片欢笑。</p><p class="ql-block">1976后,许多事情开始变化,农场有线广播中偶尔会有古典音乐播放,在一个雨天,我突然听到了贝多芬的第五命运交响曲,我情不自禁的把耳朵贴在电线木杆上聆听,任凭细雨浸湿我的衣服,脸上淌着水,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浑身热血沸腾。这样的体验太美妙了。</p><p class="ql-block">从第一天进前哨农场副业连到今天也过去了整整48个年头。在这特殊的日子,许多的战友和老领导在我记忆中还是栩栩如生。我们的严以峰付连长,张斌付指导员都是以身作则,带头苦干的好干部。每天陪同高连长一起在办公室吃饭的宋指导员,比较一本正经,不容易接近,典型的革命小干部。</p> <p class="ql-block">(照片中间站着的是我,有童国娟,林蓉,姚恒华等)</p> <p class="ql-block">回想起我们的前哨农场副业连的高连长,他的一生也有着他的烦恼与软弱,身上担着巨大的责任,他严厉的管理方式经常会让战友们感到非常压抑。高兴的时候,他会与我们开个玩笑,我还记得,他经常批评我的手风琴,为什么总是喜欢拉一些软绵绵的歌曲,资产阶级情调太严重!他鼓励我拉振奋的革命歌曲。我想用托尔斯泰的一句话来看待他,“每个人都会有缺陷,就像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有的人的缺陷比较大,正是上帝因为特别喜欢他的芬芳。” </p><p class="ql-block">说起我只见过一面的奉贤农场老党委书记任玉来,是位山东击籍老干部,他在用尽他善良的本性去保护那些弱者,不受任何贿赂,全凭着对老熟人的情面。后来听说他调回法院工作后,原本在退休前可以被提拔为副院长。可是当时有人说他在农场任期间为熟人开了后门,最后没有被提拔。我不由得嘘唏感叹,善良是种天性,善意是种选择。在官场仕途中,他扬善抑恶,失去了升官的机会,无意中却保护了许多不幸的年轻人。我看到的是人性的光辉。</p><p class="ql-block">2017年秋天,我第一次回到了前哨农场,去了我后来去的前哨中学看望老校长和一些同事们,当时没有联系上副业连的战友们,宋校长开车带我来到副业连的门口,过去对副业连已不再,一扇铁门挡住了来客,那块地方现在是什么国防研究所,我从铁栅栏想再看一眼,当年的三排宿舍平房,一栋两层楼的宿舍,和进连队左手边的食堂饭厅,意念中我似乎看到了高连长手拿大竹扫把刷刷的扫地身影,闻到了食堂飘来的大铁锅煮的饭菜香味,拖拉机载着高高的稻草堆,上面坐着压车的年轻小伙子,耳边传来打麦场隆隆的马达声,我还听到了远处稻田间姑娘们的歌声和悠扬的手风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想那些年,在一个极有限的艰苦生活环境中,在承重强大的体力劳动中,我们共同携手相助,筑起了一道道坚实的阻挡江海的大坝。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相处非常融洽,处处感受着人性的本善和光亮。到了休息日,大家穿着干净的衣服出门玩上一天,或者坐在门口,织毛衣、绣枕头花休闲,听听半导体。更有三三两两的去外面买些吃的东西回来自己改善一下伙食。</p><p class="ql-block">我想对和我一起生活过的前哨副业连的战友们,致以真挚的敬意。悼念那些已经去了天堂的战友们和我的老领导们。感谢我的父母和家人。</p> <p class="ql-block">(第一排蹲着的中间是我,和一群多年的小伙伴们)感谢娟娟保留了当年珍贵的黑白老照片</p> <p class="ql-block">45 年后第一次返会第二故乡,崇明岛。我和同一天去农场的小龚一起去我们共同工作的前哨中小学。校园已今非昔比的!阳光般的心情。</p> <p class="ql-block">前哨农场的场部建起一座雕像,伫立在雕像前我若有所思,如果能在这里建一座纪念墙,把每一个为这片土地献出宝贵青春的年轻人名字都刻在上面,那是多有意义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2018 年 第一次见到副业连的战友们,感谢四大组的王鸿发和石邱年组织了聚会,加上部分后期组的朋友。</p> <p class="ql-block">美味的家乡风味</p> <p class="ql-block">2019 秋,我匆匆路过上海临行前一晚,玉兰和洪海听说我还没来得及没有吃到大闸蟹,他俩赶紧在家把阳澄湖大闸蟹煮好了,温上一壶酒,用保温饭盒给我快递到旅馆。谢谢你们</p> <p class="ql-block">2018 年在徐家汇与后勤组聚会,原来爱笑的静华今天变得这么的严肃。</p> <p class="ql-block">陈国英组织,我与场部小分队朋友的一场聚会。</p> <p class="ql-block">与前哨中小学部分同事们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2018 年秋,在上海与徐美华老师(中间)楊静(右手边)在徐老师住的小区楼下合影。</p><p class="ql-block">小楊原来在场部工会工作,两位朋友在前哨农场对我有不少的关照。</p> <p class="ql-block">崇明岛因盛产大闸蟹又被人们叫“蟹岛” 来美国生活了35个年头,大闸蟹可是稀罕的东西。</p><p class="ql-block">2017 头一回返回崇明,老宋校长请我们去他在陈家镇开办的农家乐吃蟹宴,临行之前还给了我两大块用米粉和糯米粉做的崇明糕,我还背回美国吃上了好几顿。老宋的农家乐现在已是老知青们经常聚会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我们曾经用青春的双肩挑石块,双手挥锹,铺垫了公路的坚实的地基,前哨农场漫长的公路,烙着我们的血和汗。现在再也不用坐摆渡船了,高速公路从上海直达崇明岛各个角落。</p> <p class="ql-block">这里是前哨织布厂的的原址,我有一个同学曾经在里工作,冬天,有时她会带我混进织布厂去洗个热水淋浴的澡,当年可算是极为奢侈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前哨农场的大河穿越南北,聚集着几万人的青春的汗水,挥不去的青春记忆,深深地沉淀在河底。</p><p class="ql-block">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 罗曼•罗兰•</p><p class="ql-block">患难可以试验一个人的品格,非常的境遇方可以显出非常的气节。-–莎士比亚</p> <p class="ql-block">想在河边多坐一会儿,洗一洗从秧田回来泥腿,再捞一把蛤蜊(蝗蚬)听听河中的小鱼儿诉说爷爷奶奶的故事。</p><p class="ql-block">啊,前哨的河水,无论你流向何方,请带上我对你的无尽思念和眷恋。</p> <p class="ql-block">金黄色的麦田,芬芳的稻穗🌾 ,让我来拥抱你们,感恩广阔天地,教会了我如何珍惜生命。</p> <p class="ql-block">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文青的秉性从未改变。至今还是一个德行,手风琴还拉着</p> <p class="ql-block">当年的小知青,现在的老文青,活跃在社区的春节联欢晚会。</p> <p class="ql-block">滥竽充数玩肚皮舞🥱</p> <p class="ql-block">退休后,生活在舞蹈音乐中。视频中我和先生史老师在上芭蕾网课。</p> <p class="ql-block">因为疫情,我无法回上海 参加农场 50 周年纪念活动,给朋友们献上一段我跳的最近刚刚学会的芭蕾经典“珠宝” 中的 “绿宝石”片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上周我们旧金山湾区 网课师生们聚会中,史老师带大家跳俄罗斯风格的舞蹈</p> <p class="ql-block">点击二维码,可以看史老师记录的一段芭蕾聚会美篇。</p> <p class="ql-block">2016 年11月,我配合组织旧金山金门交响乐团合唱团演唱的纪念知青上山下乡50 周年“岁月甘泉” 与作者苏炜和作曲家霍东龄合影</p> <p class="ql-block">2016年 11月5号,我参与组织的“岁月甘泉” 纪念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中美合唱团同台演出的珍贵瞬间,老美也用中文歌词唱。</p> <p class="ql-block">(照片摄于2016年11月5号,我们在旧金山演唱“岁月甘泉” 我身边戴眼镜的是老三届的傅大姐,从东部飞来旧金山参加合唱)</p><p class="ql-block">那些年的一次次运动使整1-2 代人的前程及梦想破灭,如果不是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政策,估计我们这些知青都可能一辈子扎根在广阔天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青春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她是闪亮的光,即使在寒冷的夜晚,也会像北极圈内一道道划破天空的极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最后给朋友们献上一首我朗诵的左拉的诗歌“上海的月光” </p> <p class="ql-block">作者:张意 初稿于旧金山 2021年 7月31号。</p><p class="ql-block">感谢朋友们的真挚友爱的回馈和留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