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芜湖无为市流传至今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鱼龙灯”和“剔墨纱灯”,从历史成因上说同源,从文化属性上说同类。 灯皆从烛来,到西汉始有灯,出土的长信宫灯,便是实物。 先人从火可“驱兽避寒、照亮黑夜”得到启发,赋予烛、灯以“袪邪禳灾、祭祀神灵”的文化属性。到了东汉,灯烛与宗教和艺术相结合,便有了花灯。汉明帝下旨:各地于元宵夜燃放花灯以敬佛。唐宋以降,花灯渐成民俗。 花灯与傩仪、舞蹈相结合,便有了舞龙灯、花鼓灯。<div><br></div><div>花灯与造型绘画艺术相结合,便有了彩灯、宫灯。</div> 花灯与普罗大众的生产和生活相联系,便有了鱼龙灯、草龙灯、渔灯。<div><br></div><div>花灯与贵族和文人的审美相联系,便有了宫灯。</div> 宫灯制作者多为能工巧匠和丹青妙手,其精美制作悬于华庭之上,殿堂之间,载于方志,成了阳春白雪。鱼灯出自村夫之手,带着社会底层人民的审美,但志书不载,流于民间,成了下里巴人。 毫无疑问,剔墨纱灯最初也是用于“元夕放灯”之用的。两宋年间,“放灯”文化大盛,开封、临安皆设有大型“灯会”,伴有“灯市”。各州县无不仿效。无为州(军)为宋时重镇,文化彰明、人才荟萃,制灯艺术开出了两朵奇葩:走向民间的鱼龙灯和走向宫廷的剔墨纱灯。 鱼灯和纱灯孰先孰后?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有人言之凿凿,某诞于某年某月,说得越详细越不可信。但大体上是不会早于西汉的。 吾乡鱼龙灯,与流行全国的地龙灯、草龙灯、板凳龙灯、火龙灯等是一脉相承、一样的性质。应为外埠流传至本地,再行本土演化,非为本地原创。民俗遗产,大抵如此。 《乾隆无为州志》:“州中元夕放灯由来已久,灯前必设大牌,绘一兽形,虎面麟足,雄势狰狞,振以金鼓,俗名虎头牌,实乃龙种,可避水怪。相传米公知军时遗制,盖以濡须泽国也。近争易以人物龙凤花卉,失其旨矣。事不师古,而乐于纷更,一灯牌且然,亦可慨夫。”<br><br> 这里说的不是灯本身,而是说在放灯的场所放置的一块大牌子,类似今之广告宣传牌。牌子上过去画的是可“避水怪”的兽形神龙,后来(乾隆时)画风大变,改画人物、龙凤和花卉,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志书作者感叹人心不古。这段文字并没有描述灯上的图案。 地方志称剔墨纱灯乃“蔡静创制”,实际上是指清雍正年间无为人蔡静作为画坛佼佼者,创新了一种新画法而已。 蔡静的父亲蔡浤(音宏),是无为州当时有名的大画家,他还与苏州有点牵涉。《嘉庆无为州志》卷二十一:“蔡浤,字秋浦,工染翰,游姑苏。韩学士菼(音坦)赠诗云:‘君家濡须我苏城,衣带长江一水盈。我却利名君作画,买山生遇卖山生’。卒年八十,诸子皆世其业。六子静,字安吉,号竹田,丹青称工,写真得生趣,尤善墨竹。性豪迈,诗酒自娱 。士大夫多折节事之。濡须以剔墨纱灯驰名,即静所创。年七十二卒”。 这里提到的“韩学士菼”,姓韩名菼,字元少,长洲(今苏州)人,康熙十二年(1673)状元,累官至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与朱彝尊、方苞交好。韩菼正直敢言,不为利害祸福所动,康熙二十六年(1687)托病辞归回苏闲居。正是此期间,在苏州学画卖画的蔡浤,拜会了韩菼,以画相赠,韩作诗回赠。这样说来,蔡氏父子应该是吴门画派的传人。后来蔡静“创制”纱灯上的“剔墨画法”,使纱灯走进了宫廷。 这是我收藏的文革前的剔墨纱灯画。文革结束后,县剧团从仓库里找到“破四旧”时收集的几只纱灯做道具,这是从其中损坏无法修复的纱灯框上揭下来的。大约画于1962年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