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年的前世今生

桐子（胡全）

第一章

说起神童吴无明，上海人大概没有人不知道的。

还在他刚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能一口气认识几千个汉字，幼儿园的老师让小朋友看小人书，吴无明总是一个人坐在一边玩他从家里带来的乐高积木。说小人书都是骗小孩的，没有意思。

其实论年龄，吴无明不也是小孩吗，别的小孩都没有被“骗”的感觉，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怎么吴无明就觉得被骗了呢！原来是那个讲了几十年的《狼来了》的故事。

吴无明说，“故事里的牧童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人，这不符合《三字经》里讲的人之初性本善呀。有谁家的孩子那么小，就拿骗人来取乐呢！再说了，种地的农民是不是太愚蠢了，被一个几岁的小孩骗了两次，才知道放羊的孩子是在骗人！”

一段小大人的话说得幼儿园的老师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这不，孩子本来根本不知道说假话，撒谎都是我们成人教出来的。所以要让孩子做个诚实的人，首先就是要成人不说假话，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要说。

日常生活中，经常见到父母为了让孩子停止无厘头无休止的哭闹，于是骗孩子“再哭老虎就要来吃人了”。结果孩子哭了半天，但老虎还是没来。

为了这件事，幼儿园老师在一次区里举办的暑期教育培训班上作为特殊儿童教育案例，进行了汇报。这下可不得了了，上海几十家媒体与自媒体在几天时间内争相报导。很多报导文字中还塞进了各种各样的想象与夸大之辞。以致不少住在附近的家长来到幼儿园门口，说是要一睹这个天才儿童的风采。

后来，电视里，报纸上，特别是自媒体，对于天才少年的宣传报导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什么张野晨、张炘炀、许恒瑞、何碧玉……，全国涌现出的天才少年差不多达到三位数，大家对这类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吴无明这才从人们好奇的目光中暂时消失，回归到普通的孩子队伍中来。

其实早在上幼儿园之前，吴无明的妈妈林觉梅，就发现这孩子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于是在他认识了不少汉字之后，就拿出《三字经》尝试着读给他听。

不曾想，妈妈只读了一遍，他就记住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一连多少天，他就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地问妈妈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一句话如何解释。

林觉梅是区少年宫的一名游泳教练，她的文学底蕰很一般，对《三字经》中每句话的意思不甚了了，但被儿子逼得没有办法，只好找来相关的资料，边学边教，以免被儿子问得张口结舌，语无伦次。

所以在幼儿园里，吴无明与其他小朋友很难玩到一块儿去。当然，当老师带孩子们玩滑滑梯，踢小足球，听音乐演奏的时候，他跟其他小朋友们表现的完全一样，高兴得神采飞扬手舞足蹈，只有这时候，他才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如今的孩子从小就不轻松。这个班，那个班，钢琴、小提琴、书法、绘画、游泳、跆拳道、形体训练……，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没有休息。吴无明也不例外，从幼儿园中班开始，爸爸妈妈就为他找了钢琴老师到家里来教授钢琴。与此同时又给他报了个绘画书法班与跆拳道训练营。

对于让孩子学钢琴，爷爷奶奶很不以为然。爷爷奶奶说，学钢琴，太难太苦太枯燥。而且一家几代人没有一个有音乐细胞的，花那么多钱，那么多时间最后半途而废，家里摆架钢琴，占地方不说，连搞卫生都是负担，太得不偿失了。

人家朗朗能成为钢琴大师，那首先是因为他有一个钢琴虎爸，咱们家有什么条件？

当然爷爷奶奶还有自己的“小九九”，一旦买了钢琴，督促孩子练琴就成了爷爷奶奶的责任。爸爸妈妈借口工作忙，压根就不会问孩子的事，他们都是甩手派。

督促孩子学习钢琴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怕只怕孩子没有兴趣，靠家长硬逼，爷爷奶奶哪里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反对归反对，吴无明爸爸妈妈还是我行我素，为儿子买了一架雅马哈钢琴。

你猜怎么着，钢琴老师只上了几节课，吴无明就对钢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们常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吴无明接触钢琴这么短时间，就不像一般想象中的琴童那样坐到琴凳上就开始哭鼻子，而是将老师布置的练习曲目，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练习。根本不用爷爷奶奶督促，更不用陪练的家长对照琴谱，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帮他校正。

一年之后，也就是吴无明五岁上，第一位钢琴老师提出了辞职请求。老师说，他已经教不了这么好的孩子，让家长另请高明。家长以为是要提高课时费，答应为老师加工资。但老师说，真的不是为了工资，而是小无明已经达到了钢琴六级以上的水平，她愿意推荐上海音乐学院的专业钢琴老师来执教，以免影响孩子的前途。

正如爷爷所说，吴家人没有一个人接触过音乐。吴无明的爸爸吴尚舟虽也是本科学历，但唯一的业余爱好是游泳。曾经得过上海市50米蛙泳比赛亚军。就是因为这个爱好，才认识了吴无明的妈妈林觉梅。

但吴无明不一样，他一接触上钢琴，便一发不可收。自己主动要求参加上海音乐学院组织的钢琴考级测试。先是通过了六级，然后是七级、八级、九级……，小学三年级，他就拿到了钢琴十级优秀证书。

吴无明的文化课学习十分轻松。于是他又提出要求参加钢琴英皇考级测试。一路顺风顺水，直至拿到最高级别的英皇八级证书。众所周知，英皇钢琴考级，除了弹几首指定的曲目以外，还要考察乐理水平、听觉水平、对音乐的理解水平，以及视奏水平等等。

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世界十大钢琴名曲：《蓝色多瑙河》、 《雨的印记》、《致爱丽斯》、《梦中的婚礼》、《杜鹃圆舞曲》、《给爱德琳的诗》、《水边的阿狄丽娜》、《爱的纪念》、《蓝色的爱》、《悲怆奏鸣曲》之外，吴无明还接触了几十首俄罗斯钢琴曲，特别是拉赫马尼诺夫《升C小调前奏曲》、《第二钢琴协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 《四季套曲 六月船歌》。

令钢琴指导老师感到惊异的是，与其他琴童不同，吴无明对俄罗斯音乐家的曲目有着特别不同的执着情感。每每弹奏俄罗斯作品，吴无明的兴奋、投入与感悟达到无人能及的程度。钢琴曲中所描写的那广袤的田野、绿油油的草地、清清的河水、蔚蓝的天空，如同一幅幅真实的油画展现在小无明的眼前。你可能猜不透小无明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他的双眸噙着的泪花让坐在一旁的专业钢琴老师震撼了。

除了学习钢琴之外，吴无明还玩跆拳道、蹓旱冰、围棋、跳绳、绘画书法等等。但不管学什么，他在小朋友中都是最出色最优秀的。就以最普通的跳绳为例，原本这是女孩子最擅长的活动，而小无明也学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他自创的花式动作让人眼花瞭乱。一般人可以双连跳（即双脚跳一下，绳子绕身体转两圈），而小无明可以做到四连跳，即双脚腾空，让绳子绕身体转四圈，双脚才落地！

至于学校课程，吴无明与其他天才少年相似。小学一年级教材，他用一个星期就过关了；二年级课程他用两个星期就完成了。九岁开始读初中。

如果将知识技能比作奶水，我们普通人如同永远长不大的婴儿，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吮吸才能将自己喂饱。而天才少年却从来不用“吮吸”，他们到是像早熟的成人，拿来一大杯牛奶，咕嘟咕嘟一大口喝下去，并能很快吸收消化，最终变成一个知识巨婴。

吴无明与一般天才少年又有所不同的是，他不只是大口大口的“喝奶”，而且有着与生俱来的批判性思维与创造性思维。

吴无明五岁的时候，无意中从科普书上看到了中国古代刘徽、祖冲之发现圆周率，知道了3.1415926……这一组奇特的数字，并且记住了前120位。这时候他并不是像我们成人想象的那样，只是简单的惊叹古人的聪明智慧，而是就刘徽提出的“圆内接正多边形”的“割圆术”发问，能不能采取另一种路径，譬如用“圆外切正多边形”的“割圆术”来求圆周率？这样就会得到一组随着多边形边数的增加而数值逐渐减小的无限不循环小数。

到了初二，他已开始钻研微积分。当他很快理解并掌握了微积分的相关概念以后，便对牛顿与莱不尼兹的发明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激动的整夜不能入睡。佩服之余，他又在那里不断琢磨:微积分的基本思想是将连续变化的事物分割成无限小，然后再求和，就是所谓先微分后积分。那么，能不能将只有一个变量的微积分扩展到有两个变量甚至多个变量的微积分呢（这就是以后需要进一步学习的多元微积分）？当然由于知识的积累与储备还远远不够，小无明的思考没有得出任何结果。但是孩子的这种想法仍然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这期间，有关部门曾经上门免费为小无明及其家人进行智商测试。三次测试，吴无明的智商都在180分以上，而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智商的平均值只有97分。所以有不少专家认为，天才儿童都是因为“基因突变”而导致的。

如此聪明过人的孩子，多数家长通常的做法是让孩子不断地跳级，十来岁就上大学，未成年就读研究生。而吴无明很早就有自己的“主意”,不想过早地长大变“老”，只想做个普通孩子，跟着爸爸学摄影，跟着爷爷去旅游。

第二章

打很小的时候，作为游泳教练的妈妈就想把孩子带进游泳池。“从娃娃抓起”，说不定，小无明将来会在游泳方面最有发展前途。因为爸爸妈妈都是游泳高手，吴无明的遗传基因中不会没有“游泳”的天赋。

可是第一次来到游泳池旁边，小无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下水。妈妈为他戴上救生圈，他依然哭个不停。妈妈很伤心很失落，作为男孩子，吴无明胆子太小了，将来会有什么出息！

从游泳馆回到家，小无明便出现了异常反应，睡觉时不断被惊醒。守在一旁的爷爷奶奶听到无明不停地说梦话，“惊呼，惊呼，惊呼……”当然，孩子睡着以后说的梦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旁听者也说不太清楚。到底是“惊呼”，还是“京胡”，亦或是“金壶”？爷爷奶奶也不敢断定。等他醒过来，问他梦里想到或者看到什么了？他回答说 “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有看见。”

好在第二天，孩子的一切都正常了，就像任何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妈妈也暂时放弃了让孩子早点学游泳的想法。反正孩子要学的东西很多，等孩子再大一点，还怕他学不会这点“雕虫小技”。

这一等就等了四年，进了小学以后，游泳成了所有学生的必修课。因为它既是全民健身的最佳方式，也是在必要时自我保护与人身安全的必备手段。

可是对于天才少年与游泳世家的吴无明来说，学游泳却成了他最大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让他做什么都行，就是不愿意下水学游泳。他一见到游泳池，就浑身发抖，晚上睡觉就会说梦话，就会“惊呼、京胡”地叫个不停。他宁可挂课，也不愿意穿上游泳衣，纵身一跳。也不管水有多浅，哪怕老师让他尝试在游泳池的浅水区站一站也不愿意。

这让吴无明一家人日不思饮，夜不能寐。别说无明的爸爸妈妈了，无明的爷爷上大学时也是学校的游泳高手，还曾经当过体育老师的游泳助教。再说，吴无明在同龄的孩子当中，身高、臂长都一路领先，原本应该是学习游泳的好材料，现在倒好，压根儿不愿意下水！

无奈之下，林觉梅带着儿子三番五次地跑医院，做了各种检查，看儿子的发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身体的各项素质都很好。后来，妈妈又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也查不出问题，只是猜测，是不是有一种恐水症，就像有的人有恐高症一样。

进了中学以后，吴无明各个学科考试成绩都是满分，而且试卷题目的难度系数越高，吴无明将其他同学甩开的距离就越大。唯独游泳这一项，吴无明得了零分，吃了鸭蛋。

只因为这个短板，吴无明没有少被全校的老师和同学讥讽挖苦。“天才少年”也有一条腿是瘸的，“天才少年”太娇情，“天才少年”就是要闹出点与众不同……。面对老师与同学的这些议论，一向自视清高的小无明心里也或多或少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人给吴无明妈妈出主意了，说自己的孩子自己教不了的，必须帮儿子找一个最严厉的游泳教练，看他还敢不下水？还有人劝林觉梅，让儿子去部队锻炼两年，而且必须去海军部队，那样下水这个坎一定会过去的。

论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吴无明还是与爷爷的感情最深。不但是从小就跟爷爷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更重要的，爷爷吴受相是早些年的大学物理专业毕业生，而吴无明从小就对自然科学更感兴趣，因此爷孙俩的共同语言非常多。

关于学游泳的问题，也是爷爷最理解孙子的难处。他安慰无明说，“咱们不学游泳了，不会游泳的人多着呢，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们不要为这点小事背上沉重的包袱，该干啥干啥，该玩啥玩啥，该吃啥吃啥。”

吴受相喜欢旅游，小无明也喜欢旅游，在这一点上，爷孙是一对最好的搭档，也是一双“共震器”。打从上小学起，每年寒暑假，爷爷都会带孙子出去游山逛水，先是在苏皖浙一带近距离的走走，后来每年安排一两次云南、贵州、宁夏、新疆等较远距离的跟团游。

自从上了初中以后，爷爷开始带孙子出国游了。短短两年时间，爷孙俩已经去过了意大利，北欧、澳大利亚与新西兰。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通过旅游，吴无明的知识的宽度与广度有了巨大的飞跃。同时，吴无明的英语水平得到快速的提升，而且真正派上了用场。

爷爷上学那个年代学的是俄语，长期派不上用场，几十年下来，差不多全还给老师了。英语只有“母”级水平，即只认识26个英文字母，别的啥也不会。所以到国外旅游，爷爷既是瞎子、聋子又是哑巴。孙子就不一样了，别看他还是个中学生，见到外国人，却如鱼得水。与外国人的交流沟通，小无明没有任何障碍。

有了这样的条件，他们出国游基本上都不再跟团，而是选择自由行。出国之前，行程安排，订机票订旅馆，都是孙子在网上搞定。他们所到之处，都会受到当地人最热情的接待与最周到的服务。

不少老外见到中国人，特别是见到英语水平好，年纪又轻，长得又帅的中国人，他们怀有浓厚的兴趣和好奇心。不时地向他们打听中国的风土人情与饮食习惯，甚至还会借机向小伙子卖弄刚刚学会的简单的汉语。

有一次在意大利庞贝古城遗址公园的古“步行街”上，一位走在他们前面的八十多岁老太太不慎摔倒了，吴无明二话没说，一个箭步跑过去，用熟练的英语询问老太太摔着哪里了，然后小心翼翼将老太太搀扶起来。大概是因为脚被崴了，老太太一步路也不能走。小小年纪的吴无明就一把将老太太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路小跑来到一块有木凳子的空地上，再将老太太轻轻地放到木质长凳上躺好，一直等到救护人员的到来。

交流中知道老太太是位法国人，一个人单独来意大利旅游，今天得到中国小伙子的热情帮助，激动的非要重金酬谢这位中国小伙，但被小无明婉言拒绝了。

还有一次在澳大利亚悉尼邦迪海滩，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海水、金沙银滩，爷孙俩都被陶醉了。正在他们像一对忘年交一样忘情地追逐嬉戏的时候，一波两米多高的大浪向岸边舖天盖地的巻来。顷刻间，爷孙俩的头顶都被浪花淹没了。好在，没过多大一会儿，浪头就退下去了，爷爷发现孙子叉开两条腿，一只手紧紧地将爷爷的腰揽在怀里，一点也不慌张，看到大浪退去的第一句话就是“爷爷，您没事吧！”

回到宾馆，爷儿俩换上干净的睡衣，简单地吃了点方便面，无明就上床睡觉了。可爷爷一点睡意都没有。

今天在海滩发生的事情，让孙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下了水，并曾被海水淹没了头顶。而孙子表现得那般镇定，与在学校里被逼着下泳池时的表现截然不同，这让爷爷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爷爷也有后怕，万一不识水性的孙子发生什么意外，他将如何向儿子儿媳交待。

爷爷坐在孙子身边几个小时地观察着，发现孙子睡得很熟很香，没有一句梦话，也听不到“金壶、惊呼”的喊叫声。

吴受相想，孙子今天的反常表现绝不代表他回上海就能自觉地下水学游泳。因为孙子并不知道爷爷的水性很好，他的镇定自若完全是出于对年迈爷爷的保护，才在海水中站得稳稳当当，并紧紧地揽住爷爷不松手！

在吴受相看来，孙子对下水游泳如此恐惧，一定有着科学界现在还无法解释的原因。

第二天，他们按照原计划进行后面的旅游项目。途中，爷孙俩勾着中指相互约定，回国后，绝不吐露他们在邦迪海滩发生的事情。爷爷的想法是，一怕儿子儿媳担心孙子的安全，二怕儿媳妇又逼着孙子去学游泳。

第三章

不出吴受相的预料，从澳大利亚返回上海以后，在学校的游泳课上，吴无明依然是延续以前的做派，一个人独自坐在教室里看书，压根儿就不去学校游泳馆。老师与同学们也都习惯了吴无明的这一小小的例外，不再勉强他去做他不愿做的事。

2019年，暑假还没到，吴受相、吴无明爷俩就做好了去俄罗斯旅游的计划。

俄罗斯之行，是这爷俩期盼已久的旅游线路。

说起对俄罗斯的向往，吴受相自不必说。因为他是1965年的大学毕业生，当年读书时外国语课程学的是俄语，课外阅读的文学作品也大多是前苏联作家的作品。诸如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米哈依尔·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等，但是俄罗斯到底长的什么样儿，吴老从来没有领略过。如今已经是奔八的年纪了，能去一趟俄罗斯，也算是实现了年轻时的夙愿。

至于吴无明小朋友，他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俄罗斯文学，但在所有的钢琴练习曲目中，他到是最迷恋俄罗斯作曲家的作品。媒体中所描述的俄罗斯男人的强悍，女人的开放给小无明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非常希望能亲自去浏览俄罗斯迷人的风光，感受俄罗斯人的北极熊气质。

暑假刚开始，这爷俩便如期登上了飞往莫斯科的航班。因为爷孙俩的俄语都不太灵，这次旅行，他们选择了自由行加落地团相结合的模式。就是说，飞到目的地以后再享受当地的旅行社提供的服务。

爷孙俩的第一站是首都莫斯科。与其他的旅游团安排一样，首先参观克里姆林宫。

当神秘的克里姆林宫展现在吴受相眼前时，老先生一下子惊呆了。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克里姆林宫，可谓是俄罗斯的象征。这是一组庞大的建筑群，其中的每一幢建筑都是俄罗斯民族智慧的结晶，也是世界建筑史上一座座永不锈蚀的丰碑。普京总统的办公与生活区也在游客的参观项目之中，对于习惯于中国体制下的老共产党员，吴受相既兴奋又惊讶。

而小无明面对这类景点，表现则相对平静。似乎总统就应该是这样亲民、廉政。而不是将自己与人民人为地分割开来。

接下来，他们只用了半天时间把二战胜利广场、莫斯科凯旋门、莫斯科大学、麻雀山观景台、救世主大教堂、莫斯科河主教桥等景点走马观花一网打尽。对于吴受相来说，早在学生时代，高240米的莫斯科大学主楼是受人憧憬的庞然大物（曾经的欧洲最高建筑），而眼前的莫斯科大学主楼与上海的众多现代化建筑相比，只能是相形见绌了。

但吴无明觉得，这才是他向往的神圣殿堂。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将这里作为他的留学首选。

俄罗斯之行的第二站便是圣彼得堡。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后，圣彼得堡改名叫列宁格勒。吴受相的前半生对这座城市的认识就是光荣而壮美的列宁格勒。前苏联解体以后，才恢复了原来的名字——圣彼得堡。

这座城市是1703年由俄国沙皇彼得一世下令建造，并由该城的第一座建筑——扼守涅瓦河河口的圣彼得堡要塞而命名。

不知道因为什么，吴受相爷俩在圣彼得堡逗留的时间差不多占了整个俄罗斯之行的五分之四。

从古到今，河流是城市的母亲与灵魂。圣彼得堡的母亲河就是涅瓦河，如同上海的苏州河。上海的苏州河最宽处也不足百米，而涅瓦河的宽度有数百米。河上可以行驶数千顿重的游船与渡轮。

众多的名胜古迹坐落于涅瓦河畔，他们乘坐的大巴每天数次沿着涅瓦河两岸兜风，并反复穿梭于一座座造型各异的涅瓦河大桥，犹如穿行在悠远而灿烂的银河两岸。

因为圣彼得堡与上海是友好城市，所以只要上海的游客来到圣彼得堡，当地导游一定会带他们来到圣彼得堡郊区的一个非常特别的旅游景点——喀琅施塔海军大教堂。

喀琅施塔得是俄罗斯的一个美丽的港口城市，位于圣彼得堡的郊区,大概距离48公里。其历史与圣彼得堡一样悠久，港岸风光无限。与其他教堂不同的是，这个教堂的蓝白基调显得清新浪漫，当地很多年轻人纷纷来到教堂前拍摄婚纱照，教堂悠久的历史将会见证爱情的绵长久远。

从海军大教堂再向西行8公里，有一幢幽静而典雅的小别墅。别墅前面的草坪足有半个足球场大，草坪与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草坪与房舍之间有一个20米长3米宽的长方形花坛，欧洲月季、波斯菊、紫色绣球开得热烈奔放。不难想见，别墅的主人一定是一位非常有修养、非常有地位的尊贵的上流人士。

导游小姐领着吴受相、吴无明等8位中国上海旅客来到别墅门前。

一位身材娇小，满头银发，双目失明，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迎了出来。原来她就是这座别墅的唯一主人——Валентина·Смирновa （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

主人将客人引进别墅的客厅一一落座，然后用她那近乎嘶哑的声音与半生不熟的汉语自我介绍。大意是，“你们的导游小姐是我的亲侄女，我对她的要求就是，凡是上海来的中国客人，都尽可能请他们来我家作客。我虽然没有去过中国，没有去过上海。但我对中国对上海有着特别的感情。我从来没有中断过对中国发展的关注。谢谢你们的到来，我尊贵的客人！这会浪费你们一定的时间，但我会给你们补偿的。再一次谢谢你们！”

来俄罗斯旅游，邂逅这样一位对中国有着美好感情又热情好客的主人，这在所有出国旅游的经历中是独一无二的。客人们一边欣赏着别墅内的陈设，一边轮流向主人介绍中国特别是上海近几年的变化。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听到上海老年人的生活条件与养老方式时，老太太的两只眼睛好像突然复明了一样，绽放出的灿烂的笑容一下子让她显得年轻了十几岁。

当老太太听到吴受相与吴无明爷孙俩相继发言时，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摸索着来到吴受相的面前，双手去抚摸吴受相的脸。但很快又将双手收了回来，转身来到吴无明的面前，抓住吴无明的两个肩膀，豪不费力地将吴无明拉着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吴无明虽然还是个高中生，但个头已经长到一米八二，身材也不算瘦削。老太太居然一把抱住吴无明的腰，身子扑到吴无明的胸口，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嘴里不停的喊着，“华辰·周，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到我的身边？亲爱的，你再晚来几天，我就要去见上帝了！”

老太太的这一反常举动，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吴受相、吴无明爷孙俩更是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导游小姐，也就是老太太的侄女一个箭步跨到她的姑妈身后，轻轻地松开姑妈搂着吴无明的双臂，然后语调故作缓和地说“тётя（姑妈），请您不要太激动，这位先生不是您的华辰·周，他是位不到二十岁的中学生！”

听到侄女的劝导，老太太一下子浑身瘫软下来。要不是侄女搀的牢，老人就差点摔倒在地上。侄女将她扶回自己的座位，转而用流利而纯正的汉语普通话对游客说：

“对不起大家了，我姑妈有些失态。这么多年来，我为她引见过上百位中国上海游客，这是她第一次失态。我代表她向大家，特别是向这位小兄弟道歉！”

女导游向大家深深地掬了一躬，接着说：

“我们家原本是圣彼得堡相当富有的知识家庭。姑妈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聪明伶俐，算得是列宁格勒市列宁中学的校花。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姑妈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她通过苏联驻上海领事馆领事的介绍，与中国一位年轻的大学生建立了通讯联系。这位中国学生用他的才华、真诚与激情打动了我的姑妈。前前后后三年时间，他们书信来往六十多封。

不知是什么原因，就在周华辰快要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联系突然中断了。后来姑妈又向中国发了十几封挂号信，但一直如石沉大海，从此再也没有了周华辰的消息。

“姑妈是个极其专一，极其痴情的女性。虽然后来遇到过很多男生的追求，但她始终不渝，心中只有那位中国小伙。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隔三叉五拿出当年周华辰寄给她的几十封含情脉脉、俊秀隽永、滚烫如初、墨香犹存的书信，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吟诵。

“他们在书信中曾经大段大段地引用普希金的爱情长诗，保尔·柯察金的战斗密码，安娜·卡列尼娜的生命挽歌。约翰·克利斯托夫的曼妙乐章……。

“她坚信，总有那一天，华辰·周会来到她的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来向她求婚。

“由于长期为自己心中的恋人哭泣流泪，而又没有结果，姑妈五十多岁，双眼就完全丧失了视力。好在姑妈不断地与生命抗争，她从爱上一个中国小伙到爱上一个国家一座城市，并利用一切机会向俄罗斯人民宣传中国宣传上海的进步与发展。她还用自己的积蓄，购买了很多上海人最喜欢的俄罗斯工艺品，无偿地赠送给前来探访的游客。

“不久前，姑妈查出患有子宫癌，而且是晚期。医生估计，老人家的生命可能已经接近终点。所以请各位游客原谅老人家的冒昧！”

听完女导游的介绍，游客们已经一个个泪流满面，吴受相、吴无明爷孙俩更是难掩哽咽，泣不成声。

马上要送客人离开了，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也恢复了平静。她让女佣从卧室搬出一只非常精致的老式皮箱，取出一沓颜色十分鲜艳的中国丝绸包裹着的信札，其中的每一封信都还另外再包了一层加有编号的，只有俄罗斯小姑娘才喜欢的，色彩浓艳的大信封，大约有六十多只。

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仅凭感觉就从这一沓信封中丝毫不差地抽出第46号信封，然后让侄女转交给那个被她错称为周华辰的中学生吴无明，并央求着说，

请这位小先生回到中国以后，尽最大努力帮她找到华辰·周，不管他是否已婚亦或儿女成群，更不管他是飞黄腾达还是落魄江湖，都请他给自己写一封回信。那怕是寥寥数语，但一定得是亲笔写在纸上，而不是电子邮件。

其实亲笔不亲笔，对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她需要的也许只是一种心灵感应！

最后她又一再叮嘱传书的“鸿雁”，这封信请务必回到中国以后才可以打开，她怕影响他们后面的游兴。

由于导游工作需要，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侄女手机里也有中国的微信APP。在中国客人离开之前，导游小姐专门加了吴受相为微信好友。这为他们日后保持及时联系提供了最便捷的条件。

第四章

当天晚上回到宾馆，吴无明将那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信交给了爷爷吴受相。吴受相拿着沉甸甸的信封，早已双手颤抖，老泪纵横，彻夜无眠。

这个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接待过数百位上海游客，凭什么偏偏选择今天这个场合“失态”？

这个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她为什么面对那么多游客却一下子扑向他？

这个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什么也看不见，扑向他却没有拥抱他，而是拚尽力气抱住他的孙子，哭喊着叫孙子为“华辰·周”？

难道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提到的中国小伙周华辰就是自己的大学同班同学！当然中国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可是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所说的年代、学历及其他信息与自己的同班同学周华辰完全相符，这绝对不是一种巧合。记得当年吴受相的同学兼好友周华辰曾经颇为骄傲颇为得意地向他吐露过，苏联列宁格勒市郊的一个叫做瓦莲京娜的姑娘对他有了好感。只是他们的的恋情在同学中隐藏得很深，只有吴受相略知一二，其他同学与系里老师一概不知道。

想到这儿，吴受相都不敢相信此次俄罗斯之行竟会有这样的机缘。因为那一届大学毕业生，毕业以后就被集体派往不同的农村搞四清，一直到四清运动结束才分配工作。吴受相是因为当时上海急需物理教师而直接分到上海某中学的，其他同学分配到什么地方什么单位，他们相互都不了解。据说有的去了新疆，有的去了内蒙，有的去了东***自治州。有的进了部队、消防队、兵工厂去当文化教员，也还有少数人进了各级政府机关当了秘书。

总之，大学毕业五十多年，当年的大学同学除了同在上海工作的以外，其他人从来没有再相聚过。偶尔三五同学见面回忆大学时代，也从来没有人再提起过大学毕业前就已去逝的周华辰。周华辰长的什么样子，在吴受相脑子里已经淡薄得如同一张尘封百年的写意画。

吴受相已经无心再认真对待后面的旅游项目，只能走马观花一带而过，恨不得第二天就飞回上海，以便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匆匆回到上海，吴受相感觉自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老伴更是觉得他如同摊上百年不遇的大旱而蔫了的秧苗，无精打采，一言不发。儿子吴尚舟则以为是老爸年纪大了，一路舟车劳顿，精神不振是自然的。

孙子吴无明到是照样异常兴奋，在全家人为他们的凯旋而举行的丰盛晚宴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克里莫林宫的高大庄严，到莫斯科大学的朗朗书声，再到瓦涅河的秀丽风光……。最后说到圣彼得堡私人别墅里的“艳遇”，吴无明两眼放光，眉飞色舞：

“我居然得到一位奶奶级资深美女的热情拥抱，她将我当成了她的过气情人，不对，是过期情人！”

刚说到这儿，坐在对面的爷爷一个劲儿的对他使眼色，意思是不要再往下说了。可是兴头上，吴无明根本注意不到爷爷的暗示。还是继续着他的故事：

“一个叫做华辰·周的中国大学生，曾经与这位俄罗斯资深美女谈过……”

吴无明终于注意到爷爷用眼神反复暗示，这才关起了话匣子。后面关于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如何痴情，如何终身不嫁，如何双目失明，又如何委托他和爷爷回上海寻找周华辰的事就都咽到肚子里去了。

为了不让家里人为他担心，吴受相尽量克制自己。强忍着让自己从极度的不安中平静下来，努力地回忆着五十多年前的一幕幕。点点滴滴仔仔细细，如同过电影一样，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吴受相、周华辰他们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考进大学的。据说，周华辰是因为在不该生病的时间里生了一场小病，发烧烧到将近40度还去参加高考，结果发挥失常。原本可以考上清华北大等一流大学的，最后只能被这类非重点的地方大学录取。

周华辰是随父母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内地建设而从上海迁往H省W市的。因为小时候比较娇惯，所以身体不算很壮实。能到离家很近的本市大学就读，也不失为一种理智的选择。

进学校第一学期，周华辰就受到指导员老师与系主任的关注，因为各门功课的授课老师都一致反映，周华辰有着过人的天赋。高等数学、普通物理、外语，他都是全年级第一名。有一次摸底测试，老师只出了四道题，全年级的优等生只做出了其中的两道，而周华辰却在规定时间内将四道题的完美答案全部呈现在老师面前，这太出乎命题老师的意料了。因为最难的那两道题的解题思路已经超过研究生的思维水平，低年级的学生是不可能当堂完成的。

到了大二，学校开设理论力学课了。这是一门对数学基础要求非常高的课程。一般同学能够跟上进度，做好习题集中大部分习题就已经很不错了。可周华辰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自己找资料，独立设计实验，建立理论模型，写出了一篇8千字的论文。论文对近40本苏联各大学的《理论力学》教材中关于“牛顿碰撞定律”的若干结论提出了质疑。同时还纠正了500页的日文版《物理实验大事典》中一组错误的实验数据。

论文写好以后，得到系里最牛逼教授的高度评价，认为这是自建校以来本科生中最杰出的科研成果。

紧接着，周华辰又一鼓作气将论文翻译成俄文，寄到苏联《莫斯科大学学报》。没用多少时间，《莫斯科大学学报》就全文发表了。这在当时的全校师生当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周华辰不仅理科成绩突出，同时又是中国古典诗词爱好者。他写的古体诗让本校中文系的老师都刮目相看。中文系学生组织的古诗词沙龙，邀请他参加并担任副理事长。

1965年年初，为庆祝中苏友好和平互助条约签订15周年，学校组织一次古诗词大赛。周华辰填写了一首《蝶恋花》词，一举夺得大赛金奖。

《蝶恋花》原文已经无从查考，但让人难以忘却的是，他将瓦、莲、金、娜、华、辰六个字打乱顺序，嵌到这首词的的60个字当中。表面上看，这是一首歌颂中苏友好的绝妙诗作，而在周华辰的心中，却是一首讴歌他与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爱情绝唱！只是当时没有一个人能够察觉出来。

提到周华辰与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恋情，这不能不想起前苏联驻上海总领馆。

打从吴受相他们进大学开始，为了让非外语系的学生学好俄语，学校与前苏联驻上海领事馆领事联系，请领事先生在苏联莫斯科及列宁格勒两市征集数千名大中学生的姓名与通讯地址，然后交给学校学生会。学生会将这些苏联学生的姓名与地址打印成一张张小纸条，再让中国学俄语的大学生自愿抽取。要求中国的俄语学生主动用俄语给苏联学生写信，建立稳定的书信联系，以促进中国学生更好的学习俄语书面表达能力。

当然，大多数中国学生因为不能持之以恒，或者对方没有耐心很好配合，这个活动能够坚持下来的并不多。没有想到的，周华辰不但坚持下来了，还收获了苏联美少女的爱情。一直到周华辰即将大学毕业，他们之间的鸿雁情书都没有间断过。

想到这儿，吴受相的思绪一下子回到56年前的春夏之交。江南小城，赭山脚下，镜湖岸边，一所风景秀丽，环境优雅，历史悠久，学科齐全，师资力量雄厚的师范大学。一天中午，一群即将毕业的物理系大学生在学校体育场大草坪上拍摄以班级为单位的毕业照，站在自己身后的就是周华辰。

由于天气很热，拍完毕业照以后，全班同学相约去学校南大门，距离南大门不到50米远就是碧波如银的镜湖，他们准备去镜湖冲凉兼学游泳。

那时候不像现在，连大学里也没有室内泳池。学生学游泳，都要去镜湖这个天然泳场去训练。游得特别好的也可以到长江里去一试身手。

镜湖，这个城市中心的圆形人工湖，直径约一公里，最深处水深不过2.5米。它就像镶嵌在繁花似锦、绿茵滴翠的百花坛中央的一面镜子，映照着洁白如玉的高天流云，煞是撩人心扉。

为安全起见，体育老师在组织学生学习游泳时都将水性较好的学生与尚不识水性的学生编成一对一的活动小组，活动地点就选在紧挨学校南大门的那一段岸边。并规定学生练习游泳时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离湖岸8米以内。因为离岸8米以外就是深水区。

这天中午，按照延续多年的配对关系，吴受相与周华辰配成一组。一个大班50人，共25个小组，他们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同时来到泳场。

大约活动了半个小时以后，作为“老师”的那25个水性好的同学提议，让作为“学生”的那25个同学在湖边老老实实呆上十来分钟，等他们快速游到湖对岸返回以后再继续进行“互帮互学”活动。作为“学生”的那25位同学也都同意了。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作为“老师”的那25位同学齐刷刷地从湖对岸游回来了。

当大家准备继续按最初的一对一的关系学习新的动作时，吴受相发现，周华辰不见了。水里、岸上都不见周华辰的身影。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全班同学一起扯破嗓子叫:“周华辰——”可是就是没有回音。

这可不得了了，全班25个会游泳的同学一起行动，越界去8米线以外的深水区潜水寻找。最后，有两位同学同时发现周华辰已经沉入深水区的湖底。

他们立即将周华辰救出水面，先是将他扒在岸边的一条长凳上控水，然后抬起他飞一般地跑向仅几十米远的一家二甲医院。进了急诊室以后，医生发现，周华辰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周华辰再也没有醒过来。

全班同学及学校老师的悲痛与婉惜可想而知。特别是吴受相，多少年一直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只是年代已经过于久远，周华辰的后事（包括他的遗物）处理过程，吴受相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第五章

吴受相手里拿着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递给他，并让他寻找周华辰的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按照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交待，他可以在回国以后，将这封信拆开，看看当年的周华辰到底给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写了些什么，可是既然斯人已逝，又何必再去捅开这层窗户纸！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也许并不知道，周华辰就是自己当年的大学同班同学，更不可能知道，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白马王子其实早已不在人间。他必须要尽快地通过现代通信手段将这个信息告诉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让她将自己那颗跳动着的永不放弃的青春旋律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吴受相突然想起自己的那张已经尘封56年大学毕业照。他从一个大书柜的最高层找出一大摞老式相册，这些相册里面保存着他及他的夫人年轻时拍的各种纪念照，虽然自工作以来，已经搬了七次家，扔掉了太多的破旧物品，但这几本相册却始终跟着他们不离不弃，尽管他们从来也不去翻看。

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从几千张老照片中找出那张具有特殊意义的毕业照。

已经发黄甚至已有部分感光层剥落的毕业照，主体部分依然非常清晰。前排主要是系领导、各科授课老师及班上的女同学，自己站在第二排右边第五的位置，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周华辰站在自己的左后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照片中站在自己身后的哪里是什么周华辰，分明就是自己身边的孙子吴无明！

打从吴无明出生到长成如今的大小伙子，全家人都说孙子的眼睛像他爸爸像极了，双眼皮、浓眉毛；鼻子和嘴巴像他妈妈，鼻梁高，鼻翼宽，嘴唇薄。至于额头，与家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额头大，发际线特别高，所以他才有如此聪明的脑袋。

可是现在对照周华辰的大学毕业照，吴无明与周华辰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如果说，安徽合肥市肥西县洪桥乡龙嘴村的“中国普京哥”罗元平与普京总统的长相相似度是百分之八十的话，那么吴无明与周华辰的相似度起码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这让吴受相惊出一身冷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吴无明明明是自己的亲孙子，但孩子的智商却高出自己一大截。想当年，自己与周华辰虽是同一届别同一专业的同班同学，但论智力，他给周华辰当助手都不够格。而孙子吴无明的智力却绝对在周华辰之上。现在又发现，孙子的长相与周华辰高度相似，吴无明简直就是周华辰的复制品，21世纪版的周华辰！

再联想到，吴无明的智商和身体条件都很好，却是那般抗拒下水学游泳。而且一提到学游泳，就会做恶梦，梦中总喊着“惊呼、惊呼”，哪里是什么“惊呼”，更不是“京胡”或者“金壶”，现在才知道，那分明是在说“镜湖”，周华辰发生溺水事故的镜湖！

用自己现有的知识，吴受相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这其中的奥密与诡异！

难道，难道孙子吴无明就是英年早逝的周华辰的灵魂依附，或者叫转世灵童？科学界到是早有这种说法，但一直到现在，这只是一种猜想。还没多少人相信有什么灵童转世，更没有一个人发现具体的实证。

吴受相意识到，对自己的家人来说，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他得将这张毕业照尽快的销毁掉，绝不能让儿子儿媳包括自己的老伴看到。否则可能会出大问题！

更不能让外人知道，因为他绝对不能让孙子成为“灵童转世”科学的小白鼠或者各路媒体的摇钱树。

但在毕业照销毁之前，他得悄悄地翻拍一张数码照片，并立即通过微信发给圣彼得堡的女导游，让她及时转给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看一眼。同时告诉女导游，她姑妈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华辰·周早已在1965年4月就因溺水而去世。

一俟有女导游的回音，他就会将手机中的照片删除，绝不保留一点痕迹。吴受相一边想着一边完成这一连串动作。

大约没超过半个小时，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侄女，圣彼得堡的女导游就回信了。原来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因为这次与上海客人的意外会晤，就陷入了极度的兴奋。她虽然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依旧认定，她拥抱的那个中国小伙子就是华辰·周。

她再也无法入眠，无心进食。两天两夜，她连一口水也没喝。

她拿出几张16K打印纸，用她那使用了五十多年的派克钢笔，在纸上急速地写着什么。歪歪扭扭写了满满三张纸，再回到床上躺下。然后紧紧地抱着枕头，陶醉在无法形容的从未有过的幸福之中，“呜啊呜啊”地叫个不停。

次日清晨，女佣发现她已经死在那张一个人睡了55年的双人床上。

这就是说，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小姐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与华辰·周照面，哪怕只是一张发黄的照片。

对于这一结果，虽然吴受相不是当事人而只是一个“旁观者”，但吴受相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震撼。他也陷入了极度的悲伤，极度的困惑，极度的彷徨。

吴受相病倒了。好在有老伴、儿子儿媳的精心呵护，吴受相只是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基本恢复了。

至于吴无明，虽然依旧十分自信，十分快乐，十分专注于自己的学习，但在处理完功课、弹完钢琴后，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形象还是不自而然地在他的脑子里翻腾起来。

您想啊，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对身边事物的敏感度绝对不会低于一般人。在圣彼得堡郊区的那幢别墅里，那个与他毫无关联双目失明的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突然一下子扑向他的怀里，并将他死死抱住，让他那么个壮实的小伙子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这个中缘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不是因为那次交流，他的发言与众不同？

其他的游客在介绍上海的发展与变化时，都是在谈，上海浦东的高楼如何直插云天，上海的地铁磁浮如何四通八达，上海的高架立交桥如何如蜘蛛网一般密集，上海的世博会如何吸引四方来客，上海的苏州河如何从一条臭水沟变成最具特色的观光景带。

吴无明的发言则不同，他是从上海人的一张床谈起。他的爷爷，他的爸爸，直到他自己，每一代人的那张床都不一样。爷爷刚来上海时，是住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用一块废弃的门板搭成的单人床。到爸爸那一代，一家几口人挤在一间小阁楼里，爸爸与姑姑分别住在双层吊床上，好动的爸爸经常半夜里从上铺翻滚下来，每一次都让一家人吓出一身冷汗。而他自己，现在是一个人一间十六平方米的卧室，睡的是五尺宽的席梦思，另外还有一间十二平方米的独立书房。

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与那个对吴无明来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周华辰有过三年多的书信往来。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那个周华辰一定也是上海人，他在书信中一定聊过他们那个年代上海人的衣食住行，甚至也聊过上海人的那张床？这才使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一口咬定他这个吴无明就是周华辰。

吴无明给自己的解释可谓是情理交融天衣无缝。

可是有一点，他还是想不通。那就是导游小姐，也就是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侄女，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吴无明不是华辰·周，而是一个中学生以后，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仍然固执地要将华辰·周写给她的信交给自己，并且请求自己回国后帮她寻找与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的周华辰！

有一天，他乘爷爷如厕，悄悄地跟进厕所，十分诡异地对爷爷说，

“我有一种预感，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可能已经离开人世了。”！

爷爷非常惊讶，问，

“你根据什么作这样的判断的？”

吴无明说，

“因为那天她与我拥抱时，她的体温起码比正常人的体温低了1.5度。”

其实，吴无明说这个话的时候，正是那位导游小姐跟爷爷互通微信的前一天。说明吴无明比爷爷吴受相，早早地就知道了瓦莲京娜 ·斯米尔诺娃的悲剧结局。

到此为止，故事并没有结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