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痕——我的知青往事（八）

文道六十

美篇平台上有关下乡知青的文章和图片犹如繁星般丰富多彩，参与话题的人数之众、涉猎区域之广、记录事件之泛、时间跨度之长皆令人瞩目。我作为全国1700多万城镇下乡知青之一，是那场浩大运动的亲历者，那些个劳其筋骨、晒其体肤、起五更搭黄昏、面朝黄土背朝天、与天斗与地斗的日复一日，那种身心俱疲、前途渺茫、无助无望的苦涩岁月，像一抹橡皮涂擦后留下的模糊印迹留置在脑海里，经年难忘。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的日日夜夜，我不想拾人牙慧流水账般的再去描述它，只想把自己记忆深刻的几件往事简要记述，一事一议，独立成篇，参与话题一叙。 八、我为她鸿雁传书，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农场的团支部书记是一位比我们知青大不了几岁的女职工，姓崔，是农场老工人中年纪最小的俩人之一，都叫她小崔。我们下乡时她也就二十二三岁吧，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年纪，却由于刚刚受到一个党内警告处分，思想沉闷，情绪低落，总是心事重重、孤独漠然的样子。初始的一段时间，她和知青们鲜有交流，加之处分之事的公开化，我们对她的印象很淡薄甚至不佳。 下乡近两年了，许是上级有要求吧，要在知青中提拔干部，我被安上了一个场妇女主任的头衔，便从七八个人住的大寝室搬出，与小崔支书同住在了场干部居室。居室位于场部办公排房最西头，隔着一个大空场子（我们开会学习的场子），斜对面是食堂。开饭时，川流不息的职工打饭都要从我们房屋的屋山旁经过。在这近两年的劳动生活中，知青已与场里的老工人打成一片，尤其女知青与几个年轻的军嫂职工，更是关系密切。对小崔支书的印象，也由于她的淳朴善良、吃苦耐劳、待人诚恳，性情温和而逐渐改变。 我升居与她同住一室，比其他知青的住宿条件都好，很知足，心情自然也是放松的。每个疲惫之极的晚上，倒头便呼呼睡着了，和小崔聊天不多，几个月下来，也没有更深的了解。 夏季的到来，夜晚蚊虫肆虐，常常叮咬的睡不踏实。有天半夜忽然从对面的床上传来嘤嘤的哭泣声，细听是小崔在低声啜泣。我不敢惊动她，屏住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没有被她察觉。一连几天，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现在处分的事情已过去两年多了，还有什么伤心的事，让她压抑痛苦到如此地步？我心里充满了疑问。 日久见人心！朝夕相处，小崔看出我不是一个是非之人，终于在一天的深夜向我敞开了密封的心扉：崔家位于县城最边远的农村，属于典型的穷乡僻壤，与当时大多农民的生活一样，家境十分贫寒，姊妹几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了糊口也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十六岁的她就进农场当了一名农工。几年间，在场里老工人的带领和关爱下，她任劳任怨，积极肯干，靠近组织，要求进步，很快的入了党、提了干，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青年干部，也由一个瘦弱乖巧的少女出落成了一个成熟腼腆的大姑娘。这一切，都被场里一名青年男职工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这位男职工，为逃离家庭包办的不幸婚姻，由几十公里的外县跑到我们农场参加了工作，他常年不与老家双亲书信来往，更不回老家与妻子见面，连逢年过节也呆在场里独自度过。几年下来，对小崔的感情，由起初的同情怜爱逐步上升为臆想情爱，直到冒险给崔写了一封信，表达了他对名存实亡婚姻的厌弃和对崔的爱慕思念之情，小崔才知道这个人在苦苦地单恋着她！还没等回信亮明自己拒绝的态度，场里已传出了“团支书与有妇之夫谈情说爱”的风言风语（那时婚外恋一词还未出现）！这在政治挂帅生活严谨的时代背景下，党员干部中居然出现如此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一个温顺柔弱的女子竟敢做破坏他人婚姻的事情，在场内像一枚重型炸弹轰然炸裂，全场人都惊愕了！ 场党支部副书记立即找小崔谈话，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的要她承认和那位男职工的不健康关系，劝她“狠斗私字一闪念”，深挖头脑中的资产阶级思想，向不良情调开火，向组织交代所犯错误的证据等等。小崔是一个思想单纯、心地善良、忠于组织、有理想有抱负的革命青年，几乎没有考虑，便老老实实的把那封“暧昧信”坦白的交给了代表党组织的副书记……厄运从天而降！在小崔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纸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决定，把小崔钉在了耻辱柱上！同时还暂停了她团支书的职务和工作，令她反省一年，以观后效。…… 那天夜晚当小崔声泪俱下的给我讲述之后，我深为她的悲惨命运动容，泪洒枕巾；同时又为她鲁莽的处事方式感到冤枉，也为早先对她的误解而内疚。悲天悯人之情油然而生，从此我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农场时期的合影照从前至后：崔云、我、新月（知青）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处分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给小崔带来了可悲的结果：县城和整个农业系统都知道了她的丑闻，已是二十五六的大龄青年了，却极少有人关心她的个人问题——给她介绍对象。即使有人介绍，人家一打听，找个借口便推掉了。处在这样困境中的她有口难辩、孤立无援，能不郁闷不伤心不绝望吗？我好想好想帮帮她。 机会来得有点偶然，那些天几乎是同时，分别有人给她介绍了两个对象：一个是在县城百货公司上班的晏同志，出身好、政治可靠；一个是在县农资公司工作的小王，长相英俊但出身不好。小崔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机会难得，两个都要抓住，看哪个更合适吧！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先去见晏同志。 在城里见过面，当时俩人都满意对方的条件。可是，回场一个星期了晏同志也没消息。我替小崔焦急，便带着小崔询问的手笔，收工之后急匆匆的（步行）赶往五华里外的县城，去见晏同志，想问个究竟。晏身材高挑、面相白净，颇有几分儒雅风度。当他知道我的来意后，表情淡然，很不自然的接过信，仍然不置可否。看他态度模棱两可，没等他打开信笺，我便告辞了。几天过去，依然没有接到他的回音……这场恋爱就在晏的不了了之中无疾而终！ 如果说那次是我为小崔鸿雁传书的预热，之后她与小王的恋爱才是真正的传书开始。 晏同志没消息了，我鼓励小崔马上与小王接头，小崔开始没有信心，由于不言而喻的原因断送恋爱的打击，使得她犹豫不决，唯恐受伤的创口再次戳破，更何况小王整整比她小了四岁！ 不了解小王的情况我心里也没底儿，为了不留遗憾，我四处打听，得到了小王的信息：原来他父亲是我们高中的化学老师，曾被打过右派。那个年代，这种家庭出身的子女找对象一般不会有啥挑剔。心里有了底儿，我鼓动小崔大胆尝试，撞撞运气。令人惊喜的是，他俩竟一见钟情！由此开启了白头偕老、恩爱终生的历程！ 那段时间，是小崔最幸福的日子，也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他俩每周一次的书信收发传递，全靠我这个没有编制的邮差。 人逢喜事精神爽！酷暑盛夏，下午放工后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放下锄头，我便从场里出发了。一路上，兴致勃勃，脚下生风，好像路边的庄稼都在向我点头致意！按照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把信带过去再捎回一封。往返十华里的路程，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燥热和疲惫，饥饿和干渴，在轻松快活的情绪里全跑的无影无踪了。…… 1975年9月份，我被招工离开了农场，小崔和小王的热恋还在继续着，直到喜结连理。…… 写到这里，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里一一掠过，农场至县城那段鸿雁传书之路以及路两边的庄稼地、村庄、河沟……，像一幅画卷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心胸起伏、感慨喷涌，泪水在脸上流淌，码字的手在颤抖，我只得住笔，用简要的几句话作为本文的结尾了：小崔——崔云，我的好朋友，我的知心姐姐，妳已离世十个年头还多了，我一直怀念妳！为妳，别的我做不了啦，唯愿这篇拙浅的文字化为缕缕青烟，携着我深深的哀思飘向遥远的妳，以表我心底浓浓的缅怀之情！ 进城五华里的路程，能赶上乘坐场里的小手扶，是很幸运的事儿 我们知青和老工人打成一片的合影前排：老工人；后排：知青 下乡二十周年聚会 图片中间的小屋，是当年科技班女生宿舍。那里留下了我们的笑声歌声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