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新兵生活

静观自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又到了八一建军节。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四周年之际，老兵们饱含深情望军旗，心潮澎湃行军礼，以各种形式纪念这一伟大的日子。此时此刻，我迈出的人生第一步——新兵训练，又浮现在眼前。

　　我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那是大跃进的火红年代，三年自然灾害的初年。上小学“备战备荒为人民”，上中学到处都是大字报，上高中“批林批孔”复课闹革命。高中即将毕业时，参加了解放军，穿上绿军装。

　　1974年12月，在距高中毕业还有两个多月的时候，部队到我户籍所在地征兵。我应征报名后，通过体检、政审、家访，终于接到了县人民武装部发给的入伍通知书。当年到我们县接兵的有陆军38军、27军和海军北海舰队等单位。我被分配到海军北海舰队。

　　12月25日，我们到外贸仓库领了被装。由于海军服装即将换装为74式军服，我们这次发放的是65式陆军服装。在回家的路上，我精神抖擞，崭新的军装引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出发时间临近，我到学校向老师、同学告别。班主任杨老师送给我一个笔记本，并题写了赠言，我一直保存至今。

　　12月30日下午，我们200名新兵在文庙西侧的师范学校操场集中。列队报数，首长训话，并宣布乘车要求和注意事项后，浩浩荡荡地向火车站进发。

　　老家小县城，一群刚换上新军装风华正茂的热血青年，掩饰不住兴奋和期盼的眼神，等待即将踏上军旅生活的征程，同样等待的还有他们的至爱亲朋。进站了，开车了，亲人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家乡的山水田园渐渐远去，青春和梦想从这里启程。告别家乡，带着亲友们的叮咛和期盼，雄心勃勃、满怀憧憬的我们，期待接受军营的洗礼，在人民军队这座钢铁熔炉里百炼成钢，走出一片人生新天地。

　　我们这批新兵的运送，与当年大多新兵到部队坐的是闷罐车不同，我们乘坐的是绿皮客车，相对比较舒适。中途在济南火车站吃了一顿饭。于1975年1月1日凌晨，到达了目的地青岛女姑口火车站，然后整队步行到达军营。

　　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进入军营首先听到的歌声是：“我参加解放军穿上绿军装，我走进红色学校，扛起革命枪。鲜红领章两边挂，五星帽徽闪金光。红色江山我保卫，五湖四海胸中装，忠于人民，忠于党，牢牢握紧手中枪。”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兵了，一名真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到达新兵营地，也就意味着新兵训练生活拉开了序幕。“嘀哒，滴—滴哒……”。每天清晨，嘹亮的军号声响过，在班长带领下，在“一二一”出操的口令和“一、二、三、四”的呐喊声中，我们开始了一天的训练生活。新兵连的生活，一切都是全新的。点名，连名带姓，要回答“到”。凡遇见穿四个兜、戴大檐帽的，要喊“首长好”，行军礼。吃饭前要列队唱歌，开饭要等一声令下，才能动筷子。晚上十点熄灯，必须准时钻进被窝，还不许说话。睡觉没有枕头，把换洗衣服用包袱皮裹好就当枕头了。每周日晚上的班务会，每个人挨个汇报个人生活训练情况，推荐好人好事，班长进行讲评和总结。白天，我们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夜晚，围坐在一起学习三大条令，学唱军歌，用革命理论武装头脑，爱党爱国爱军、为人民服务、共产主理想教育，那是必需的。

　　内务方面的训练。这项训练内容主要教会新兵在部队如何去整理自己的内务卫生，需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以及班级内的卫生标准是什么样。这些都是在部队生活的基础，也是作为一名军人首先应该学会的基本内容。

　　叠军被，那是军旅生涯的必修课。班长演示叠被要领时，全神贯注，动作十分娴熟。折被、压被、掐被、抠被角，柔软厚实的棉被，在他手上转眼间叠成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豆腐块。之后，我们这几天开始了风风火火的“豆腐块大战”。新兵们各显身手，用水把被子面喷湿，里面的棉花掏实、压薄，把边线捏出来，一番动作，愣是整出一个个外型方整棱角分明的豆腐块来，还蛮像回事。内务卫生要求很严，从铺床单到豆腐块的被子，从脸盆牙具到鞋帽大衣腰带的摆放，从衣服、毛巾的折叠到水壶背带的缠绕，一点一滴培养军人的优良作风。白净的床单和齐刷刷海军灰豆腐块，处处透露着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军营文化特色。

　　队列方面的训练。是按照队列条令规定的内容进行的各种制式动作训练。其目的在于培养良好的军人姿态，严整的军容，协调一致的动作，整齐划一、令行禁止、雷厉风行的作风和严格的组织纪律观念，为技术、战术训练奠定良好的基础。主要是锻炼军人的形象、气质，纠正大家在家养成的弯腰驼背等坏习惯，让腰杆变得挺拔。队列训练科目包含的内容很多，仅单个军人队列动作内容就有：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跨立，立正、蹲下与起立、敬礼，礼毕、脱帽与戴帽、行进间转法、 行进与立定。这些内容是当兵的最基础内容，军姿站的好坏，将直接影响队列训练中其他内容的完成。

　　队列训练，也是新兵训练中最苦的一项训练。一天下来，常累的腰酸腿疼，趴在床铺上就不想动弹。我们以前在学校学军时也练过队列，但与队列条令要求比起来，光甩胳膊踢腿就够让人整一壶的。刚开训，我战友们在队列里左右脚迈错，胳膊跟腿一顺，后面人踩着前面人脚后跟，左右转转错方向的等等，真不少见。班长不厌其烦的给我们喊口令，做示范，纠正动作时，按照条令标准一个一个从脚到头，抠我们的动作。挺胸抬头，向左、向右、向前看，齐步、正步、跑步走，说话得喊，唱歌得喊，口令得喊，训练得喊。卯足了劲儿练军姿，挺着腰杆摆臂踢腿练队列。十天半月下来，不见了当初的松散拖拉样，站有站姿，坐有坐相，走有走样，喊声如雷，雄赳赳、气昂昂，颇有份革命军人的精气神。

　　半自动步枪的瞄准与射击训练。新兵打靶每次使用子弹的数量一般不会超过5发，而且多以100米卧姿射击。在正式打靶前，通常会进行两周左右的瞄准训练，以及对整个打靶流程进行演练，以确保新兵对于枪支的熟练度以及打靶的安全性。

　　盼望己久的钢枪发下来了，这可是只在电影上看到过的真枪。大操场上，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练刺杀、射击，个个生龙活虎，朝气蓬勃，挥汗如雨，不甘居后。射击训练，最能勾起新战士的魂来。先是瞄靶训练，瞄着瞄着，手就不安分起来，拉枪栓、扣板机声不绝于耳；瞄着瞄着，时间久了抱着枪犯起了迷瞪。有好显摆者，弄了块半截砖头，吊在枪管上练臂力。

　　投手榴弹训练。这个科目练的主要是新兵胳膊上的力气，还有运用手腕的巧劲。平常训练或者考核所使用的都是教练弹，一个木把，一头有铸铁，投掷的距离要求是30米合格。而实际上，手榴弹投掷这个科目在新兵下连前都会有实弹投掷。根据兵种和单位的不同，投的数量也不一样。

　　投弹训练，其实也是一项比较辛苦的训练。训练中，使用和真手榴弹一样的教练弹，反复投掷，直线距离要达到30米以上。为了练习摆臂动作，还要拿背包带绑在树上，反复拉甩，掌握要领。练习一天，连碗都端不起来。可以说，投弹训练拼的是力气，大部分战士身强体壮，一点也不费劲，出手就是40米。可怜我虽然个子不矮，但臂力欠佳，使出浑身的劲，最多投个30米远，达到及格水平。

　　真枪实弹的打靶开始了。我们打靶的目标是人体半身胸环靶，距离100米，要求第一练习卧姿射击。乒，乒，乒，靶场上枪声响个不停。眼看就要轮到我们这一组了，这时的心跳得更厉害，真的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我双手按在胸口上对自己说：要沉着，冷静，千万不能出错。开始射击的口令刚一下达就听“乒”的一声，不知道是哪位兄弟心急先放了一枪。听枪声那个脆生劲儿，有经验的老兵都能猜得到：脱靶了。正在猜想中，我的手指头也不听使唤了，还没等瞄好不知不觉中也来了个脆生劲儿。不好！一心真的不可二用，这就是心不在焉。定定神儿，进行几分钟的自我心理调整，非常顺利地打完了后面的四枪。

　　手榴弹实投，是一项既兴奋又紧张的训练，因为这项训练危险系数大，大家格外小心谨慎。我们的手榴弹实投是在大沙河进行。“报告，投弹准备完毕”！“投”！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撤步引弹、挥臂扣腕、隐蔽防护，投弹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向目标点，“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回荡耳畔，一股浓浓的硝烟味扑鼻而来。投弹成功！

　　行军与战备训练。新兵训练阶段的行军，一般都不会走得太远。打着背包，在营区周边，让新兵体会战备拉练的感觉。另外，新兵训练期间会有紧急集合，练习打背包，是必学的科目之一。而这一科目，也往往会成为当过兵的人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我们当年睡的大通铺，人挨人，挤着挺暖和，摸黑打背包可就热闹了。每当夜晚熄灯后，战友们都会保持高度的戒备。有时发现有紧急集合的迹象，裤子自然是不会全部脱下，连背包绳都事先打好结卷成一卷，放在枕边。打背包，不允许开灯，要求在五分钟的时间内，所有人员全副武装跑到操场上。头一次紧急集合，大家因为紧张，丢三拉四，洋相百出:有找不见衣服急的大叫的，有背包上忘插上鞋的，有挎包毛巾忘带的，有衣扣上下错位的，有提着裤子跑的，更有摸黑穿错鞋的。还有裤子穿反的，左右脚鞋穿反的，没系鞋带或鞋提在手里的，背包没打好只好抱在怀里的，背包打得松松垮垮，没跑几步散架了的……

　　在大操场列队整齐报数后，队伍向外场跑去。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到停机坪停下来。连、排长、班长集合队伍检查，大家气喘吁吁，一头热汗。有的战友背包跑散了，是抱着被子听讲评的。我当时由于内心紧张，起床比较急，跑了没多远就觉得呼吸短促，眼晴直冒金星，到外场停下时，已感到体力不支。回到营区，大部分新战士像逃难一样，一次严肃的军事行动，事后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第一次站岗，有一种特别神圣的感觉。身穿绿军装，肩挎钢枪，无人处，摆一通从电影上看来的威武造型，自我陶醉一番，感觉好像也威风八面起来。但在深夜一个人站岗，刚开始还是有些害怕，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紧张。新兵站岗还最怕半夜三更换岗。夜深人静，正是睡意正浓的时候，叫醒睡眼惺松的战友，把温暖留在悟热的被窝。一弯明月下，大地静悄悄的，查哨的干部走近警卫目标，暗处的哨兵突然发问：“口令”！答“长江”，再答“黄河”。哨位上的新兵，在寒冷的冬天，忠实地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守卫一片祥和与安宁，守护一轮旭日冉冉升起。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新兵生活虽然没有现在好，但已经比老百姓强多了。那个年代，部队的粮油肉蛋菜实行定量供应。据说当时新兵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0.48元，每月45斤主粮，分别为面粉35%大米35%粗粮30%，粮食基本0.14元左右，每人每月1.5斤猪肉，1斤鸡或鸭蛋，2斤食用油。主食一般就是米饭和馒头。馒头基本是用白面和玉米面一起蒸出来的，有点泛黄。米饭是大米、小米掺在一起的二米饭，很多时候还是单独的小米干饭。因为是陈年小米，蒸出饭来小米没有粘性，散的就跟鱼籽似的，不太好吃。菜一般都是白菜汤，炒芥菜疙瘩丝。偶尔也能吃顿包子、面条。当时，听说空勤灶的伙食标准每天2.50元，地勤的伙食标准每天0.90元，干部灶的伙食标准每天0.50元，大灶的伙食标准每天0.45元。

　　入伍一个多月后的2月11日，我们迎来了乙卯年新春佳节。我们刚离开家到部队的新兵，互相之间也还不是太熟悉，过节放假难免会想念家乡、想念亲人。大年初一，吃完早饭，很多战友趴在床铺上给家里或同学、朋友写信，有的去其他连队找老乡聊天，有的洗衣服，也有许多人抢着打扫院子，打扫厕所，争做好事，表现自己。炊事班通知各班，今天过年，中午吃饺子，炊事班负责分配各班面和饺子馅，各班自己包好来炊事班煮。大家一听高兴起来，暂时把想家的念头放下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在家时不是过年，也很少吃顿白面猪肉饺子，到部队没多少天就能吃到饺子，大伙儿都很开心，把想家的事也忘了。

　　自从新兵入营，新兵营区旁边的柏油路也干净了许多。每天天不亮，起床号还没吹响，就有战友悄无声地起床，抡圆了臂膀哗啦哗啦地清扫马路了。后来的人急了，抢过扫把接着扫，这可是新兵们争取进步的常用手段，哪能放过一件好人好事和班长口头表扬的机会。有的战友为积圾要求进步，有时还会把扫把藏起来，归自己使用。星期天帮灶，新战士都争着去。但那大锅大铲大案板不属于我们，炊事班往往只会给新兵派些摘菜、洗菜、擦桌子、扫地、洗碗、洗盆等没档次的粗活。

　　新兵营的管理虽然非常严格和规范，但也是丰富多彩的，在业余时间或周日、节假日，连队除了组织学唱革命歌曲或组织联欢活动外，有时也会安排新兵轮流去市里游玩。一大早，几个战友一起从女姑口火车站坐上市郊车，途经沧口、四方等站，一个小时左右就到市里了。下车后吃点早餐，就溜达到海边了。一天时间，游游景点、逛逛街、买点东西，吃份美食，特别是照个相，成了一种享受。我们去的最多的还是栈桥、鲁迅公园、水族馆、中山公园等景点。

　　在新兵连，一天当中，大家最急切的就是能收到来信，特别是在训练、学习结束后返回宿舍，能看到来信是件幸福的事儿，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拿到信件后，有的战友会当即打开看起来，有的会利用一些自由活动时间拆开仔细阅读，然后静静的坐下来写回信，很多喜怒哀乐都会在收寄信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亲情、友情、爱情在这里，也有了些浪漫的情感传递和故事。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火热的新训生活落下帷幕。经过整训后的新兵，脱胎换骨，初步完成了由老百姓到革命军人的转变。经过新兵下连分配，有的去了师机关直属队，有的去了两个飞行团和独立大队搞机务保障，有的去了两个场站搞后勤保障。我和另外三位战友分配到飞行团司令部记时班，担任记时、通信、公务三项任务。

　　新兵训练，是每一个军人军旅生涯的第一步。当我们步入军营，在为部队注入新鲜血液的时刻，从心态、行为、习惯等方面，都会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历炼。经过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会让我们逐渐摒弃在地方上的一些行为与习惯，从精神和思想上向一名合格的军人靠拢。训练中，有苦有乐；生活中，有泪有笑。我们真切感受并体会着。如今，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再次回首时，自己对人生第一步--新兵训练，还是记忆犹新。

注:图片源自网络，致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