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个被悲伤击垮的父亲

燕子溪

<p class="ql-block">前面写了一篇关于水灾的文章被风沙了之后,心里很愤懑,好几天都不想写东西。如果不能自由地表达,那表达本身就无意义。一篇欲言又止、自我阉割过的文章才能发出来不被删,不仅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的不尊重。虽然,这一切非我所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近心情不好,出去走了几天,零星地看了一些新闻,纷乱复杂,热点更替的速度也极快,感觉世道已经残酷到上一秒还是关注焦点下一秒就被抛弃的程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奥运会上夺金正热,疫情也此起彼伏,洪水还在河南其他地方肆虐。每天都有各种大事发生,有人看到了夺金的荣耀,有人看到了洪灾中的英雄,有人看到了救灾中的感动,在纷至沓来的消息之中,我看见了一个被悲伤击垮的父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穿着雨衣,戴着墨镜,身形憔悴,整个人都垮掉了。我想他一定是个体面人,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红肿的眼睛和落魄的面容。他推着自行车,一如既往地去地铁站口接下班的女儿。只是,如今他的自行车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妞妞,爸爸还想接你回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还”字,如万箭穿心,让旁观者潸然泪下。一个父亲,没有别的愿望,只是想如平常一样接女儿回家。可是,因为灾难,这个最普通的愿望都永远成为奢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是一个经常骑着自行车在地铁口接下班女儿的父亲,他的车筐里装着两瓶水,一瓶是粉色的盖子,想必那是为女儿准备的。他一定是个很疼爱女儿的父亲,细致又耐心,即便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工作了,也要坚持每天接她回家。</p> <p class="ql-block">最近看到一段话说得非常好,“历史有两只笔,一只写尸骨未寒,一只写锣鼓喧天。历史有两只笔,一只噤若寒蝉,一只谎言如戏。历史有两只笔,一只低诉凄风苦雨夜,一只高唱人间三月天。“</p><p class="ql-block">锣鼓喧天和人间三月天,从不缺锦上添花、随声附和者,愿为其做传者不计其数。而我只想关注那些凄风苦雨和尸骨未寒,与太阳底下的光辉相比,阴沟里的罪恶也该有人去揭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太阳底下的光辉,书写起来很容易,而去关注阴沟里的罪恶,是需要勇气的。为其易者,趋之若鹜,为其难者,凤毛麟角。所以,我不想赞美,不想歌唱,只想用一支笔为那个被悲伤击垮的父亲写一篇文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虽然,悲伤会被感动取代,苦难会被掌声淹没,真实会被恍言吞噬。但我仍然不会放弃记录悲伤、铭记苦难、追求真实。因为我在人声鼎沸之中,看到了那个被悲伤击垮的父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让我止不住地热泪盈眶,他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甚至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他只是在表达一个父亲在失去女儿之后的彻骨悲伤。这是人类最朴素的情感,也是最能直指人心、引起共鸣的人类情感。我没有资格劝说这位父亲节哀、坚强、加油,因为,没有失去过的人不会懂得失去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但是,还是有人在骂他作秀,给郭嘉抹黑。有人质疑既然是亲人逝世为何不在家里守夜。有人怀疑他的动机不干净建议立即查办。有人怀疑他是冒充受难者家属在搞行为艺术。有人则直接断定“妞妞是条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实话,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类人生物,你们的胸腔里到底长着一些什么东西?你们拿着半块钱想骂谁就骂谁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你们凭什么?如果你们还是个人,如果你们还残存一点点人性的东西,就请不要剥夺别人悲伤的权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被悲伤击垮的父亲,他还能走出家门,到女儿遇难的地方去等待,不是作秀,更不是什么行为艺术。他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残存一点幻想来麻痹自己,幻想只要他去等,就能等到女儿的归来。或许,他只是期冀着那个徘徊在附近的女儿的魂灵能够出现,再微笑着对他说一句:爸爸,我们回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6号,是郑州水灾遇难者的“头七”,这一天,他们的魂魄会回家,家人要给他们准备一顿饭。这一天,他们的魂灵会找到回家的路,再看最后一眼。地铁站口的献花者络绎不绝,表达哀思的人很多,他们很安静,很有序,有的默默垂泪,有的伤感不语。鲜花铺就了一条长长的道路,一条接引他们回家的路。那个不知是哪个部门设置的挡板,被勇者王金雷推倒,向他致敬。因为,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剥夺别人悲伤的权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逝者已矣,荒瘠的土地上,只有最后的鲜花盛开。死去的人给生者留下一个严肃的问题:到底应该如何纪念他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生活会继续向前,时间会涤荡一切。用不了多久,可能就再无人关注了,健忘的人们会继续岁月静好。或许,只有他,一个被悲伤击垮的父亲,会长久地留在原地,不愿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