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丹 景 山 的 怀 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一作者邓德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月初的丹景山，浓浓春意包裏着道道山梁，拂风吹过，农家房前屋后的几株桃树落红无数。眷恋着树干的花友虽已凋零，却迟迟不肯飘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沿着曾经走过的山路，寻找着50</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年前丹景山上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50年前，丹景山上没有公路，上山路是沿溪沟，羊肠小道而爬，山路两旁是半人高的蓑草和望不到头的桤木、柏树。那年，我从内江上山下乡来到这里，开始了三年漫长的知青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住过的知青茅屋靠近龙泉山脉，丹景山以东1000米左右的山崖下。据当地老人讲，我住的屋后那片茂密山林的顶上，是"关羽"寨，当年关羽曾屯兵数千，在此守护蜀都，守卫阿斗(刘禅)在丹景山上读学。关羽寨东西南北只有两道山门，营寨山顶高悬地面六七十米，四面山崖陡峭，只能通过东、西两道山门进出，是天然的军事屏障。往北不足三华里，便是张飞营。当年张飞的扎寨处，至今还留有幡旗插扞洞孔无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从丹景山往东慢慢寻去，不足10分钟就找到了我50年前住过的地方。当年蓑草茅屋虽已荡然无存，但屋基和那口已填满泥石的小水井还依稀可辨。屋后那片茂密的原始山林因改革开放，早己将它砍光并开采出了采石场。一天到晚"嗨着嗨着"和"叮叮当当"的吆喝声、开采声不停，再也找不到昔日那片寂静的山林和关羽寨下陡峭山壁的原始生态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油分子难以沾嘴的年代，我肌肠剐捞难耐，总盼着逢场天，能赶场把牙祭打，可我身上又哪来钱解馋？怎么办？我找到了离我住地不远的民兵连长付方文吐露心声，付方文什么都没说。那天，天快黑了，他突然找到我，悄悄告诉我，“你不是想吃肉吗？走，跟我一起去后山涯砍竹子”!那天，我跟着他到了关羽寨山涯边，靠近山涯有一大片公用山竹，我俩竟悄悄地砍了起来，没有多少时间，我俩砍了一大捆公用山竹藏起来，第二天，天刚麻麻亮，蒙蒙细雨中，我俩艰难地抬着那捆偷来的山竹，走了二十多里山路，终于抬到五庙场卖了伍元钱，中午，俩人爽快的喊了二斤"冒二头"(即白米干饭)，要了两盘肆角钱一份的红烧肉，两碗叁角钱一份的烧肥肠，两份回锅肉，外加两份炒猪干，将卖得的山竹钱吃了个精光。那天，虽然有些寒酸，但我感觉是下乡</p><p class="ql-block">以来，嘴里吃得最香，肚里装得最满的一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俯下身，捧上一捧曾住过的老屋泥土，久久地看，久久地闻，再拾步走向我曾经拥有的一分伍厘自留地，我东看看，西瞅瞅，总想在此翻找出自己曾经洒下的汗渍味道。我坐在土更边，一段一段的往事不断翻涌在我眼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回忆完这段酸楚的往事，我无奈的从土更边站起来，不由自主的走向屋后那片原始森林，又努力地搜寻过去林中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记得从我下乡落户那里的时侯，我屋后那片山林几乎没有人行走，偶尔路过的人，总是有些恐惧。听人说，山林经常有穿白衣的孤魂野鬼出现，当地人走到那里，不是绕道就是快步走。我以前也是如此，特别害怕那里出来白衣魔鬼，每当大队宣传队排练节目深夜回家，靠近这片山林时，我手里总要捏块石头或拿根木棍，一身冷汗跑到家门口，慌张中打开房门锁，情急中老是划不燃火柴，点不亮油灯。</p> <p class="ql-block"> 记得下乡第二年，我又穷得没有了油盐豆办钱，也是逢场天，我担了大半挑白玉米翻过丹景山，路过张飞寨，赶了三十多里山路到双流县窑子坝，当着逢场天众人的面，不好意思地卖起了玉米，我生怕碰到熟人，不是把头压低，就是将脸东躲西藏，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女人突然喊着我的名字，我紧张地抬头一看，脸红得不知该答应还是躲远？因她是和我一块下乡的知青叫汪玲。</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汪玲同我虽不在一个生产队，大队宣传队排练春节文艺节目时，我们总爱自然聚在一起，她高挑的身材配上那雪白的毛线围巾，总显得贤淑端雅。当寒冷刺骨的夜晚，我被冻得瑟瑟发抖时，她总爱抢走别人带来的火笼，让我和她一起烤火，当她那双柔弱而温暖的双手融摸着我的双手时，我总感到有股血液涌动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心。再冷的夜晚，只要有她，我心中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亢奋和排练节目的激情。</p><p class="ql-block"> 一天夜里，我和她早早来到保安小学排练场地，苦楝树下，一轮明月升空，月光下，我和她对面站立，交谈着小说《军队女儿》一个军垦农场的故事。那一夜，我感觉得到两颗心在激烈的跳动，在热血中辉映，按着一样的节拍颤抖，按着一样的旋律哆嗦……</p><p class="ql-block"> 当听到此时她喊我，脸“唰”地红到耳根，她见我如此紧张羞涩，急忙帮我解脱，说:“唉呀，下场我也想卖点玉米”，说完，站在我面前，干脆地帮我叫卖，不一会，有人出价一角捌分钱一斤，我高兴地将卖得的10多元钱拿去称盐买豆办和浆油醋，汪玲说她要买双呢绒袜，我慷慨的为她付了钱，中午，我们又共同美吃一顿后，开始返回生产队，一路上她告诉我，她爸是多么地爱她，她邀我去她住地，看看她爸从上海给她买的一条涤确良裙。那时的我内心在激烈湧动，但我却犹豫起来，我知道，如果这一去，肯定要出事，将可能永远"扎根”农村，定格做一辈子农民。这种命运的不甘心，迫使我做出了无奈的选择，我谢绝了她的邀请，分手时，望着她那修长的背影，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自从我从双流土土庙花5元大洋买回一只小山羊，小山羊便跟着我日出而出，日落而归。耕种之余，我总爱带着它，往屋后那片藤草交错的原始山林“探险"。我的那只小山羊，我喊它为"苦苦”，自从有了"苦苦"为我壮胆，我才有了敢进这片山林不断探险的好奇愿望。我经常带它进入林中深处，想找找有没有当年关羽丢下的战刀？更想找找有无三国时期散落林间的金银珠宝？当然，我也想碰碰，看这山林间到底有无白衣鬼怪？</p><p class="ql-block"> 我手握木棒不断敲打着林中藤草，不断高声地吆喝，不断地呼唤着"苦苦"，为自己壮胆，有时我突然朝山林深处大吼一声，也算是宣泄着心中那片孤寂和苦闷，同时，也兴奋地自我感觉自己生命在自然中存在。"苦苦"见我这样，也很给力，高兴地在林中窜来窜去，不断发出"绵绵"的声音回应我。</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在“苦苦"颈上拴绳，我让它像狗一样的自由玩耍，可我的“苦苦”命还是苦，它从来没有同伴相陪，我就是它唯一的伙伴。每天下地干活，总是和我一同出去，一起回来。当我春节期间回内江和外出不能和它相伴时，它却只有自个儿四处孤零飘落，自己找草吃，自己玩耍，偶尔吃了人家的庄稼，别人会丢乱石吓它、打它，而它总是逃之夭夭跑回家。有一次，我回内江探亲，“苦苦"吃了别人的麦苗，被人拴在山崖，差点摔死，等我回家还未入门，它一蹦一跳跑到我面前，亲昵地"绵绵”声叫个不停，像小孩一样撒娇，像有很多委屈要倾诉，我心痛地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止不住外流。如果说人和动物有情有义的话，我和"苦苦”长期以来就是这样相依相伴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记得下乡的第三年，"苦苦”已经长大。那年，我接到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通知书时，我兴奋得两天两夜无法入眠。当一想到"苦苦”，我就犯愁起来，我该怎样安置处理它？想把它带走？大学又不可能允许我带它入教学殿堂，我想带它回老家，那又是城市，我打算送人，别人见我这么辛苦养的，又不忍心受领。无奈之下，我不得不选择卖掉它。我带着它到了丹景山旁边的五龙场屠宰收购站，"苦苦"好像明白了什么，老是寸不离我，当屠宰收购员牵着它进圈，它进去了又蹦出来，跑到我身边，用头颅不断顶我腰身，我明显感受到，它在向我抗议心中的愤怒!我被眼前的事惊呆了，我急忙转向屠宰人员，含着泪要求赎回"苦苦"，我向他们述说着不卖的理由，可任凭我怎么说，就是不答应退回。我无可奈何地俯下身子，流着泪轻轻地抚摸"苦苦”，不断地亲亲它的头、鼻，然后俯在它耳旁对它说:"苦苦，丢下你，是我的罪过，原谅我吧，来世，你就变人吧”!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p><p class="ql-block"> 每一个人都有很多很多值得回忆的故事，我在丹景山上也有很多很多值得怀念的往事，虽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但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此时模糊了我的双眼，成为了我永久永久的怀念……</p> <p class="ql-block">从此，我离开了农村，开始了新的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