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官牒

翩驰

幽魂官牒

读《阅微草堂笔记》

滦阳消夏录（一）

《幽魂官牒》是清人纪晓岚写的两个故事和一首诗，并以第一人称，亲历。真实与否，无证可考。

故事一，说是，纪晓岚在乌鲁木齐，有“军夫具文牒数十纸，捧墨笔请判”。牒上说，“凡客死于此者，其棺归籍，例给照，否则魂不得入关”。还说，照上要写明其人原籍住处、年龄，某年某月某日在此病故，今亲属搬柩归籍。持此牌，沿途把关鬼卒，核后放行，不得勒索滞留，予以方便。很显然，这样的牌照就是阴阳之间的通行证，而且必用墨笔而不用朱笔，因此军夫捧墨笔请纪晓岚批示。纪晓岚说，这是胥役托词要钱。于是纪晓岚报告驻地将军，决心取缔此例。

如此说来，纪晓岚要解决乱设卡问题，拒之不批这类官牒，其后果如何呢？十天后，有人报告西城丘墓中有鬼哭，无牒不能魂归故里，纪晓岚斥之，“胡说”。又过十天，有报告说鬼已进城，纪晓岚依旧斥之如故。月底，纪晓岚住所墙外有鬼声，他以为胥役作伪；数日后，鬼声已到窗外。于是，在月光如洗之夜，纪晓岚起来寻视，并无一人，这时他的同事御史观成说，“公所持理正，虽将军不能夺也，然鬼哭实共闻，不得照者，实亦怨公。盍试一给之”，这样可以避免谗言碎语，假如鬼继续哭，还可以向他人作必要的解释。纪晓岚勉从其意，“是夜寂然”。

这个故事近乎说，凡世事已成惯例，即使是陈规陋习，也难所除之。明明是乱设关卡，乱发牌照，从中勒索却治不得，否则那些作俑者便唆使“阴鬼”闹事，纠缠不休，搅得鸡犬不宁，于是只好如故，万事宁帖。

故事二，有一军吏名谓宋吉录，在印房“忽眩仆，久而苏”，说他母亲来了。须臾间，有“台军以官牒呈”上来，启开阅视，言“哈密报吉录之母来视子”，死在途中。事情如此蹊跷，所以纪晓岚就此评说：“天下事何所不有，儒生论其常耳。”这大概是说天下事无所不有，读书人爱发议论，理所当然，自古有之，以此为例。

在这篇消夏录中，纪晓岚还说，他的乌鲁木齐杂诗一百六十首，其中一首云：

“白草飕飕接冷云，

关山疆界是谁分？

幽魂来往随官牒，

原鬼昌黎竟未闻。”

说的就是以上两个故事。但这首诗写得晦涩，似乎说“百草飕飕接冷云”的塞外凄清，又像暗喻人鬼之间二者有之。第二句，关山，明明是关口，却又发问是谁界定的？第三句，幽魂荡荡，往来还要通过官牒，而官牒牌照只是一种形式，实则是活人要死人的钱，否则将幽魂荡游塞外，不得入关。第四句，“原鬼昌黎竟未闻”，昌黎，指的是唐代韩愈，韩昌黎；原鬼，是韩昌黎著书的名称。意指世上原来没有鬼，而鬼说是活人编造的，但又不知道。

纪晓岚，身居高位，体察民情，深知民心，但又不得已的违心“循规蹈矩，照章办事”，无可奈何。可叹，“幽魂关牒”，人制关卡，纯属虚拟，代之以敛财，已成痼疾，不可更改，悲哉！

2006年4月15日小雨雪

读者自加注：

盍：（he和）何不的意思。

眩仆：眩，目眩；仆，向前扑倒。

原鬼：唐代韩愈（韩昌黎）之作。

《原鬼》原文:

有啸于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于堂，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

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声与形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

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民，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于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

故其作而接于民也无恒，故有动于民而为祸，亦有动于民而为福，亦有动于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

【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