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之人的可恨之处

么老石

<p class="ql-block">林黛玉的美,家喻户晓。父亲林如海官至巡盐御史,她是名门闺秀,从小与诗书为伴,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生得更是水灵清秀,堪称绝代佳人。宝玉初见,就惊艳于她与众不同的绰约丰姿:“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施胜三分。”王熙凤一见到黛玉便夸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直至今日,世人还每每希望能够“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然而,世人最大的不幸却是天上不可能掉下林妹妹。</p><p class="ql-block">林黛玉不仅长得好,何知她的才华了得!在大观园结诗社、猜灯谜、赋诗填词活动中,她的学识才思独占鳌头,在众多才女中崭露头角。她作的《唐多令》,巧借随风飘落的柳絮,抒发自己父母双亡,少人疼爱,飘泊离乡的无助伤感,读之令人心碎。——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球。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任尔去,忍淹留。</p><p class="ql-block">她的一首《葬花吟》更是如泣如诉,哀婉动人——</p><p class="ql-block">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p><p class="ql-block">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p><p class="ql-block">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p><p class="ql-block">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p><p class="ql-block">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p><p class="ql-block">天尽头,何处有香丘?</p><p class="ql-block">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尽土掩风流。</p><p class="ql-block">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p><p class="ql-block">这是封建社会一个弱女子发自肺腑的反抗呼声,倾吐对社会现实的愤懑不满,同时寄托了对美好理想的向往和追求。这是一首血泪凝和,独步古今的自挽歌,臻妙臻美的诗句为多少人传唱不衰。</p> <p class="ql-block">然而,颜值与才华,都不能弥补个性尖刻,行为自我的处世短板。林黛玉来到大观园,几乎把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惹了一遍,甚至连皇府的北静王都不放过,挖苦为“臭男人”。这样的性格就几乎锁定了她的不幸结局,造成今天多少人为她的悲惨命运伤心落泪,为她的失败婚姻婉惜不已。</p><p class="ql-block">《红楼梦》第七回有一个情节: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受薛姨妈的委托,给贾府众姊妹们送宫花。薛姨妈很随意地吩咐说,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送凤哥罢。</p><p class="ql-block">薛姨妈刚来贾府不久,做这件事当然也有打点人情的意味。多出两枝宫花,送给王熙凤也情有可原。周瑞家的只是抄便道一路送去,最后把两枝宫花送给林黛玉时,黛玉问道:“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说各位姑娘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不言语。</p><p class="ql-block">你看,宫花只是一种假花,小小的装饰品,不存在挑不挑剩不剩,林姑娘的挑刺近乎不近情理。她哪里会知道,她的一句话刺伤了多少人。</p><p class="ql-block">宝钗有一个金锁项圈,正好与宝玉的那块玉配成一对,迎合世上的金玉良缘之说,这样就成了黛玉心中的一道坎儿,没完没了地吃起宝钗的醋。除了经常和宝玉碎碎念念地旁敲侧击此事外,还言来语去地主动出击宝钗。</p><p class="ql-block">有一次宝钗微恙,黛玉去梨香院看望宝钗。恰巧宝玉也在,正和宝钗有说有笑。黛玉见了就说:“嗳哟,我来得不巧了!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听听这话多酸。</p><p class="ql-block">宝钗说:“这话怎么说?”</p><p class="ql-block">黛玉就牵强地解释了一番:“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都不来。今儿我来,明儿她来,如此间错开了,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p><p class="ql-block">宝钗多聪明,岂能不懂你的原意,任你如何解释,也释不去酸酸的醋味,注定在宝钗心里落下深深的负面印象。</p><p class="ql-block">黛玉嘴不绕人,出囗不留余地。有一次,黛玉竟然在薛姨妈家pk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原因是李嬷嬷不让宝玉多吃酒,黛玉冷笑道:“你这嬷嬷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也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家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吃也未可知。”几句话把李嬷嬷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宝钗也忍不住笑着说:“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虽是半开玩笑,却是发自肺腑,哪里是喜欢不是,恨又不是,分明是恨,恨她的尖刻。宝钗把自己之前对黛玉的看法一股脑地释放出来。</p> <p class="ql-block">黛玉爱宝玉无可置疑,毫不夸张地说,那是爱得死去活来。但是,自从黛玉来到大观园后宝玉就没有好日子过。林小姐怼起人来够直率,可和宝玉在一起就太作,作得令人不可思议。时不时就生气,动不动就哭,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理宝玉。宝玉不住地向她道歉赔不是,好妹妹喊了一万遍。宝玉拉了一下她的手说要去见老太太,她立马指责道:“谁同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的,还这么涎皮赖脸的,连个道理也不知道。” 无怪乎宝玉直言道:“我的心都碎了。凡事都有个缘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了,终是什么缘故起的?”</p><p class="ql-block">黛玉一边深怕别人抢去了宝玉,一边又常常酷似冷暴力不理宝玉。一边苦于无人做主成全她与宝玉的姻缘,一边又对提及她婚姻的人甩脸子。有一次王熙凤戏谑黛玉说:“你吃了我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家作媳妇?”本来这是黛玉求之不得的好事,可黛玉起身就要走。还是宝钗提醒她说:“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她才留下来。</p><p class="ql-block">可无论如何宝黛是相爱的,拆散宝黛姻缘的感觉是残忍的,宝黛不能在一起成为天下人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但是,我们又很难以想象,假如宝玉和黛玉结合,贾府又将会发生什么样故事。也很难想象,既使是今天,又会有多少人义无反顾地选择林姑娘做自己的儿媳妇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