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宁静致远海兵

江南的四月，柳绿花红，和煦的阳光照在秦淮河上。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水暖先知的野鸭子灵巧地扑扇着翅膀，划动着脚蹼，三五成群如离弦箭一般在水中追逐嬉闹着，身后涌起道道波纹打破了河面的平静。
河岸边，一只身材标准的泰迪小狗一动不动地站在矮矮的石墩上。它黑黑的鼻头，棕褐色的卷卷毛，漂亮的眼睛灵动黑曜，像宝石一样亮闪闪地泛着呆萌。暖风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脸颊，碧玉杨柳被春风裁剪成万缕丝绦，在它身后的河面上左右摇曳着。
  有路人经过，以为是哪个顽皮的小朋友把玩具狗放在了石墩上，忍不住上前想伸手摸摸。哪知一声刺耳的狂吠从狗喉咙中低沉地发出，倒是把路人吓了一跳，“哇，这是一只真狗啊？”这就是我的泰迪小狗沙沙。它有着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庞，走到哪，都是吸引眼球的主角。很多年过去了，沙沙站在秦淮河边的那个场景，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沙沙刚到我家时只有三个月大，这只小型犬的身材比成人巴掌略长一些。因为它太小，跟在人身后稍不留神就容易被踩到。无奈，我只好在它脖颈上拴了个小铃铛，沙沙戴着小铃铛兴奋地满世界地跑，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铃儿响叮当”的叮咚声。
  沙沙虽然是个漂亮可爱的“小男孩”，但胆子太小。每次带着它出去遛弯，总会拒别人的喜欢以千里之外，一旦看见有人满怀喜爱地想靠近它时，就立马大呼小叫起来。
沙沙很聪明，能够听懂大人的讲话。有时我要出门，它就伸直脑袋，宝石般的眼睛中充满期待的眼神。但我大声说道：“我去上班”，它就低下头，乖乖地钻进窝里不吭声了。
沙沙很狡猾，它会随处撒尿画地盘，用下三滥的手段来宣示主权，以博得雌性的好感。对于家中另一只浑身雪白的小比熊母狗琪琪，沙沙总是摆出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每次出去，只要有其他小公狗向琪琪献殷勤时，沙沙就会凶狠狠地扑过去，毫不留情地把那些妄想图谋不轨的狗狗吓跑。
琪琪比沙沙大三个月，说来也算是沙沙的姐姐。琪琪和沙沙感情很好，有次它俩在家相互打闹太开心了，沙沙得意忘形之际，就忘记了主人谆谆教导地“不可在家随意小便”的家规，凳子腿、钢琴脚下留下了一滩滩尿渍。当我回到家中，看到地板上尚未干涸的尿渍，脸立刻板了下来。沙沙知道自己闯祸了，缩头缩脑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实在生气，它已经多次犯同样的错误了。我拿起报纸卷起的纸筒，重重地敲打着地板，大声呵斥着它。沙沙吓得立刻躲进窝里，虚张声势地仿佛挨了多重板子似的大声惨叫着。我看见它那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忍心再惩罚了。沙沙用眼睛斜睨着，观察到我不再发火了，马上摇头摆尾地向我讨好，卖萌撒娇，又蹦又跳，前爪不停地扒着我的腿，非要叫我抱抱它，方可罢休。
      我和先生对沙沙甚是喜欢，我对沙沙更是宠爱有加。不养狗的人可能无法理解养狗人与自家狗之间的感情，那种感情并不亚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我心里沙沙就是我的孩子，是我至亲至爱的家人。因为它的弱小，它的无言，我总想好好呵护它，希望它能够快乐地生长。
三年了，沙沙已经三岁了。和人的年龄相比，三岁沙沙等于是人的壮年。三年的光阴很短，沙沙带给我的是无限快乐和开心，这种快乐与开心亦是不曾养狗的人所无法体会到的。
沙沙是个非常忠诚的小狗，一旦认定了自己的主人，无论怎么给它换人家，哪怕别人对它再好，它都不会忘记自己的主人。那年，我和先生要出国照顾女儿生孩子，只好将沙沙寄养在亲戚家。出国的一年，我经常思念和牵挂着沙沙，不知它是否熟悉新家新环境，不知它是否过得可好。而亲戚在qq聊天时抱怨说，沙沙不知怎么搞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老是无缘无故地吓唬其他小狗。我知道沙沙一定是想它的主人了，它一定觉得我们把它抛弃了。
一年后，我和先生回国，亲戚带着沙沙一起到上海来接我们。我想一年了，恐怕沙沙已经不认识我们了。谁知，我一开口叫沙沙的名字，沙沙就像疯了似的猛地跳起来，咬着我后背的衣服，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好像说”你们去哪了，为什么要抛下我”？当我把它抱起来后，其他家人再想抱它时，它就呲牙咧嘴地从嗓子眼里发出呼呼的威胁声，硬是不让任何人靠近。之后，我走到哪，它就寸步不离地跟到哪，生怕我再把它丢下。惹得亲戚愤愤不平地说，她对沙沙那么好，结果还是养了个白眼狼。
      后来，我患结肠息肉，从医院做完微创手术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因疼痛不能动弹。沙沙见状，一声不吭地趴在我脚边，一整天不吃不喝地守护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忧郁，搞得我还以为沙沙生病了 。到了晚上，我下床了，沙沙立刻高兴地大叫起来。看见我走路踉踉跄跄的，它就用两个后腿站立着，两个小前爪搭在我腿上，推着我往前走。此情此景看着都让人感动，多么忠诚、多么善解人意的小狗。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如今都成了回忆。4月4日的那个夜晚，四周静得渗人，月亮露着半张脸，冷光熹微，刺不透沉沉夜幕。我先生带着沙沙下楼遛弯，刚在楼下门口站着，就碰上隔壁小区的人牵着黑色大狗，火急火燎地像阎王催命般赶了过来。沙沙的领地意识太强，它叫着跑向那只大狗，试图驱赶大狗冲向自家的单元门。没有想到，那只变态的老母狗一口咬住沙沙，甩来甩去不肯松口。我先生急了，冲上去，对着老母狗肚子踢了一脚，它才把沙沙丢在地上。
　　当我听到沙沙的惨叫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下，看见我先生右手捧着沙沙，左手死劲地捂着沙沙的胸口，而沙沙身上鲜血却汩汩地往外淌。我心里猛然一沉，知道沙沙已经没救了。自认为还算坚强的我，此刻心如刀绞。顾不得平时的矜持和冷静，蹲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胳膊里，失态地嚎啕大哭。
　　邻居用摩托车载着我先生和沙沙飞快地驶向宠物医院。到医院后，先生恳求医生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要抢救，但是小沙沙的肺动脉已经被咬破，终因流血过多死亡了。
　　沙沙走了，就在那个“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晚上。那两天我一闭上眼，就看见沙沙站在草地上，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耳边总是能听见沙沙的哭声，似乎在叫“奶奶，快救我”。我心中充满了悔恨，如果当时不带沙沙下楼，沙沙就不会死，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我只有靠看书打岔。但是我总感觉沙沙在身旁，用小爪子挠着我，哼哼唧唧地要我抱它。当我低头环顾时，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沙沙的狗窝孤零零地靠在墙的一隅，我心里一阵怅然。
  狗友们说，狗狗死后的第三天，它会回家看看的。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想念，沙沙走后的第三天，我躺在床上睡午觉，突然听见了客厅房间有沙沙的哭咽声。当我打开卧室的门，客厅里一片寂静。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吧，我和先生九月份又要出国，沙沙不想再让我们为它牵挂，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让我们彻底放下了它，而又在清明节这天永远记住了它。
  家中的琪琪感觉到弟弟地离去，它不快，它难过。只要在河边看见那只大母狗，它总是嘶叫着冲上去，恨不得咬碎了这个凶手 。而那只母狗也是两眼冒着凶光，真有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只狗从今往后结下了梁子。
  不管我是否愿意正视这个现实，那个曾经给我带来无限欢乐和开心的沙沙真地走了，沙沙再也回不到我身边了，我的心碎了……
  沙沙走了，它安静地躺在了秦淮河边的大柳树下，从此它远离了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每当草长莺飞的清明时节，我都会来到秦淮河边，默默地坐在那棵大柳树下。天还是那样的蓝，水还是那样的绿；春依旧，今非昨，思念常似千秋索；柳树虽在，话语难托。莫、莫、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