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江素梅是湖北襄阳市襄州区程河镇六房村人,在福州市“好康在家”家政服务中心当保洁员。公司对保洁员有严格的岗前培训,统一的收费标准,统一的保洁用具,与客户之间保持密切的互动。</p><p class="ql-block">她第一次来我家服务时站在我家门口没有马上进门,而是很有礼貌地说:“阿姨早上好,我是好康在家的保洁员,请你把家里的贵重东西收拾好后我再进去,这是公司规定的。”</p><p class="ql-block">她看上去挺面善的,面善的人容易获得人的好感和信任感,面善的人脾气好,主雇之间容易相处,我从心里首先接受了她。</p><p class="ql-block">然后,她换上一双自己带的软底套鞋,把公司统一配制的双肩工作包放到阳台。她把工作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一蓝一白的两个长方体手提塑料桶、一把可折叠的平板拖把、五条双面加厚清洁抹布,分别为粉红色、天蓝色、湛蓝包、深棕色和白色,每种颜色的抹布用在不同的地方。一双橡胶手套、一块双面磁性玻璃清洁器、一瓶厨房油污清洁剂,家政公司的”十八般兵器”大抵如此。</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她有点拘谨,怯怯地问:“你们家从哪里先做起呢?公司规定必须先征求客户的意见。”于是,我把该做的地方按要求简单地说了一遍。</p><p class="ql-block">她做起事来有点手忙脚乱,她很抱歉地说:“阿姨,我刚上岗三天,不大熟练,但我会把要做的范围做好,多花点时间,迟一点下班,超时服务算我的。”讲话的声音带着湖北人的口音</p><p class="ql-block">我说:“没关系的,家务活能有多大的难事?是女人都会,做不好的地方我教你就是。”</p><p class="ql-block">那天,天气比较冷,洗涮阳台木头花架子时,她赤着脚,卷起袖子,拿着刷子十分用力地刷着。我递给她一双雨靴,说:“赤着脚洗冷水会感冒的!”</p><p class="ql-block">她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挺感激地说:“谢谢阿姨!”</p><p class="ql-block">我说:“来我家做事,你尽管放松些,我家卫生不难做,我每天都动动手让家里保持干净。你自己安排着,每次做一个重点,要做就要做到位,不必为我超时服务,你下午还有一单呢!”</p><p class="ql-block">她听了满心欢喜地说:“谢谢!阿姨真好!”她嘴巴挺甜的,挺讨喜的一个女子。</p><p class="ql-block">我也打了一桶水擦家具,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p><p class="ql-block">她说:“村里大部分青壮年能走的都走了,到外面打工比种田来钱快,收入的是现金。外面的世界很大,机会比农村多。干保洁工作入行门槛低,但公司录用的保洁员要求形象不埋汰,耳聪目明,身体健康,手脚利索,品行端正。”</p><p class="ql-block">我笑笑地说:“你完全符合条件!”</p><p class="ql-block">一套住宅四个小时干下来,双手要不停歇地做事。有经验的人心到手到眼到,四个小时游刃有余。刚上岗的人往往顾此失彼,若是遇上挑剔的客户眼睛盯着保洁员,不停地指派她做这做那,那种心里压力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人都是要脸皮的,脸皮就是自尊。尤其是处于卑微地位的人往往内心脆弱而敏感,更爱面子,自尊心更强。</p><p class="ql-block">“一箪食,一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外来打工者都是自谋生路的无粮族,社会保障的门槛很低,而且有设定的年限。打工者为了生存不挑不捡,日赚日食,哪天干不动了,断了经济来源,谁来提供他们的口中食身上衣?如果不幸遇上了三灾六难,谁来拯救他们?</p><p class="ql-block">民间有这么一句俚语:“一蔸草,一蔸露”,抑或“一蔸雨水一蔸禾”,这是达观知命的论调。</p><p class="ql-block">人,同样是活着,活的层次感则是千差万别!同样是吃,同样是穿,同样是住,同样是行,同样是生,同样是死,其内容和结果则天壤之别。社会的两极分化越来越重,虽然不再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景,亦没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悲凉,求乞谋生者亦是屈指可数,这是社会在进步,人民生活普遍提升了档次。但生活成本的逐渐提高,住房、医疗、教育这三方面的压力,社会上低收入者仍是不堪重负。</p><p class="ql-block">江素梅的丈夫在广州汕头建筑工地上当混凝土工,干的是体力活,赚的是辛苦钱。她曾在广东一家玩具厂干了十几年,一天至少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长期低着头干活,颈椎出毛病后辞职来到福州和朋友一起干起了保洁工作。</p><p class="ql-block">她一天上两个班,八个小时,延时工作是常态化,除去公司抽成,每小时实得30元。她在马尾区租了个独单,每月要付房租450 元。每天来回路程太远,她暂时住在公司,帮助打理公司三室一厅和两个卫生间的保洁工作,有时还要帮着公司搬一些东西上下楼,真可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p><p class="ql-block">“我们家负担很重,要供三个孩子上学的费用。”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气我很熟悉,当初我们五个兄弟姐妹没长大时,母亲也是这样长长地叹气,叹气是解压!</p><p class="ql-block">当她说到上大学的大女儿时,眉眼中掩饰不住幸福感:“女儿很懂事,知道爸爸妈妈打工辛苦,不乱花钱,我每个月给女儿寄去1500元钱,包含了所有费用,女儿从来没有抱怨。”</p><p class="ql-block">在校大学生一个月所有开支只有1500元,可以想象得到将生活压缩到什么水平了。我侄女的儿子在山东大学念书,一个月汇去3000元钱,还嚷嚷着钱不够花。更别提校园里那些租住单身公寓家境比较好的学生,说白了,大学四年是靠成堆的钱堆出来的。</p><p class="ql-block">江素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让我看她女儿的照片,照片里女儿和同学们站在一起,个头略显得矮小些消瘦些,却是眉清目秀,皮肤白嫩,无妆素颜,朝气蓬勃,白色T恤衫,牛仔裤,一双白球鞋,书卷气迎面扑来。</p><p class="ql-block">女儿比她妈妈漂亮,也许是年轻,也许是知性,也许是服饰,但愿她比妈妈有出息,毕业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能嫁个好人家。要改变父母的生活状况,自己要有能力。这世道,钱虽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没钱却是寸步难行。</p><p class="ql-block">她说:“我女儿身上的衣服都是买最便宜的,有的是穿别人的旧衣服。她知道爸爸妈妈赚钱不容易,跟别人没得比。学习也挺用功的,在学校里各方面表现都不错,已经是预备党员了。”</p><p class="ql-block">要下班了,我顺口问了一句:“中午在哪个快餐店吃饭?”</p><p class="ql-block">她说:“我从来不到外面吃,中午带饭,装在保温杯里,在外面找个地方把肚子塞饱了。吃一盒快餐最少要10块钱,我自己带饭还不到2块钱。我们过日子要精打细算,去年在襄阳市买了一套132平米的住宅,总价100万元左右,向亲友借了一点,凑足了31万元的首付款,每月房贷5500元,贷款期25年。”</p><p class="ql-block">我真心为她高兴。一个打工族的家庭有能力买房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买房的每一块钱都浸透着汗水。</p><p class="ql-block">平凡人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要求不高,但求一屋,不求华奢,最低的要求要付出最大的努力。</p><p class="ql-block">”每个月还房贷的钱是一笔很重的负担,我对14岁的儿子说,妈妈先把房子买下了,要还清贷款时我已经六十多岁了,如果哪天爸妈干不动了,你要接下去把贷款还了,儿子笃定地说,那是必须的。”</p><p class="ql-block">这个家是有希望的,传统的“你耕田来我织布”的演变。夫妻俩同甘共苦同舟共济,讲究的就是一个“同”!目标一致了,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p><p class="ql-block">这个家是有希望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千金难买少时贫,小儿子还未成年,面对将来的房贷压力却信心百倍。</p><p class="ql-block">江素梅与我“拜拜”后走到电梯房门口,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她叫了回来,我说:“在我们家书房里吃饭吧,把饭菜倒出来加热一下吃,我再给你盛一碗汤。”</p><p class="ql-block">她拗不过我,不好意思地进了门。</p><p class="ql-block">我说:“我不叫你和我们一起吃饭是担心你拘束不自在。”</p><p class="ql-block">书桌上摆好饭菜,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丸汤飘着葱花,洒上一点马来西亚特产的胡椒粉,江素梅说她吃得很爽。</p><p class="ql-block">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吃了两次我煮的汤后,她把上我家服务的时间悄悄地提前了十几二十分钟。</p><p class="ql-block">我也不去点破这点事是顾及她的自尊,彼此间心照不宣就行了。每天下班后,我叫她带上一点吃的东西,她也很高兴地收下。</p><p class="ql-block">江素梅说:“阿姨,每周星期五早上为你家做保洁,是我最愉快的时候。”</p><p class="ql-block">我相信她的感受是真实的,主雇之间相处甚为融洽,这也是“缘”字莫解。但愿她在每个客户的家里都能受到尊重和善待,人与人之间人格是平等的,只不过所处的平台不一样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