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夏

吴艳茹

花事更迭，一场又一场演绎下去，终于，到了漫天飞“雪”、春尽无才思的飘絮时节。蔷薇零落地开着，残香断续。初夏，到处是绿得恰到好处的新荫。

草木葱茏，不过于娇嫩，也不见半点沧桑。初夏是矜持的新嫁娘，深沉的情怀里还浮漾着未褪尽的那么一点娇羞。杨树叶片有了质感，饱满的心形叶子在风中翻飞，反射着亮白的阳光，闪闪烁烁如喧腾的乐海。柳树叶长大了，厚实地、密密匝匝地簇成一树一树的绿云。风起，绿绦飘飘，宛如仙子扬袂。槐叶还比较柔软，细腻地织成一片亮绿，筛下满地闪烁的光斑。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两声蝉嘶，那样生涩，仿佛新开嗓的小公鸡，在怯怯地试唱。绿荫如海，清歌来自那绿海深处，却无从知道那玄衣的歌手隐身在哪片叶子下面？

绚烂的夏花是绿海明珠。潺潺雨帘里，洁白的广玉兰花恣肆地开着，宛如白莲。宽而厚的大叶子有着蜡质的亮绿，愈衬得那花朵洁白而清丽。碧波翠盖间亭亭的莲花，也是这样的风姿吧？满目沉静的绿，一朵又一朵红的紫的荷花，真是光华灿烂，容色醉人呢。

其实最让人目眩神驰、沉醉缠绵的是楸花。粉紫嫣红的花一簇簇盛放在心脏型的大叶片中间，压弯了虬曲的老枝，低低地挂在金黄的琉璃瓦檐前面，洒落下如烟似梦般粉紫色的香氛。朱红的门柱，在暗沉的雨色中静默着。三两声子规，就把这种沉黏的情绪带进渌水红蓼的江南，石桥扁舟，清影共花影错杂，终于动荡破碎。

夏雨也是绿色的。起初，淅淅沥沥，滋养得芳草萋萋，绿遍山原碧连天。禾草疯长，舒枝展叶，绿意张扬，仿佛能听得见拔节的声音；相思也疯长，那终夜长开的眼，可曾听见平生未展的眉于梦中饮泣？夜雨潇潇，扑扑地打在屋瓦上、雨篷上、梧桐叶上。一声，又一声，滴残了梦，敲碎了心，湿漉漉的洇透无眠的茫然，直到天光破晓，燃亮满窗晴翠。

云收雨住后的世界无比清爽，满世界的绿都被洗得发亮，承得住如泼的晴光。湿热漫起的时候，铄金流银样的光斑闪闪烁烁地明灭成一阕清歌。

夏，是一年中最热烈的一季，是生命中最热情激越的交响乐，是最饱满的丰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