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里，愿做一朵听风的莲

解语花

　　“携杖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一声鸣蝉，一缕月光，待那些微凉的梦，总被一阵阵荷香浸染，我便知道，夏，已来临。

有时候，我总在想，若栖身于夏夜的明月里，我会是什么？如果可以，那就让我做一朵安静的莲吧，于如洗的月色之下，于浩渺的池水之上，和你一起，倾听夏的声音。

　　那一声，应该是雨后的蛙鸣。先是零落地、次第地从荷塘深处响起，警觉而悸动，像是一声压抑不住的欢呼，在平静的湖面上蓦地按下第一个音符。接着便是一声迫不及待的应和，不知从身后的那一片莲叶下迸出，还不及你细听，便早已连成一片。于是，这雨后的荷塘，便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交响乐演奏大厅。

　　或嘹亮，或高亢，或细软，或急促，此起彼伏，错落有致。雨润轻轻，微风四拂，你行进在这样的乐声里，既没有阳春白雪的高贵，也没有下里巴人的低俗，它有的，只是清凉的夏夜里，一声如话家常般的倾诉。“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只是不知这一片蛙声里，讲述的又是谁的心事。

　　每每荷花盛开的夏夜，我总会一次次地想起词人易安，想起她的那句“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于夏夜的微风里，和着月光，与三两好友小酌，带着微醺的醉意，乘舟穿荷而过。

船行之处，浆声铿锵，水声冽冽，荷叶拍打着船舷，窸窣有韵，荷花摩挲着裙袂，晚风带香。最妙的是，水声过后，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婉转的清唱，百灵一般，落在清凌凌的水面，又萦绕在淡淡的荷香里，袅娜地飘向远方的月空。于是，水天一色，轻灵如梦，想起朱自清先生说：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中间，是一条蜿蜒的小路，你不知道它伸向何处，但依然愿意安心地朝着它的深处走去。小路两旁是高高的柳树，柳枝低垂，树影婆娑，像一道墨绿色的屏障，把荷塘隔成两爿深情对视的水墨画。

因为月光的缘故，你或许并未完全感觉到柳色的翠绿，但那婀娜的身姿却是愈发得极致了。微风起处，它便热情而妩媚地摇动着，挽你的手臂，抚你的发梢，或是轻盈调皮地钻进你的衣领。你终是按捺不住了，伸出手来想要扯住它。于是，静伏在柳叶中的鸣蝉开始聒噪起来，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啼鸣，似在向你宣誓，这一片月光下的柳，是它们的柳。

　　若我是那一朵水中的莲，我愿等待你的脚步穿过这条幽静的柳林，越过田田的荷叶，与我一起，静静地坐在月光下的水面。听鱼儿在我们脚下嬉戏，溅起一串串水花，洒在你我的身上。或是安静地与我们比肩而立，看月光透过荷叶的缝隙，照着我们迤逦的身影，然后突然转身离去，鱼尾摆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微雨的夜晚是我更期盼的，虽然没有月光，但那沙沙的雨声是多么地曼妙。它落在远空的云彩上，落在那片幽静的柳树上，也落在我身边的荷叶上。雨是不大的，如丝线一样，在晚风里斜斜地织着，织成一片朦胧的梦。于是，在这一片朦胧的夜色里，一切都是水洗般的清润，闪着粼粼的光。

那雨丝在荷叶上慢慢地滑落，聚拢，终于凝聚成一个个小水珠，晃动着，晃动着，“叮咚”一声落到水面上，散作一片微微的金光。“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我想，诗人查慎行所描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境吧。

微雨过后，星星出来了，像点点萤火，又像晚归人心中的一盏盏心灯，闪烁着，闪烁着，如同儿时的歌，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夜终于深了，一切的声音都已睡去，徐徐的风从耳畔拂过，带着荷花的清香，袅袅地钻进夏的梦里。

“桐树花香月半明，棹歌归去蟪蛄鸣。笑指吾庐何处是？一池荷叶小桥横。”夏夜如水，顾影成梦，而我，只愿做月光下的一朵清莲，和你一起，倾听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