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想起了张国强

学文

【写在前面的话】

这是一篇题目与写作框架几个月前就定下来，今天才翻找出来写的文章。

几个月前到南京游，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张国强。国强兄原来是厦门大学艺术学院设计专业毕业留校工作的，去年从厦大后勤部门退休。但这不是我要讲的重点；我要讲的重点是国强兄是这十年来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练书法的书法家。

每天一大清早，国强兄坚持早课练书法。一个人活得有滋有味，在于生活的仪式感。而一大清早就练书法，实在是很有品位的生活仪式感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南京，特别是到了夫子庙，秦淮河边，会突然想起国强兄，毕竟我们自从2～3年前因为我的“美女兄弟”，同样写书法的怡霖认识了国强兄之后，大概在去年底还是今年年初专程去过他的工作室泡茶大约不到一小时，后来来找他的客人太多了，我便走了。时至今日，也只不过是在朋友圈经常看到他跑到情人谷，到他的“工作室”(其实是后勤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继续写书法的空间而已)写书法的神交了。并没有其他任何交集。

我想，我在南京突然想起国强兄，大概是因为因为两点:一是国强兄的魏碑演绎出来的厚重书法给我的印象很深；二是南京本来就是六朝古都，很是厚重；而且在秦淮河边的夫子庙，随处可见从古至今文人墨客的书法，即使是今人的书法，也是启功，赵朴初赵朴老，武中奇这样不是中书协主席副主席，也是中书协理事这样的重磅人物的题字。

我到全国各地名山大川，名寺古刹旅游，看书法总是我的重头戏。旅游，除了手机拍拍风景之外，不看牌匾楹联，还能看什么呢？

与其说南京的历史文化古今厚重，倒不如说南京所蕴含的江南烟雨故事厚重。

当然，这并非就是说，国强兄的书法如同南京城一样厚重。如果是那样，我这马屁也拍得太没水准，拍得太大了。不就成了贻笑于大方之家了吗？

我只能说，睹物思情，南京当时的此情此景，那样的书法文化氛围，让我想起了本来许久之前就想动笔写国强兄而又没写这件事来。

但我不敢说我要写他的书法评论。写了快十年的所谓书画评论，我突然发现，要谈书法作品的感受太难了。千人千面，风格各异。线条演绎春秋；笔墨书写人文。看着一幅书法作品，就像面对浩瀚的中国文化之海喟叹感慨一样，实在是难于评价，难于言说。譬如，何绍基的书法，被称为清朝书法第一，但是很多人觉得写得歪歪扭扭，很丑，为什么他在中国书法界非常有影响力和地位？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中锋用笔，裹锋铺毫，非常厚重。而且他中年渐趋老成，笔意纵逸超迈，时有颤笔，醇厚有味。

我只能说，我借由谈国强兄的书法观感，谈谈自己的人生感悟。这还差不多。

01

人生要的就是厚重感。

我个人特别喜欢近代国学大师胡小石的书法作品，虽然他首先是一位学者，其次是一位诗人，然后才是书法家。他是名书画家李梅庵先生的弟子。因为他的书法博采众长，并筑基于南北朝碑版，所以他的书法在厚重朴拙的金石气中透溢出学问与诗韵。

我不知道书法界是如何定义书法作品的厚重感的。但我想，如果一个国学底蕴不深厚；连唐诗宋词也没有什么钻研的，所谓的书法作品很厚重那就是一件奢谈的事。

书法从书香中厚；笔墨在诗赋中重。

杨绛先生说过，“你过得不好，只是因为想得太多，读书太少”。人生的厚重不是凭空而来的，只能读书。所谓“厚德载物”，人之德不厚重，焉能载物？读书没有厚度，焉能有书法的重度？

跟国强兄同名不同姓的著名装置艺术家蔡国强说：“我的远行从未离开，归来仍在路上”。而人生要渐行渐远渐无书，渐行渐远渐有悟，厚重感是必须的。厚重感就是我们行远路的路基。

国强兄在厦大这个学术氛围得天独厚的地方写书法，自然有他的优势所在。

另外，从我个人而言，我偏爱于南朝的以王羲之为代表的瘦硬书法风格；而不太喜欢北朝以索靖为代表的丰腴书法风格。南派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没办法，如果要看厚重感的书法，还是得看北派。

但瘦硬与丰腴；洒脱与厚重并非是楚河汉界。自古以来，有的人照样可以把行草写得线条圆厚流畅，刚健有力:“下笔用力，肌肤之丽”(蔡邑:《九势》)；写得“骨丰肉润”(王僧虔:《笔意赞》)。骨自力出，润自毫生，有笔力，又擒纵适度，则线条圆厚，力透纸背。

同样，有的学北碑的书法家也在厚重中显得飘逸自如。我们没有必要如清代中期倡导的那样“尊碑抑帖”；也没有必要“尊帖抑碑”。书法厚重感其实并不是学北碑的专利。

人生到了一定境界，无门无派；人到了一定格局，“无法无天”。看开了，生死不过是轮回；禅定了，心空既是天地。

有人将书法的厚重通俗地说成是“凸显鼓起来”的感觉。我深以为是。这样的凸显出来的厚重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有的功夫，非几十年，乃至于一生的追求不可的力道。但力道不是蛮力。

书法力道有如意气力三合一的拳道。并非一日之功。虽然勤能补拙，但悟性是绝对必须的。上乘书法之作，是天地感应之作。

我小时候也临帖。后来就没有提笔了。前些天到友人的书法工作室，一时兴起，也提笔写字。说实话，我写的字(不能叫书法)的间架结构还是可以的，但就是没有像国强兄这样习练书法十年左右的人，如黄宾虹先生所言的“用笔如用刀，……。笔锋触处，即光芒镭利”的“中锋用笔”；“锥画沙，屋漏痕”的线条质量。而是如苏轼的书童扫地，身后拖着扫把，扫把拖行而走而已。我再怎么写，结体再好，字再“好看”，也觉得自己的字无非就是明代科举考试规定的官方字体“台阁体”；清朝则进一步演变的“馆阁体”的个人翻版而已。我写不出力道。我只能把拙力用在笔杆上，而不是国强兄这样的书法家把力用在笔锋上。

有道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就是写书法与写字的差别。人生也是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似乎就在那么一点点观念差别上。因此有的人活得充实有意义；有的人活得浑浑噩噩。

02

人生要的就是通透感。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是生活在一个悖论的世界里。一方面懂得“戒定慧”的重要性，知道只有首先戒了，譬如戒酒才能生定；有定才有智慧人生。但另一方面，又受不了享乐主义人生思潮的蛊惑，对酒不能释怀。虽然酒戒是梁武帝立的，他还专门公布《断酒肉文》，并召集众僧人于佛前发愿，立誓“永断酒肉”，但不管从修行还是从养生保健来说，酒使人昏沉。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也说到，酒“辛、甘，大热，有大毒”，乃“纯阳毒物也”。

人养生就需要通透感。中华养生圣经《黄帝内经》是这样论述人体通透感的:“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脏；清阳实四肢，浊阴归六腑”。人通过健身只能解决五脏六腑的器官强健问题，但不能解决气血的浊流归清问题。所以就必须得有“戒”酒来防止气血变浑浊；戒欲望而寡淡人生的问题。

养生之道的通透，最要紧的是气血通透。

似乎书法的厚重感与通透感也是一对悖论。似乎厚重者便不能通透。

原来我一直以为如此。到了南京之后，我的看法改变了。南京很厚重，但南京绝对又很通透，很有灵气。只因南京有一条秦淮河流淌其间。

国强兄的书法是学北碑，是很有厚重感的。厚者，体积也；重者，质量也。中国书法的独特魅力就在于此。它是水之灵墨之魂铸就而成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艺术瑰宝。既然如此，他的书法也会如南京厚重的文化之城一样，只要水灵灵，湿漉漉，干了之后，魂灵便就在了他的书法上。

观古名人的那些书法作品，不管是源于南派还是北派；不管是临帖还是学碑，虬龙盘凤的字体之下，总可以想见得到流淌着一条气韵生动的文化之河:“上可窥汉秦旧范，下能察隋唐习风”。而并不是只有魏碑才如此。

灵动即通透。

我不知道书法界的权威专家们是如何看待书法作品的通透感的。或者说书法作品的通透感是否有必要。但我已经到了耳顺之年，即使我到了鲐背之年，我也无论如何认定，做人做事的通透感是非常重要的。

而且我看国强兄的书法，不仅有北碑的框架，还有汉隶晋草的味道。工而巧于拙；歪斜而不失中正。

如果说书法的厚重感是书法的根基的话，那么，书法的通透感便是让人看了之后感到舒服，让书法作品活起来，跃然纸的必须了。

厚重需累世之功；通透要毕生的灵气。两者缺一不可，方成名品。书法如此，人生亦然。

写于林语斋。

【作者简介】

学文，中国文联民间艺术家协会漆艺委员会艺术评论顾问；省民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