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宅古镇

和光心平

　　到达郑宅已是下午三四点钟了。汽车在公路上驶向郑宅，远远地就被这个阵势给镇住了：公路边一长溜牌坊向纵深延展，似乎望不到尽头。首座三门三层歇山五顶石木结构牌坊，中门雕花木梁悬“江南第一家”匾，正门两侧蹲守的两对石狮两两相背凝视着前方，好大的气派。这个封建帝制时期曾经的家族式公社，其渊源可追溯至北宋。河南荥阳人郑凝道任徽州歙县县令。凝道子郑自牖迁居富春江，为迁浙始祖。北宋名臣范仲淹因郑自牖任殿中御史为官清廉，书赠“郑氏家宝”褒誉。自牖子郑安仁任秘阁校理，生三子。三兄弟于北宋元符年间迁居浦江承恩里，人称“三郑”，为迁浦始祖。其中季子郑淮于北宋重和年间迁居麟溪，为郑氏麟溪派始祖。

　　第二座三门三层五顶石牌坊，中门楣书“孝义门”三字。郑淮之孙郑绮于南宋乾道年间作誓，嘱咐子孙“合居”“同釜炊”。自此，麟溪郑氏尊郑绮为同居第一世祖，并以“耕读”为立家之本，更以“孝义”为立族宗旨。

　　第三座是“三朝旌表”坊，三门两层雕梁斗拱结构石牌坊。麟溪郑氏在南宋、元、明三朝以“孝义”名冠江南，受三代朝廷旌表。

　　第四座是三门三层歇山瓦顶石木结构牌坊，中门木刻梁板嵌匾，上书“有序”两字。有序能融洽人际关系，“有序则不乱，不乱则安”。

　　第五座三门三顶斗拱结构石牌坊，中门楣书“恩德”两字。褒扬麟溪郑氏的感恩、仁德、忠信、孝悌等美德。

　　第六座三门三层五顶石刻雕梁牌坊，中门楣书“麟凤”两字。是元末太子为麟溪郑氏同居第八世孙郑琛亲书的临别赠言，比喻品高受人尊敬。

　　第七座“取义成仁”坊，三门两层三顶石木结构牌坊。美名由来：明初洪武年间，胡惟庸案发，株连者众。有人举报郑氏涉案，刑部拟带郑氏族长郑濂进京问罪，族人不舍，郑濂诸弟更是争相入京，自愿替哥受罪。最终小弟郑题力排众议说道，哥是一族之长，族中不能无他，我年轻受得住苦，我去最合适。郑题接受审查，查明郑氏与胡案无关。郑家兄弟争相入狱之事传为美谈，刑部报告明太祖，朱元璋大受感动，授郑题福建布政参事，召见郑濂，令朝廷赐郑氏建“取义成仁”坊。

　　第八座“礼部尚书”坊，三门三层歇山五顶镂空雕花梁架石牌坊。南宋至清代，麟溪郑氏共有91名族人出任县丞以上各级官吏，最高官至礼部尚书。

　　第九座是“九世同居”坊，独门歇山两层三顶砖木结构牌坊。麟溪郑氏自同居第一世祖郑绮之后，经数代族长和宗亲相继努力，到元代至正年末，历210多年，“九世未尝析居异爨，家三千指”，成为闻名遐迩的同居大家族。朝廷赐建牌坊，元末翰林承旨学士月禄•帖木耳题赠汉书“一门尚义，九世同居”。如今，九座牌坊自南向北蜿蜒伸展，石柱栋梁在明媚阳光之下洁白崭新。这些牌坊都是改革开放后恢复迁建于此，原散布在郑宅各村的郑氏牌坊均已在文革中损毁。

　　走过砖坊，一条小河自西向东缓缓流来，浓荫下河水碧绿澄清，此小河就是麟溪。沿麟溪溯流而上，就进入这个有900多年历史的古镇了。全镇人口约2万，镇区郑氏后裔居多，故得镇名“郑宅”，位于金华东北约70千米处。

　　麟溪边临水老树虬枝苍劲，浓荫覆盖水面。透过枝叶空隙，依稀可见恢复重建的明代石桥和桥头的泉亭。

　　泉亭有泉。相传郑绮伺奉瘫痪在床母亲30年。某年大旱，河流干涸，郑母口渴难耐，欲喝泉水。郑绮乃于河边掘井，事毕却不见水，乃伤心痛哭、泪如泉涌，突然一声惊雷，井底涌泉相报。族人闻之，皆认为是郑绮孝心感动了上苍，遂称泉井为“孝感泉”。郑氏同居六世孙郑大珂为纪念郑绮的孝义，初建泉亭。明代永乐年初，郑氏同居九世孙郑楷获赠明蜀献王朱椿亲笔题书“孝感泉”三字，勒石立碑于泉亭。现存泉亭由郑氏第十五世孙郑崇岳重建于明代成化年末。

　　孝感泉上首麟溪中有一石堰，水流顺堰坡倾泻而下，在斜阳照射下波光粼粼，犹如凤麟闪着白光，元末丞相拓脱为此亲题汉书“白麟溪”三字。从此新的溪名家喻户晓。郑氏将新溪名勒石立碑于溪边，后“白麟溪”碑移至宗祠碑廊。

过白麟溪，步入镇区古巷里弄。

　　巷内多是清代民居建筑，有一高墙老宅居然还建有过街廊桥，不禁令人啧啧称奇。

门洞一个又一个。

门廊一条接一条。

穿过门廊。

走过门洞。

　　发现了一个清代小院，院子里还有水池盆景。

　　今晚就住这儿了。这座小屋是居室，古色古香。

　　第二天清晨，和煦的阳光洒向小院的一角。

出院门，虚掩上。

附近的池塘倒映着古镇楼宇。

村妇在白麟溪石堰旁的水埠洗着衣服。

我们沿着白麟溪北岸向西走去。

溪流清澈荡漾，两岸柳叶飘绿。

溪边筑码头，岸上开商铺。

　　溪流、码头、老屋、古桥，及其石栏上覆盖的藤蔓，景色不错。

　　这里原来是古镇老街，近年为解决游客拥堵而改造拓宽。

　　与白麟溪交界的街口北侧坐西朝东有三开间四柱门厅，黑瓦两层屋顶，高层屋顶居中，檐下有匾“江南第一家”，与古镇入口首座牌坊悬匾相同，据称是明太祖朱元璋口敕恩赐。门厅内两旁山墙书写10个大字“耕”“读”“忠信孝悌”“礼义廉耻”，中间门楣悬明代进士张奕槐题匾“敇旌孝义宗祠”。宗祠始建于元代至元年间，明清两代都有扩建。

　　从门厅的中门进入向前望去，只见有一五大开间长的矩形泮池。泮池四周有花岗岩石栏。

　　泮池北是前殿，宽七大开间，殿廊六柱，气魄宏大。

　　前殿中部的三大开间四柱前厅为“师俭厅”。

　　与前殿一池相隔筑有围墙，围墙内堆土坡，坡上植松柏。风水堪舆说：土坡象征山，意蕴人丁兴旺；泮池即为水，意涵财运亨通；山水相依，希冀后裔发达、招财旺运。除上还另有深意：泮池大多筑于孔庙前，筑于宗祠前，也有期望本族子孙科举金榜题名之意。

　　泮池西侧建有碑廊，立元明两代名仕碑刻。从溪边移此的“白麟溪”碑，字迹还相当清晰。

　　站在师俭厅前，看前殿左右两侧梁柱和匾额。

　　明代翰林周伯温为师俭厅题书“师俭”匾。“师俭则无欲，无欲则廉”。

　　师俭厅后为廊厅，悬“和义”“麟凤”“名震天朝”匾。廊厅尽头“有序堂”前立宋濂塑像。宋濂元末至正年间是麟溪郑氏子弟的老师。郑氏同居一世祖郑绮之后，郑氏家族历代族长将宋元理学的儒家义理融会贯通，逐渐转化为具体的生活信条和操作规范，培养族人“孝悌忠信”的道德观念和知“礼义廉耻”的健康情操。宋濂作为郑氏友人参与修订、最终促成了成熟的168条传世家训《郑氏规范》，并举荐给明太祖作为治国理政的借鉴。朱元璋深受启示，亲自主持并命宋濂制定《大明律》，以约束人心修德敬业。宋濂因此被朱元璋赞为“开国第一文臣”。

　　第三进“有序堂”有郑绮坐姿塑像。同居一世祖郑绮倡导“家合居”“同釜炊”，率先垂范。郑氏后世历代遵郑绮遗训，发扬光大，家同居，爨合食，尚节俭，重教育，崇廉洁，睦相邻，敬老爱幼。使得郑氏家族不但在元代受旌表为“孝义门”，而且感动了明朝开国皇帝，明太祖为郑氏家族亲笔题匾“孝义家”，从此麟溪郑氏以“郑义门”闻名于世。

　　有序堂两侧偏殿、厢房与前殿在廊厅两边围合成东西两个庭院。

　　两院各筑有纵向矩形水池。这两口水池与师俭厅前横向泮池构成“品”字，有“一品当朝”寓意。

　　有序堂及其两边偏殿北侧有敞廊，敞廊东西两端分别设置钟鼓。

　　敞廊东端悬“会膳钟”，族人每天听敲钟指令，统一起床、梳洗、用膳、睡眠。

　　有序堂后门悬“忠孝传家”匾。敞廊西端置“听训鼓”，族人听闻鼓声，即男女分列至祠堂听族长训话。

　　从有序堂后北望宗祠第四进“孝友堂”。堂前古松柏苍劲挺拔，据称是宋濂所植，650多岁了。

宗祠东廊及东厢房。

从东廊眺望孝友堂。

宗祠西廊及西厢房。

从西廊眺望孝友堂。

　　孝友堂是五大开间的敞厅，是宗族集体活动的场所。

20根石柱支撑起全部梁架和厅堂屋顶。

孝友堂大厅悬“廉为世重”匾。

　　宗祠第五进是寝堂，供奉麟溪郑氏始迁祖，同居一世祖，同居列祖列宗，以及郑氏贤达的神位。

　　从寝堂回望孝友堂。整个宗祠共有二廊64房间，规模显赫宏大。这在帝制社会格外引人瞩目，却未被朝廷问罪，安然无恙。全因宗祠未开朝南正门，仅设置了东侧门，规避了规制“犯上”的嫌疑。

　　那么郑氏宗祠有无正门呢？其实有！从东侧门出再右拐，进入一条块石短巷，民居夹弄，丝毫看不出北侧民居后隐藏着显赫的郑氏宗祠。

　　短巷西首约在宗祠中轴线位置，果然有一朝南面向白麟溪的牌坊式门楼。门楼两边有外八字形白色护墙。门楼木构瓦顶檐下的雕梁上，“郑氏宗祠”匾赫然高悬。不难想象，若正门后破墙筑甬道，泮池中间筑桥，直达宗祠前厅，那给人的整个观感就会张扬炫耀。树大招风摧之，郑氏深明大义，唯恐避之不及。

　　郑氏宗祠门楼前白麟溪上的石桥名“崇义桥”，始建于元代，元丞相拓脱题刻的“白麟溪”碑最初就立于桥旁。现存“崇义桥”重建于清代乾隆年间。

　　站在崇义桥上西望，能见到多座简单实用的古代石桥。在流经镇区的白麟溪东西两段，共有10座元明清古桥。

白麟溪西段。

沿着白麟溪西段北岸的街道继续前行。

　　可以看到两座古桥间的溪南岸，露出了一座大型木牌坊的翘角飞檐。

　　这是一座两层三顶歇山式斗拱木结构牌坊，始建于明初。元末明初，朱元璋率军攻克浙中，部将朱文忠报，郑氏累世同居，曾两次获前朝旌表，我朝不可不旌。朱元璋准报，命有司建“旌表郑氏孝义之门”。因是全木结构，故村民称其“木牌坊”。抗战期间木牌坊遭日寇焚毁，改革开放后恢复重建。

木牌坊西侧白麟溪两岸景象。

　　白麟溪水自西汩汩而来，它发源于浦江县城北13千米处的玄麓山。

　　古镇区的白麟溪西段即将收尾，河湾尽头南岸有一古亭，它就是为元代翰林承旨学士月禄•帖木耳题刻“一门尚义，九世同居”碑所建的碑亭，始建于清代乾隆年间。

碑亭旁的白色古建筑是“昌七公祠”。

　　该古建群共三进九大间，始建于元代中后期。第一进“同心堂”。

　　清代后期“同心堂”建筑群曾有翻修，其雕梁画栋、牛腿雀替带有了清代的华丽风格，镂刻工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

　　首进和二三进之间有院落，二三进连为一体。

　　二三进之间中部相接，中间对称分布两个天井。

　　据称明朝立国后，麟溪郑氏继续合族同居至明成化年间。历南宋、元、明三朝330多年，共灶同食15世代。家族集体生活，男女集中分食，老弱壮幼不同伙食标准。而这里曾是男子的用膳场所。大家相聚吃饭，边吃边聊，商讨族事，何其热闹。

　　二三进不但名仕匾额楹联较多，其梁枋栋檩和牛腿雀替，同样是精雕细刻，精美绝伦。

　　元代至正年间，麟溪郑氏为纪念同居七世祖郑铉，改“同心堂”为昌七公祠堂。

　　出昌七公祠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洒向白麟溪两岸。

过小桥，沿着白麟溪的南岸小路返回。

逆光下的白麟溪。

白麟溪上眉寿桥，始建于元末。

白麟溪东段。

回到古镇东区。

再次步入古巷里弄寻幽访古。

在清代民居建筑群中穿行。

门廊众多是郑宅古镇的一个特征。

　　高墙大宅都留有门廊，以方便村民自由穿行。

雨天，门廊还可为出行者遮风挡雨。

穿过这条夹弄就抵达昌三公祠。

　　昌三公祠始建于元末明初，清末曾重修，现存祠堂三开三进九楹间。

　　麟溪郑氏实施同居至第八世，这座祠堂建筑物分给同居第八世孙郑琛。郑琛以他高祖的名号“昌三公”命名祠堂，曰“昌三公祠”。

　　元末，郑琛因才学出众而被选为太子研习，即太子的伴读和辅导，因年纪相仿而与太子结下深厚情谊。随着时间推移，郑琛已在朝为官。后郑母70寿辰，郑琛需归乡祝母寿，太子闻之，亲题汉书“眉寿”和“麟凤”于织锦，分赠郑母和郑琛。郑琛在昌三公祠前厅悬“眉寿堂”匾，以志纪念。祠北白麟溪上的“眉寿桥”也与此相关。

　　郑琛后人以太子题赠的“麟凤”手书制匾。首进眉寿堂和二进中堂间有长廊相接，“麟凤”匾悬挂于此。

　　眉寿堂和中堂后成为麟溪郑氏给老人祝寿和子女婚嫁喜宴的专用场所。

　　二进中堂曾于清末翻修，遵从清代应雕尽雕的奢华风格，中堂梁柱间牛腿雀替做工精细优良，雕刻雍容华丽，线条明快流畅。

　　二进与三进之间有庭院。从三进回望中堂，庄严肃穆。

　　第三进原是供奉昌三公神位的享堂。相传明成祖朱棣篡位时，麟溪郑氏同居八世孙郑洽为待招候补翰林。建文帝落难，郑洽临危受命，伺奉建文帝逃难，曾隐匿于江南第一家昌三公祠的享堂。后建文帝继续南逃并遁入佛门，晚年云游故地，被郑氏乡亲认出，跪呼“万岁”。建文帝身披袈裟双手合十曰“称老佛即可”。郑氏义门为纪念建文帝，在昌三公祠享堂改奉建文帝老年僧像，改称第三进享堂为“老佛社”。

出昌三公祠已是日当午。

古镇沐浴于阳光里。

　　国由家组成，家国紧相连，家是国细胞，家和万事兴。自古以来，郑义门出仕子弟均抱家国情怀，传承家风家训，廉洁德治，勤政守正，形成了郑氏家族清廉从政的成功典范群体。江南第一家，全国重点文保单位、廉政教育基地。郑宅古镇游，一次以史为鉴的启迪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