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必驾318

贺兰山上的小草

　　还没去过拉萨。受到“此生必驾318”这句话的鼓动，我决定驾车走一走318国道，去看一看那个神秘的雪域高原，看一看蓝天白云下的布达拉宫。

　　偷得浮生半月闲。2021年7月5日早晨，我从西安岀发，一人一车经汉中向成都进发。一路穿秦岭、越巴山，过七盘关、剑门关，于傍晚住宿四川绵阳。进四川的这段路径大致是古代的金牛道。古人讲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已一日通达。

　　通过了成都平原西缘的雅安，便开始进入川西高原了。穿过全长13.5公里的二郎山隧道，海拔逐渐升高。

下午赶到了泸定县，参观了泸定桥。看着眼前这十三根跨河铁链和那湍急的河水，我对当年红军飞夺泸定桥的二十二位勇士十分钦佩。这个世界总有一些“忍别人所不忍，能别人所不能”的人。

　　历史都是在地理的舞台上展开的。来了才知道，这里山大川深，人员大规模的运动相当困难。当事者的任何一个闪失都会改写历史。当年红军兵分两路，从安顺场渡口两岸夹江而上，一昼夜奔袭120公里，奋力夺取了上游的泸定桥，确保了大部队顺利过江。从而避免了历史上石达开覆灭于此的悲剧重演。

1863年10月，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十万大军，被清军围困于大渡河南岸的安顺场，最后全军覆没。从历史的结果看，当年毛泽东等人显然是知道石达开的故事的。可见，广读历史的好处是关键时刻能保命。

　　这一晚住在了泸定。酒店就在大渡河的边上，能听到湍急的流水声。那哗哗水声仿佛是几万大军的嘶杀声，让人难以入眠。

　　我在想，能坚持走到延安的红军战士都是意志坚强、信念坚定的人。受到红军长征精神的激励，更加坚定了我去拉萨的决心了。说句心里话，独走318不回头，还真得鼓点勇气。

　　天又亮了，完全不顾我困不困。“日出东方催人醒，不及晚霞懂我心”。充电器一拨，出发。今天要赶到雅江住。

出泸定县城不久就看到这座大桥了。这里树了一个牌子：大渡河大桥超级工程。桥下是大渡河水库。下游不远处就是水电站的大坝。

　　这是雅（安）康（定）高速公路。是规划中雅安到新疆叶城高速公路的其中一段。若不是导航擅自指示我走了318国道，我还看不到上面这座大桥的雄伟。

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介绍大桥的节目。它的一端桥缆是用深入大山一百多米的隧道锚固定的。这的确是一个超级工程。

　　沿途一直爬高。穿过了四川甘孜州的州府康定城，海拔4298米的折多山就在等着我了。

我知道，这是我此行遇到的第一个高坎，又称康巴第一关。可能是云雾的原因，我站在垭口没有看到传说中的蜀山之王贡嘎雪峰。

　 下山后回头再看，远处那个不长草的大山就是折多山。我在山上时，那里还是白云低垂，此时它的山峰已掩没在云雾里了。眼前这湍急的河水就是从那边流过来的。

听说折多山隧道正在建设中，已经施工三年了，计划两年后通车。届时就不用翻越它了。

　　夜宿雅江。这是个山城，街道都是坡道，楼房依山而建。张家的三楼对着李家的一楼。场地狭小，停车是个问题。

我顺着大道往里开越走越窄，开进了死胡同。一个妇女问：要停车吗？她说车可以停她家，再帮我联系附近的旅馆。都快十点了，同意。另一个妇女过来领我去她家旅馆住。人车就这样分离了。

早上来取车，才在楼台上看到了下面的雅砻江。318国道跨江而过。对面的山上白云及腰。用成语“开门见山”形容这座山城恰如其分。县城沿江布局在山谷中，旅馆老板戏称为“一线城市”。

　　一出县城就爬坡，路上晨雾挺重的。遇到一个供游客歇息的场地，见这里有商店、食堂，便停车休息一下。我在这喝了两杯酥油茶。

这个藏族姑娘是上山帮父母的。她在成都上师范，刚刚毕业。她说当教师还要通过会考。在成都上过学的藏族孩子，不但脸颊上没有高原红，而且气质上更象大城市的孩子了。气质是由内涵折射出来的。

　　陆续有人到达。有骑自行车的，有骑摩托车的，还有边推车边直播的徒步人。旅行条件最好的是开着房车来的。一问才知道，几乎都是去拉萨的。

　　继续赶路。熊宗卡这里也不低呀。入藏旅行最大的拦路虎是高山反应。所以我特别关注路途上的海拨高度，担心高反上身。

　　既然是网红打卡地，我就留个影吧。我身上的T恤是在天全服务区花了198元买的。为了照相时和318国道上的景点搭配。

同路的人不少。一不小心，有人便成了我照片中的风景。

　　尼玛贡神山就隐藏在前方那堆白云里，看不见。感觉那云没有走的意思，我便问了一下当地摆小摊的人。他说神山有神山的脾气，不是天天都能看得到的，要碰运气。

是的。那神山一直都在，只是飘忽无常的云去了又来......

　　停在一个村子旁边。这里的草原挺美的。

这个小姑娘闻着我给的巧克力不肯吃。她说一会和弟弟分着吃。我劝她吃吧，我再给弟弟拿一块。

有好吃的惦记着别人，都是好孩子。本质上是善良的。能滞后满足的孩子克制力都强。不得不承认“延迟满足”也是一种能力。能克制小欲望的孩子都具有实现更大欲望的潜质，将来成大事的可能性高。

　　理塘号称世界高城，海拔4014米。这个门楼是它的标志。见许多人聚在这里，我也拍了几张照片，留下时光印记，然后接着赶路。

　　那个给我拍照的女孩说这里是网红小哥丁真的家乡。年轻人感兴趣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看那女孩兴奋的样子，我估计她是丁真的粉。

　　风景都在路上。我边走边看，遇到好停车的地方就停下来拍拍照。见这个院子里有当地人搞联谊活动，我便走了进去。

帐篷里，一群与我年龄相仿的藏族妇女在聊天。我向里张望时，她们招呼我进来坐。

“来，吃个牛肉”。

“不吃了”。我咽了咽口水说：“刚吃过饭的”。

聊了一会，她们知道了我是一个人从西安来，要到拉萨去。其中一个人告诉我，她儿子在陕西太白县当兵。这一下拉近了我们之间的心灵距离。我征求她们的意见：“我可以拍一下这里吗”？

“可以拍，你随便拍。拍完了，看上谁了就带走。哈哈哈……”。她们可真会开玩笑。搞得我讪讪搭不上词好一会儿。

她们之间说话，我一句都听不懂。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一个外乡人插不上嘴。不过从她们的欢声笑语中，我感到了她们的快乐。如果不为赶路，我更愿意多待一会。

　　向前走了八、九公里，又忍不住停下车来。这是理塘的草原。碧草连天，鲜花漫地。只是没有一棵大树。因为海拔太高了。

我突然理解了藏区要用牛粪作燃料了。没有树就没有木柴。千百年来，牛粪是当地唯一可以利用的燃料。

　　后来看抖音才知道，这里就是著名的的毛垭大草原。幸亏停车走进了它，才有了与它亲近的机会。唯一遗憾的是找不到游人帮我留个影。此时这里就我一个人，有一种包场的感觉。

　　不知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游客们后悔不？来都来了，这么美的草原难道不驻足看一看呀？其实，他们没有我自由。都是结伴而来的，不是谁想停就能停的。

孤独和自由是孪生的。我一人独行没有羁绊，定不负雪山的高、草原的阔。更不负这带着花香的时光。心情沾染了花香，旅行便有了诗意。

　　遇见几只土拨鼠。它们怕人，见我蹑手蹑脚走近就钻洞了。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它们好象也是。如果带上长焦镜头的相机就能拍到它们了。

　　驶过这个雕塑就从理塘进入巴塘境内了。雕塑展现的是巴塘弦子。

　　开始下坡了，走到这里拥堵了。其实这是一个观景点，车多人多。我找地方停好车，再走回来拍照。

　　原来这是巴塘的海子山姊妹湖。那雪山藏在云端里，下面就是两汪相邻的湖水。实景挺震撼的，但手机拍不出效果。

　　继续下山。在这个溪流旁遇到了一群猴子。

　　逢油必加。在加油站登记身份证和驾驶证后，加满油继续赶路。

到哪加油都排长队。又涨价了。这丧心病狂的油价，根本挡不住人们追寻“诗和远方”的热情。

　　住在巴塘了。这里海拔2580米。我一路过来都是找低的地方住，尽量少在高的地方过夜。这样的好处是，路过高海拔地方缺的氧，在低海拔的地方睡一觉，就找补回来了。

小弟在银川给我从网上订下一站的酒店，既省了我操心，又给我省了钱。他说如果不提前一、两天订，到跟前要么没有房间了，要么涨价了。现在可是旅游旺季。

不过，酒店订好后也降低了我的自由度，不能走哪歇哪了。必须要赶到订好的酒店去住，否则不退钱。一路上住的都是标准间。晚上，一个床上躺着孤独的我，另一个床上躺着我的孤独。

　　在饭馆里遇见了西安人。旁边几个人边吃边聊，我转过身与其中一个人搭话：兄弟，我不会算命。但我能算岀你是从西安坊上来的。

咦？你算对了。你是？

永兴坊的。在小东门。

哈哈哈......来！合个影。

岀门在外的人，心中都有个心灵收讯机，遇到同乡这种频率一致的讯号，很容易接收。

　　上午岀巴塘县城时遇到修路堵车。堵到中午了。下车聊天结识了石家庄李先生。他说：“人生没有幸福不幸福，只有知足不知足。温饱无虑就是幸福，无病无灾就是福泽”。

我很赞同他的观点。可惜，聊得甚欢时却放行了。不能当面聊了，那就加个微信吧。

　　旅途中交朋友很单纯，没有利益上的考虑，思想同频就会合得来。这不同于功利性社交，共情社交无关利益。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真水无香。

　　巴塘到金沙江几十公里都在修路，尘土飞扬，极其难走。原来的大桥被冲毁了，现在过江的是临时钢架桥，单向通行。

金沙江是四川与西藏的界河。跨过江就进入西藏了。

　　路上有几个隧洞。里面没有照明，限速30公里。遇到洞里有同向骑行的人，我就打开双闪灯，慢行跟着他们，为他们照亮。后面有车鸣笛催促，我也不管。当然了，后车超过我时看到几个骑行的人，也能理解。

曾经为一个推车直播徒步的小伙子照路。我安慰他：不着急。我开灯陪你走岀隧洞。洞里车多太危险了。见他走出洞口，我加速超过他，就走了。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向我的车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他只要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就会有感恩之心。愿他一路都有良人相助。

怀有恻隐之心是人类最基本的善良。这都是举手之劳的事，遇上了就做做。我不损失什么，却收获了好心情。心安是归处。

　　芒康海拔3875米。对我这个生活在低海拔地区的人来说，还是太高了。路过这个门楼，拍了一张照片就通过了。地图上显示，芒康也是川滇进藏的汇合点。

许多地方都是走马观花地走过。一方面要赶路。一方面总觉得前面的风景会更美。果然，一站有一站的美。前路的不确定性不断吸引着我前行。

　　翻过海拔4376米的拉乌山，下山就见到这条大河了。这是流过芒康县如美镇的澜沧江。是国际河流湄公河的上游。这浑水表明上游下暴雨了。

如美镇有两座横跨澜沧江的大桥。进镇时从一座桥上跨过来，岀镇时从另一座桥上跨过去。不走回头路。

　　这一晚住在如美镇了。这里海拔2650米。有江河的地方相对都低一些。高原上的河水都是在低无可低的山谷里流淌的。

由于海拔不高，这里是进藏旅途中最佳的歇脚点之一。于是当地人建了不少宾馆。一群人的消费是另外一群人的收入。318国道一线由此逐渐繁荣起来。

　　在这里踫到了几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他们是从全国各地来的，路上相遇，因为志同道合走在一起了。听说我也是一个人来的，就合了个影。有句话没错：若找同行人，就去路上找。他们不是有了同行者才上路的，而是先上路才有了同行的人。

谁说90后的人不能吃苦？他们要去拉萨，后面还有1100多公里的漫漫路程要骑行。他们不畏惧艰难困苦，令我钦佩。这其实都是逆人性的行动，是“增益其所不能”。是一种修练，也是一种精神：“人生不要被安逸所控制，决定成功的是奋斗”。

　　在如美镇的宾馆里听说前方的道路断了。还说泥石流把一辆车和人一起埋了。希望人被救出。也希望我到达时，路就抢通了。

　　早上从如美镇出发。路上遇到一个洗车点。见路边宽敞，就停车休息一下。

　　一头牛被狼咬死了，倒在路基旁，肚子被掏空了。心、肝、肺等内脏柔软适口，狼吃饱便可迅速溜走。剩下的留给牧民善后。

　　牦牛死不瞑目，也许觉得窝囊。一对强大的牛角没有派上用场，枉有一身蛮力。殊不知那牛角只是对付同类争夺配偶用的。食草动物对内狠对外怂，虽有武器却败给了外敌。没有强大的内心，再强壮的身体也是个输。

　　通过每个门楼都很有仪式感。所以路上一遇到门楼就停车拍一张。虽不了解这个地方，却记录了我曾路过它。

路上每一帧照片都定格了那一刻的风景。填在记忆里，留待冬日细品。

　　这座山很漂亮，旁边有个村子。湍急的溪水从村边流过。我不由地停下来看看。

　　几个村民穿着秋冬装坐在屋檐下聊天，见我走过来，微笑着看着我。

“扎西德勒”！我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同样回我这句话。语言不通，只能点头示意。

　　三、四个孩子跑过来告诉我，这是东达村。我叫他们先别走，回车里取吃的。一人一个德芙巧克力，大人怀里的孩子也给了。巧克力不知啥时候受热变形了，但不影响吃。

孩子们会汉语，大人却不会。说明大人那一代人错过上学了。可见全国九年义务教育的重要性。这关系到文化认同，关系到“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的千年大事。中国这么大，那都是“秦扫六合”之后用中华文化养大的。往后岁月，谁想闹分裂只会更难。

　　拍了一下村里的玛尼堆。石头上刻的是梵文佛经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我还要赶路，转身向老乡们道别。他们向我挥手。我知道他们已经向我打开了善意之门。

　　这个山上有个门洞，挂着五彩经幡，象天门一样，让我印象深刻。这里海拔超四千了。再往前走十几公里就到业拉山口了。

　　路上拍到的。这山很漂亮，没有打听到名字。查了一下百度地图，这条河叫玉曲，是怒江的支流。

在藏区，“曲”就是河，“措”就是湖。山还叫山，只是比内地的山高大了许多。这片广袤的高原是世界第三极，也是亚洲的水塔。不仅是黄河、长江，南亚国家的许多大河也发源于此。

　　业拉山的观景平台，海拔4658米。这里聚了不少游人，忙着照相留念。我也登上了那个观景的四米高台。

“哇噻，太美了！美哭了”。我旁边一个山东烟台女孩对男友说。我能听出她的口音，是因为我的岳父就是烟台人。她穿着裙子，上身裹着男友的外套。男友穿着T恤，哆嗦着抱着双臂：“是呀。你美哭了，我冻傻了”。帅气的小伙子把衣服给了女友，自己只能靠抖取暖了。

　　我居然能爬升到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心中不免升腾起一种自豪感来。不是英雄，却胜似英雄。

　　这里都是只能远观，不能到达的风景。与在家里看西藏风景画册的区别，就是我身上的冲锋衣有点薄了。真的冷，是哆嗦的那种。

远处的风景美得象画册一样。此刻想起了一首陕北民歌：“站在山顶还嫌低，咋就照不见个妹妹你......”。两年前在延安听到的一首民歌，一下子击中了现在的我。下次一定要带上老婆。

　　山顶没有树木遮掩，本真的山峰一览无余，没有秘密可言。　

这么高的地方，是牦牛生活的天堂。它们风来听风，雨来沐雨，无拘无束。

　　西藏气温变化太大了。在怒江七十二拐，山上山下相差十几度，太阳直晒和背阴处也差好几度。来前在网上看攻略说是要带羽绒服。我这时也理解了藏服为什么只穿一个䄂子了。冷了就把另一个䄂子穿上，可以𣊬间应对气温变化。

我开车懒得频繁增减衣服，就时而开空调，时而开暖风。

　　我低调了一辈子，慎言善行的，跑到这里却兴奋地喊了一嗓子，引得旁人呵呵笑。好在谁也不认识谁，一笑而过。

　　在七十二拐的半山腰上堵车两个小时。都是“之”字弯，大车转弯时会占据对向车道，极易堵车。疏通后，车才一辆接一辆地鱼贯而下。从山顶下到谷底垂直落差一千五百多米。转过多少个弯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个弯，左转弯和右转弯。下到山底天也黑了。

我跟在一辆大货车的后面，汽车灯的光柱里弥漫着浮尘。黑暗中隐约看到了路上方高悬的巨石。后来才知道那是惊险的老虎口路段。路边悬崖下就是湍急的怒江。天太黑了，我通过时眼不见，心不惊。

318国道三天前在此处被泥石流冲毁了。我走到这里时，道路才开通了一天。这段临崖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

夜里赶到八宿住下。

　　早晨岀了八宿，走不远就遇到了这种棚了顶的公路。估计是防落石的。

帕隆藏布江就在公路旁奔淌。下雨了，河谷里的空气很清新。走过棚顶路段后，就看到对面山上流瀑四挂。许多溪流从高处跌落，汇入江中。

公路这边的山崖立壁千仞，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山顶上的天。我怕落石，没敢久停。

　　这是著名的然乌湖，黄水一潭。可能是我没有赶上它最美的时候吧。

公路就建在湖边上。若不是前方查验身份证堵车了，我是不会在湖边待上两个小时的。

　　缓慢走过然乌湖，公路依然沿着帕隆藏布江走。

堵车三、四公里，白耗了两个多小时，让人心里憋着气。如果验证效率高一点就好了。

　　走到这里，看到一股清流冲出山坳掠过路面。我才想起这段涉水路是318国道上一个重要的网红点。许多人已经聚在这里了。

我想在此留个影，环顾四周找人。我请到一个姑娘给我拍了一张。我身后那辆车冲起水花，被她抓拍到了。这显然是个摄影高手。

　　在米堆冰川景区门口又碰见了这位姑娘。请她又给我拍了一张。她和爱人两人从沈阳自驾318国道，来到了这里。他们的摄影装备挺专业的，有大疆无人机。

　　这是第三次遇到了。请她给我俩在这座美丽的雪山下合个影。

　　这段小视频是我从雪山下装模作样地走过，她边导演边给我拍的。发给我弟了。弟说：这个有创意。

　　这里的雪山很多，不愧为“雪山之乡”。我赶上了雪山盛宴。而且越临近波密县城，雪山越美。走到这里忍不住停了下来。在地图上没有查到雪山的名字，导航显示这座雪山离县城7公里。

　　赶到波密县城预订好的酒店，天还亮着。登记好了就岀去转转。酒店附近就是一个跨江的廊桥。桥上已有不少外地游客在拍照了。

这是帕隆藏布江，向下流经然乌湖。它是雅鲁藏布江的支流。

这么好的淡水最终都流到印度了。如果弄成瓶装水，可比浙江千岛湖的水质好。绝对没有工业污染。

　　在饭馆吃完饭，我点支烟蹲在外面台阶上看手机，听到有人喊，抬头一看又是那沈阳小俩口。那女孩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这么巧，又遇见了。难怪有人说，目标一致的人容易相遇。

　　早晨，我被歌声吵醒了。谁唱的？真好听！我赶紧爬起来，对着窗外边拍边搜索。没有找到唱歌的人，却看到白云挽着歌声萦绕在对面的山腰上。这歌里有酒，醉了。

　　波密这地方真美，仙境一般。一路上看到不少震憾系风景，唯有这里是治愈系风景。将身心置于此，所有的不悦都释然了。这里海拔才2700多米。如果人间有天堂，那就是这里了。

　　上午离开波密，在这个观景平台上遇到一个人。我下车关车门时，他就看到我了：老兄，你也一个人呀？孤独会促使人主动搭讪。而我也乐意与陌生人相识。

两个独驾318的人遇到了一起了，有点惺惺相惜。我夸他勇敢，他却调侃道：你若不勇敢，谁能替你坚强？言谈中，我感到了他的自信。当信心遇上信心，信心就翻倍了。

　　他说他是从这条路的起点来的。没错，他是上海车牌。这条路就是上海到日喀则的，全长五千多公里。

他停车时把车头朝外。这显然是个做事有准备的人，说走就能第一个出发。一个独来独往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千军万马，从容应对一切。

我俩加了微信。约好互相分享好风景就分手了。江湖上见。后面我发了几个视频，他都点了赞。

　　通麦特大桥让天堑变通途。桥下是易贡藏布江，水流湍急。这里地形看似平常，却是泥石流频发路段。听说大桥修通之前，有许多老司机命丧于此。山上的棱角毛石跟着泥石流走一遭，就打磨成鹅卵石了。可见泥石流蕴含着巨大的破坏力。

　　现在国家真的富强了。逢山开隧洞，遇水架高桥，正在逐步改善着这条始建于五十年代的战略公路。当年部队汽车兵遇到的所有艰难困苦，如今自驾的人们已经很难再遇到了。

　　在鲁朗小镇，看到一头牛的牛角上梆着一根横棍。问了当地人，说这样是不让牛穿过栅栏吃庄稼。哦，让善良的牛横行霸道，原来是这用意呀。那人补充道：还能吓唬狼。狼的疑心重，对不熟悉的东西，往往敬而远之。

世界上侵略成性的国家不也如狼吗？十九世纪的英国对清王朝先礼后兵，试探之后纠集来了八国联军，用武力砸开了中国的大门。

民族可以善良，但国家不能孱弱。不然，列强们还会争先恐后地拥上来。

　　在色季拉山口的观景台上又遇到了这小俩口。这是第五次遇见了。他们在此等候了两个小时，就等着南迦巴瓦峰云开雾散，一睹真容。这个平台海拔已经四千七了。真佩服他俩的执着。

　　这是他俩拍的，发给我了。拍得比我好。我问他：我回去写文章……用你的照片，你同意不？他说：同意。这是……我的荣幸。

这里空气稀薄。我俩说话都气短了。一句话中间要倒口气。

　　南迦巴瓦峰海拔7782米，长年云遮雾罩。又称羞女峰。十人九不遇，十来九不见。

快看！又岀来了。千呼万唤始出来， 犹抱琵琶半遮面。我等了十几分钟也拍到了。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这张是我用手机拍的。把手机放在平台栅栏的立柱上，屏住呼吸扶稳，镜头拉近，轻轻一按。

　　据说雅鲁藏布江在南迦巴瓦峰的山脚下转向南，流过墨脱县，最终流到印度洋了。如果在此筑坝建水电站，可以截取落差两千多米的水力势能，其发电量比长江三峡的两倍还多。

蓄水大坝可以不高，只需建六十根两千多米长的巨型钢管，插到下游墨脱县的山谷里，在每根钢管的岀水口建千兆瓦水轮发电机组即可。大坝还可以作为红旗河的渠首设施。

　　晚上住在林芝了。这里海拔3010米。我从西安带来的面包，都鼓胀起来了。说明气压低。

我的汽车轮胎在西安充了2.3个大气压，到了泸定后，就放气放到2个大气压了。这是防止上高原后爆胎。

一路过来没有吃到过可口的饭菜，这大抵也与气压低有关。水在八、九十度就开了。除了油炸和烧烤以外，常压下的炒、煮、炖等烹饪方法都不好使了。再好的厨师也难有作为。若没有高压锅，甚至连米饭都闷不熟。这里食物虽充足，但美食匮乏。

　　住在一个庭院式客栈。客栈是浙江人开的，院子里环境不错，可以看看书、喝喝茶、聊聊天。

晚上在这遇到从湖北自驾来的中年夫妻。当聊到“读书是改变命运最廉价的投资”时，他却不以为然地说：“送礼才是人生最廉价的投资”。见我语塞，他补充道：“没有人送礼会送得倾家荡产，反而会获利丰厚。前提是要送对门路”。他点着一支华子说：“会送礼和分钱，是社交中最顶级的成功密籍”。他又压低嗓门：“你穷，并不代表你懒，而是你挣的钱太干净了”。他鼻孔冒烟，直言无忌：“寒门难出贵子了。人家三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一代人的十年寒窗苦读”？

世界上最难卸的装就是伪装了。此时，我喜欢他素面朝天的样子，欣赏他“交浅言深”的坦诚。夜里我一直琢磨他的话睡不着。他岁数还没有我的鞋码大，却让我耳目一新。他的话或许有道理。如今的社会是逆淘汰，竖子成功更容易。世风在变，后生可畏。是我肤浅了，原来我是“读过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早餐时，一帮天津人为今天去哪，不去哪争论起来。争得面红耳赤。都想改变世界，却不愿改变自己。他们十来个人，是三、四家人结伴出游的。每个家庭都是一个小小王国。其实，谁在人群中都做不成自己，得顾及别人。这让我想起伟人的一句话：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路线斗争。顾全大局，相忍为党，才能一起走下去。

人这种动物挺有意思，象刺猬一样。分离时觉得孤独，合在一起又相互扎人。我一个人，不存在路线问题。如果带老婆来也不会争论。正常的中国家庭都是夫唱妇随的。

其实“内心丰盈者，独行也如众”。独行是孤独，也是自由。有人说“朋友都是阶段性的”。这话我接受。无论许下过什么誓言，最后都会因为志向追求、三观不同，而悄无声息地走散了。

　　这是客栈的外观。车都停在院外了。院里住满了南来北往的人，都是形形色色的游客。小院子，大乾坤。

昨晚与一个做“医药代表”的游客攀谈，聊到了慢性病的根治问题。他说：“最近网上流传着两句对话。第一句，好药可不是好商品”。我问：“嗯，那第二句呢”？他小声说：“一吃就好，一不吃就坏的药才是好商品”。不得不承认，资本确实调动出了人性中的恶。卖药的都这么坏，那卖棺材的还盼着人死呢。

人都好为人师。他很乐意讲点行内真话。无论说啥话题，第二天就各奔东西了，谁是谁又不知道了。江湖问路不问心。管他谁是谁呢？

　　我釆纳了小弟的意见，在林芝的药店买了一个指夹式血氧仪。在售货员认真帮我看说明书时，我就用上了。用数据说话还是比较科学的。等身体有反应就被动了。

这只晒黑的手是我的。此时血氧饱和度94，属正常范围。脉搏98偏高了，但不觉得难受。现在不得不承认老了。此时不来西藏，以后机会不会多了。

　　这一路基本都是一站住一宿，但在林芝多住了一天。上街时遇到了一个吸氧门店。里面躺着七、八个人在吸氧。都说西藏艰苦，苦就苦在呼吸还要花钱。我已免费呼吸了58年。得感谢父母把我生在内地。

我在店里买了一个氧气包，准备第六次遇到沈阳小俩口时送给他们。他们与我的姑娘、女婿年龄相仿。看到他们，就想起远在外地的女儿一家了。老婆在那帮着带孩子。我自己从西安带了一个压力10兆帕四升的氧气瓶，准备回程在青藏路上用。

　　林芝到拉萨有409公里的高等级公路，是免费的，限速110。我觉得跟高速公路标准差不多。在上面开了一个小时，才发现它没有应急车道。公路是沿尼洋河逆流而上的。

这个提示牌在许多弯道处都有。用“建议”这个词，只为安全不为罚款，令人感动。我在内地没见过这么客气的牌子。

　　这是林拉公路进拉萨的大门。所有乘员都下车去验查身份证。我是司机，直接开到窗口前。

警察：“你一个人啊”？我的左车窗都是摇下来的，他能看到车里。

“嗯”。

“这里是高原，不要剧烈运动。尤其是岁数大了”。

查验通过后，我心里冒出两个字：温馨。其实，前面那个公路提示牌，已经温馨过一次了。

　　在酒店住下便上街吃饭了。一个老兄进饭馆见我抽烟便说：“高原已经缺氧了，还抽烟啊？是来旅游的吧”？我穿的T恤上有字，他看出来了。他用河南口音接着说：“兄弟，等有高反可就来不及了。别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说话不好听，但在理。我虚心地掐灭烟，与他聊了起来。他与老婆是大学同学。他毕业本来是分配到古都开封了，见她分到拉萨，就跟来了。

他要的饭菜做好了，起身说：老婆在家等着开饭呢。你待两天如果难受了，就去吸吸氧。一定要重视啊。记住了，吃饭不能饱，慢走不能跑。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觉得这老兄是个有故事的人。一个家庭中，谁是追求者，谁就付出的多。这不，老婆想吃啥就来买了。他怕饭菜凉了，急着走了。这也许就是一个人对于选择的执着吧。

　　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已经把青春献给西藏了。无论是从支援边疆建设上说，还是从爱情上说，他都是一个有抱负有追求的人。我佩服他。

　　第二天清晨去了布达拉宫广场。

当雄伟的布达拉宫出现在眼前时，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似乎都消失了。以前总是在五十元人民币上看到它，现在终于见到实景了。人民币照进现实。

“布达拉，我来了”！

　　这片美丽的高原，总有人翻山越岭而来。在广场上遇到了三个西安小伙子。他们在一滩积水前摆弄着手机拍照，说的是标准的西安话。那是古代唐朝都城人的口音。

请他们也给我拍了一张有水面倒影的照片。年轻人拍照的方法多。昨夜下雨了。这是一洼雨水。

　　这是布达拉宫的侧面。

　　此次来，赶上了西藏庆祝和平解放七十周年。布达拉宫周边游人如织，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藏族服饰挺漂亮的。这是在布达拉宫广场上拍到的。

　　下午到八廓街看一看。店铺里响着歌曲“雪域之外的人们，来自四方八方……”。一个来旅游的内地小姑娘花钱要梳藏族姑娘的头式发型。嗯，梳成了一定好看。

　　来了才知道，八廓街与大昭寺是在一起的。这里的人最多，也最热闹。

据了解，大昭寺是藏王松赞干布于1300多年前建造的，在藏传佛教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人们围着大昭寺顺时针转。藏族同胞手里或拿着珠串，或拿着转经筒，嘴里还念念有词。内地游客也跟着转，感受着这种文化氛围。地面很干净。嘴里有口痰只好强咽了下去。此时肯德基店前那个漂亮姑娘，何以多看了我两眼？

盛夏的拉萨，人们穿着四季的衣服。这是谁在搞乱季节？我查了一下手机，此时西安气温39度，正热得挥汗如雨，由不得谁乱穿衣。西安只有冬夏，春秋在战国。西安的人再坚持一下吧，到冬天就好了。要不然开车来拉萨吧。一路有四季。

　　我站在路中间高举着手机，录了两段长视频，要记录下这美好、祥和、清凉的时光。手都举酸了。

我见过古画《清明上河图》。那是宋朝的盛世。今天录的视频，希望也能传给百年后的人们看一看。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几千年了。谁来人世都是各活一段。我活的这一段遇上盛世了，知足了。

　　旅行就是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人的社会，去感受一下不熟悉的东西。差异性越大，新奇感就越强。拉萨真值得来。

　　在拉萨街头流浪。走累了就坐坐人力三轮车。变小的圈子，放慢的节奏，自律的生活，独处的时光，令人身心放松。

此时，我对庄子人生哲学的核心内容也有所领悟。即“生命的价值在于真实而自由”。

　　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到了黄昏。我又转回到布达拉宫广场，在长椅上坐了一个多小时。面对着布达拉宫静静地发呆，心如止水，渐入禅定。用善的眼光看世界，内心无比的宁静。此时连蚊子都不来打扰。

后来老婆帮我分析了这种恍惚的状态：你那是高原缺氧，脑子转得慢了。连烦恼都忘了吧？

　　小昭寺是我必看的。这是因为和酒店前台服务员的几句对话。

从哪来？

西安。

哦，从文成公主的家乡来呀。小昭寺去了没？

没有。

那要去看看的。小昭寺是她奠基修建的。

　　据说，十六岁的文成公主当年从长安出发，走唐蕃古道进藏，走了两年三个月。全程3460多公里。那时的交通条件极差。能活着走到拉萨，也是壮举了。那是一条没有返程的路。

她来了1300多年了，我得去拜一拜。

　　进小昭寺不收门票，但不准拍照。寺内主要供奉了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

我忘带口罩被拦在门口，一个上海男性游客主动给我一个新的。

　　寺内有参观路线，人们鱼贯而行。我跟在一个老年藏族妇女的身后。她手里拿着一沓零钱，每到一尊佛像前都拜一拜，奉上一张、两张。手里的零钱很快就没了。

路过一个敞着口的麻袋时，她从身上摸出一张百元钞放进麻袋里。又从里面翻找出一些零钱来。

咦，奉上的钱还能拿回来吗？我看麻袋深处几乎全是百元钞，得有上万元吧。上层参杂着一些零钱。我猜想是专供人们换零钱的吧。

那老妇人不富有，却十分虔诚，把手里的零钱都奉完了才心满意足地岀寺。这里是她的精神家园，让她心有所依。她转动了所有的经筒，只为触碰佛的指尖。她苦今生修来世，我自叹不如。她让我悟出一个道理，真正的富裕是拥有一颗富足的心。

　　大殿里梵音洗心，忧伤远去。

岀寺后又遇上了那个上海游客。我没带现金，用微信扫码和他兑换了一张百元现钞，返身回去奉上了。这不代表我信佛，是表达我的尊敬。弘一法师就说过：“信佛，信的不是神灵，而是因果”。因缘果报。

那个上海人帮了我两次。“帮过你的人，还会再帮你的”。这话对头。

　　那对沈阳小俩口说是去日喀则了。从色季拉山口观景平台分手后，就再没有遇到他们了。遗憾的是氧气包没能送给他们。

拉萨海拔3650米。我住的房间里有制氧机，可以吸吸氧，所以在拉萨玩了三天也没出现过不适。那小俩口说有时会住在车里。他俩比我年轻，但愿平安无事。

　　第四天早晨就开始返程了。青藏线是我回家的路，全程海拔都在四千米以上。这对身体是个严峻的考验。出了拉萨就开始爬高了。不过从拉萨到当雄是高速公路，路平且直。

这段免费的高速公路叫G6京藏高速。我突然意识到西藏境内的所有公路都是免费的。可见，中央对西藏的支持是不遗余力的。

　　刚跑过去个啥？哎呀！又过去一个。两个家伙先后从我身边呼啸而过，让我捏了一把汗。

我年轻时也骑摩托车，但从未这样飙过车。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了头。夏天有雪的地方不会低于5600米了。这是念青唐古拉山，是我回程翻过的第一道大山脉。后面要途经藏北羌塘无人区了。海拔升高到4500米以上，空气含氧量不及内地的一半。

　　地图上显示，念青唐古拉峰海拔7162米。山那边就是著名的高原湖泊那木措了。没有拐过去看看，是一个人不敢下主路。

这里是三线并行。那边就是109国道和青藏铁路。离得不远，肉眼可见。高速公路到当雄就不能走了，不得不改走109国道。问了正在干活的筑路工人，说是后面到那曲的高速公路下月21日才通车。

　　在海拔4500米的那曲住了一宿。我不愿爬到三楼去住，觉得上面空气更稀薄。前台服务员免费赠送我一包氧气作为补偿。氧气在这里很珍贵。这相当于补偿了我半条命。

第二天继续走109国道。这的公路建在终年冻土上，路面被大车轧成了波浪状，向北延绵了几百公里。有的路段两旁成排插着三米多高的热棒，以消除冻土的“融沉”作用。

这路开得好辛苦，小坑咬牙，大坑闭眼。车象船一样前后起伏。如果车上坐个谁，那是要晕船的。

“沉舟侧畔千帆过”。一路上看到不少这样的汽车残骸，被摆在高架子上。前车之覆为后车之鉴，警示着活着的人一定要安全驾驶。

这是安多县城外的一个小镇。109国道从中穿过。许多人把车托运走，自己再坐火车离开。吃了半程的苦，浅尝即止了。身体不舒服就别硬撑了。逃离也是个万全之策。人要知轻重、懂进退。

我没有高反，可以把车开回去。坚持善始善终。用一句时尚的话讲，就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世间退路都容易，而前进的路都难。我车上带着氧气瓶，才敢说句牛气冲天的话：人啊，不怕路长，就怕志短。好不容易来趟拉萨，怕没有走完全程而留下遗憾。也怕有人说“学会了走捷径，一辈子都不会踏实做事了”。

　　高原天气变化莫测。刚才还是白云朵朵，现在已是阴云密布了。这里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上，只在地平线上留了一条缝隙，勾勒出了天地间的界线。这里如此辽阔，让人觉得天地之间的自己十分渺小。难怪藏族人民在坚韧中总是透露出谦卑。

　　早晨从那曲岀发时，我就吸上氧气了。因为今天要过最高点—唐古拉山口了，不敢轻视、马虎。一人独行没有外援，全靠自己了。

　　远处白云下的那一连串的山峰，就是著名的唐古拉山脉了。平均海拔在六千米左右。看着它不怎样高，是因为我站的地方接近五千米了。

　　接近唐古拉山脉。我在109国道的3374里程碑前停住，喘喘气，静静心，再看看轮胎气压。准备恭恭敬敬地翻越它。别紧张啊！

在这遇见六个陕西铜川人。他们见我是西安的车牌，主动过来打招呼：“一个人呀？不简单呀”。跟他们聊了几句，其中一个穿着拖鞋的人说：“我这一路水土不服，就服你”。

他们比我早到了一会，就早走一会。走时叮嘱我注意安全。

　　约一个小时爬到了唐古拉山口。在这里又遇见了那几个铜川人。这次才看清那人穿的是人字拖，感觉这里是他家的后院。看他闲庭信步的样子，我心里也一下子放松了。男人们在那个碑前合了个影。高原上的紫外线真够意思，虐得我们五个男人没一个白的。突然想起网上一个段子：为啥都这么黑？因为谁都不想白活一辈子。

这座东西走向的大山脉是西藏和青海的界山。海拔5231米的垭口是青藏公路的最高点，也是我迄今到过的最高海拔了。平视四周，远处的雪山泛着白光。这里可是伸手摸天的高度了。不得不承认“征服是男人的本性”。此时，我内心真有点小激动。终于弥补了此行没有走过五千米海拔的遗憾。

我小时候是个挨打不逃的娃。妈妈打我时会说“你咋不上天呢”？以后她要再这么说，我就告诉她：上过。

　　那是天路。火车在上面跑，我在下面开车跟着。象是幻景一样。现在火车一天的货运量，相当于古代一个百人的马帮驼队运输三百年的。有了铁路的联接，拉萨已经不再偏远了。许多人专程坐火车看沿途的风景。据说车窗都是旅客趁大站停车之际，自己下去擦干净的。

公路上，迎面过来的卡车都是重车。和我同向行驶的卡车多是空车。它们轻车熟路，我超车可不容易了。而且超车道更颠簸。那都是重车轧的。

　　跨过这道门，就进入青海省了。我不觉得意味着什么，就觉得这连成片的高原到处都缺氧。它不象318国道上有低处可躲。

在沱沱河加油时，迟迟沒人查验我的身份证，才让我明白：我已经出藏了。两边对汽油这种战略物资的控制不一样。这其实是对用油人的一种管理，足迹留痕。

　　沱沱河是长江源头。中学时没有学好《地理》。这次来，让我记住了长江、黄河均发源于青海省的巴颜喀拉山脉。这个小镇也叫沱沱河，有不少的饭馆和宾馆。光加油站就有三、四个。

这里没有夏天。我住的宾馆房间里通着温温的暖气，还供着氧气。睡觉要盖严被子。如果订不到酒店，被迫睡在车里，我或许会被留在这里1300年。

　　今天有些心虚。早晨上车开氧气瓶时，发现没气了。是我昨天用完了？还是我下车前没拧紧开关泄漏完了？今天要过风火山口了，海拔5010米，是青藏线上的第二高点。在林芝买的那袋氧气还在后座上，但也漏光瘪掉了。

　　事已至此，不想那么多了。反正每个人都不能活着离开人世，我又何必那么小心翼翼呢？心大了，事就小了。

继续走！我不甘心在这里倒下，力争开岀这片高原。我也安慰自己：一辈子没干过坏事，后面的运气不会太差吧。

　　原来可可西里在这里。这是一片广袤的无人区，是藏羚羊的老家，也是狼和熊等食肉动物的主场。听说沱沱河到五道梁路段常有狼群出没。人说“徒步五道梁，生死两茫茫”。

　　这里没有高楼的遮挡，没有城市的喧嚣。也没有一棵树。天地间竟如此辽阔而宁静。目之所及皆是蛮荒。如果没有脚下这条柏油路和路旁的高压输电铁塔，我看到的就是世界最初的样子吧。

为给藏羚羊让开十公里宽的过境通道，当地工作人员双向拦停了所有车辆。大家都翘首以待高原精灵的通过，一个多小时后才放行。大道通天，羚羊优先。

　　又被修路堵了两个小时。我不由自主地做深呼吸动作。这是身体缺氧的自然反应。用手机查一下海拔高度，是4600米。测了一下血氧饱和度为76。我不知道人体的耐受值，但还不觉得太难受。别的倒不怕，我就担心一旦“高反”强烈袭来还能不能安全开车？

我躺下试着降低了1.78米的海拔高度，看管用不？其实不管用。枕着地，望着天，我在想：云一定是听了风的话，才漂到这里的。这满天漂泊的云朵煞是好看。把脚也拍上，证明这的地面比西安的天还高。

白云的心事风知道，我气短只有我知道。这里的大山大河太壮美了，要是免费的空气能管够那该多好呀。

　　远处隆起的山脉就是昆仑山了。它西起新疆的帕米尔高原，延绵两千多公里到此，筑起了青藏高原的北边缘。

一旦翻越昆仑山，就从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下降到海拔两千多米的柴达木盆地了。

　　这张照片是一个开奥拓车进藏的中年男子给我拍的。他带着一个小男孩，也是川进青出。小奥拓也能进藏，真是“只有怂人，没有怂车”啊。其实，西藏的国道不挑车。

我身后地平线上隆起那座雪峰，叫玉珠峰。地图上标注的海拔是6718米。它是昆仑山脉的一部分。这应该是我拉萨之行看到的最后一座雪峰了。

　　我这辆老车比较争气，路上没犯啥毛病。只是怠速降到0.7千转了，发动机有点抖动。在西安时的怠速都是稳定在1千转的。它跟人一样，也缺氧了。

这是家里的第一辆车，是2005年春节前买的，现在已经一年两审了。岀发之前，我把车开到4S店做了全面检查、保养，力争不出问题。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车坏在荒野上，无法开了就弃车。人想办法回去。

　　车缺氧时动力损失挺大的。一次，我超一辆大货车时，把油门踩到底了也没超过去。却被迎面驶来的一辆陆虎逼停了。对方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找死呀”？是东北口音。他车上几条大汉也瞪着我。

不小心挡他的道了。我自知理亏，没有回怼。互相尊重的前提是实力相当。用俄罗斯人的话说：当你不够强大时，你的愤怒在对方眼里就是个笑话。我都活到这岁数了，阅尽千帆之后已经宠辱不惊了。暴力世界的规则很简单。力量越大，风险越小。不要刺激强大的一方动手。侧身离去也是一种智慧。成年人的世界1/3是理解，1/3是妥协，其他的就算了。

其实我的性格象竹子一样，再大的风雨也只是弯弯腰。

　　懂得人性少吃亏。人是善、恶同体的，具有两面性。当你带给他人利益时，他是善的。当影响到他的利益时，恶的一面就出来了。我带了一些巧克力等小零食，路上散给当地的小孩子，也是以我的善意换取别人的善意。但不要给钱。你懂的，铜臭染人心。

在外独行不敢炫富。低调是独行人的保护色。人性善变。要戒备别人起心动念。古语“一人不进庙，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抱树......”是有道理的。我的邻居老张就说过：你吃肉不分给别人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不能吧唧嘴。

　　能不能顺利完成这次西藏独行，取决于两大因素。一是人。二是车。车就不说了，说说人。

人无非是吃、住、吸氧和信心。还要克服孤独。

关于住宿。由小弟网上提前预订。最坏的结果是住车里，我能克服。不住大城市，是因为都去过。而且城市大，进出都耽误时间。成都、西宁、兰州都是擦边而过。拉萨是这次的旅行目标，得认真住几天。离开它，就意味着返程了。

关于吃。我带了易储食品，如罐头、火腿肠、点心等。甚至还带了三天定量的压缩饼干（野战部队的食物）。何况路上还有饭馆。我坚信饿不死。况且人类是在饥饿中进化过来的，偶尔饿一饿不见得是坏事。

　　关于信心。来自于有人骑自行车去拉萨，有人徒步去拉萨。当然还有红军飞夺泸定桥的英勇事迹。

关于孤独。其实是心理问题。人是社会性动物，对孤独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和抵触。我能克服。

关于无助感。这还是自信心和自己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我觉得问题不大。

关于其他。把备用车钥匙带上，栓在裤腰上。只是别把裤子脱丢了。带上充气泵、拖车绳、搭火线等等。凡事预则立 ，不预则废。其实出发前也想不了那么周全的，肯定还有未尽事宜，先上路再说吧。路上的问题路上解决。

　　这是昆仑山垭口的雕塑。走到这里，应该说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只要安全下山，独走西藏便可大功告成了。

　　从远远看到昆仑山脉开始，到开车跑到这里需要一个多小时。真是“望山跑死马”呀。

从玉珠峰的西侧翻过垭口，便绕到雪峰北面的山脚下了。山峰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有的积雪是黄色的。象是刚刚刮过沙尘暴，而蒙上了沙尘。远处平视它，此处就要仰视它了。它那伟岸的身躯，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让人顿生敬畏。

　　从垭口一路盘旋而下，到彻底走出大山，耗时三个多小时。下山路上看到不少翻到深沟里的汽车残骸。那都是大山扣押下来的车。我估计也扣下过不少人命。

下得山来，耳朵有点听不清了。回望大山，它也正俯视着我。我心里明白，不是我征服了它，而是它放过了我。

“昆仑山，谢谢您让我翻过来”！我默默念叨着谦卑地鞠了一躬。这一躬不仅是弯下了身体，而是放下了傲慢、自负与轻狂。我以45度角仰望大山，不是傲娇，而是不让眼泪流下来。我，活着下来了。

　　“看过的才叫书，走过的才是路……”，青藏线真耐走，走了整整三天。翻过了两道海拔超过五千米的高坎，行程1160多公里，终于走下了青藏高原。又看到树了。正是：征途回望千山远，前路放眼万木春。

　　岀山不久便看到格尔木的南大门。这大门上的八个大字，显得非常大气：巍巍昆仑，万山之祖。我已开过它，又特意返回去拍了下来。

“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地海拔2800米。往后上千公里的归途，空气不再稀薄了。想一想都高兴。

　　格尔木地处柴达木盆地的南边缘，号称是青海省的第二大城市。过去有个兵站，火车运来的物资再由汽车转运上高原。青藏铁路修通后，火车直接就上山了。

我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洗洗澡，洗洗衣，洗洗车，洗净风尘好还乡。观察了一下发动机，怠速自动恢复到一千转了，运转平稳。轻给油门，响应迅速。

　　早上从格尔木出发，一路高速公路。右手边是绵延的布尔汗布达山脉。它是柴达木盆地的南边缘。我贴着它走了三百多公里，才逐渐离开它。

在诺木洪服务区遇到了这位摩托车骑手。远看他是远行，近访却是归乡。他单人单骑去拉萨已经十六天了，现在回银川。他最快也得要两天到家。独旅就是这样，别人只看结果，自己要独撑过程。这恰如人生。

　　“怎么不带老婆来”？我问他了一个别人总问我的问题。

他说：“一个人吃苦可以，但两个人不可以。因为她会认为自己的苦都是我带来的。等儿子再大些，会带儿子来一趟。磨练他一下”。

“对。男娃是要吃点苦的。见见风雨，磨练磨练意志和心性”。

　　在茶卡镇付费下高速，走了几公里的普通公路后又上高速了。如果不这么折腾，还拍不到这个门楼。

茶卡盐湖有“天空之镜”之说。留一点向往吧，下次带外孙的姥姥一起来看。挪开氧气瓶，副驾留给她。远方有风景，更要有一起看风景的人。人生最踏实的过程不过是相伴一生，其他都是浮云过境。

在西宁市湟源县住了一晚。这里处于河湟谷地，是农耕与游牧的交汇地带。传说当年文成公主走唐蕃古道，曾路过这里。第二天上午参观了湟源古城。这里都是商铺，没有住户和孩子们的嘻闹声，少了烟火气。我去过不少古城古镇，发现一个共同特点：在仿古建筑里，都卖着义乌小商品。

中午出发继续走京藏高速。在兰州附近的张家寺服务区休息时，买了十斤特别好吃的牦牛肉干，想回去给大家分一分。

　　住在白银市景泰县了。这是旅行中在外住的最后一夜。突然想喝茶了，于是倒了两杯。一杯是我的，另一杯也是我的。向远方举杯，一杯敬这一路走来的孤勇。另一杯敬跟随一路的自信和从容。

第二天想去黄河石林景区转一转，前台服务员说景区暂时关闭了。

我问：为什么？

服务员欲言又止。

我突然想起这里前段时间马拉松越野比赛的群亡事故。不问了。别人的伤心事，不碰为好。

但却获得一点启示：一些貌似安全的事情，却隐藏着意想不到的风险。当然也包括我这次的拉萨之行。

　　七月二十三日中午到银川，小弟已把饭菜做好等我了。母亲见到我很高兴：“回来好。银川比西安凉快”。

“妈，我饿了”。我其实不饿，是故意的。一路开车吃了不少的牛肉干。

“快吃饭”。母亲这句话，我已经听了五十八年了。她在，我回来就是回家。她若不在了，再回来就是走亲戚了。人这一生能够去的地方很多，而能回的地方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妈妈住的老屋。

银川海拔1110米，比西安高出两倍多。肯定凉快。我以前不关心海拔高度，这次从西藏回来，已经知道天高地厚了。母亲八十四岁了。“孩子饿了”在她心里依然是最当紧的事。我长大了才知道生气赌气不吃饭，这一招只对妈妈管用。老妈才是我今生的在世佛。只要妈妈在，无须千里拜灵山。

　　弟妹们没有告诉母亲，我是从西藏回来的。怕她担心。晚上，弟、妹们问我西藏之行的见闻。我小声说：别让老妈知道我去过那么远。苦事自己扛，别声张。对她只报喜不报忧。心悦才能长寿。西藏之旅嘛，十句八句讲不完，等我写好了《此生必驾318》，你们直接看吧。

明天开始写。看进眼睛里的风景，只有写进《美篇》里才不容易丢。

　　回想刚刚走过的路，318国道果真是一条景观走廊。许多震撼人心的风景都在那里。之所以震撼是因为那片土地的海拔太高了，形成了独特的地貌和气候，世界独一无二。有的路你不亲自走一次，是不会理解有的人会一次又一次地出发。

路上许多地方在修隧道。芒康觉巴山隧道计划明年通车，折多山隧道后年通车。届时会短路掉许多风景。听说一些天然景观也准备围挡设卡收费了。所以趁现在商业化还不重，民风还淳朴，想走318国道的朋友抓紧时间吧。

市场经济塑造了商业化社会。交通便捷、生活方便、物资丰富的世俗化生活，正在慢慢消融着人们心中的宗教执念。所以越早来西藏，越能感受到当地最早的、最原始的人文气息。

　　一人独行，没有人际小圈子。所以，路上遇到的人都可能会成为朋友。看人之短，天下无人可交。看人之长，世人尽是吾师。一面之缘的朋友也是朋友，让我的旅行孤而不寂。

那边食材不缺，但美食不多。由于气压低，水到80多度就开了。再好的食材在高原烹饪都会缺点火候。当地饮食文化已经形成上千年了，百年内不会大改变。对于“一箪食、一瓢饮足矣”的人来说，吃饭不是问题。其实随遇而安的住宿和将就的饮食，省去了不少事，使旅行更加自由、轻松。但讲究享受的人要三思后行。

　　抽烟耗氧，所以在拉萨街头几乎看不到抽烟的人。我算是个另类了。烟也会缺氧，点着没抽几口就灭了。既然老天都不让抽了，我就不抽了。缺氧让我增强了不抽烟的定力。

另外，盛夏的拉萨没有蚊子，出点血都难。不象银川的蚊子硬给人送红包。

　　到银川的里程数是5252公里。这是继大前年独驾新疆之后，我的又一次万里之行。没有读过万卷书，却又走了万里路。孔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此行进一步加深了我对这句话的理解。

人生无非是一场体验。一辈子就这么点时间，多一点经历和体验才不算浪费。旅行的意义在于“知道了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人的一生就象瞎子赶路，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只有亲自触摸到了才略知一、二。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明师指路。倘若你想去西藏，此游记可供您参考。不要问旅游多少钱，问问人生还有多少年。我送朋友两个字：别等！别把最好的时光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与犹豫不决中。

　　此行也有点缺憾。没有真正尝到人人都惧怕的高反滋味。少了一份体验。告诉老婆，她却嗔怪我：“你傻不傻呀，有谁会自讨苦吃啊”？我知道她担心我。但我认为，苦和甜是相对的，也都是人生该有的滋味。

凡所经历，皆是加持。这次旅行已成为我人生经历中一笔收获颇丰的精神财富。是一次长途跋涉后的返璞归真。人有三乐：助人为乐、知足常乐、自得其乐。这次，我好象都有了耶。

　　七分人努力，三分在天意。现在人是回来了，可心还在路上。不知那些仍在路上的朋友怎么样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回家。

这个夏天终究要变成那年的夏天。渐行渐远的除了这次遇到的人和事，还有58岁的自己。往后余生，我以过客之名祝愿旅途偶遇的朋友们岁岁平安。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