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真实的自我(十三)妈妈去了远方

丹宁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三轮车载着爸爸妈妈一起来到县医院,来不及办手续妈妈就直接住到现在的门诊大楼的南门原来是老干部病房一楼。刚进入病房走廊就看到同住在家属区的仇叔叔的儿媳妇(她是这里的护士)。她对我说*丹宁,你妈妈这个情况危险⚠️噢。又看到了爸爸办公室同事的老婆,她说怎么住在这个病区,这不是看心脑血管的。我把她们的话告诉爸爸,可是爸爸说已经找过刘主任了,他们会会诊的。我相信了爸爸说的话也就没有再提出异议。有医生过来询问妈妈的病史又问了我们在家用了什么药,又过一会儿护士来给妈妈挂上水。妈妈的左手不住的在床上摜着,我怕她伤了自己就把自己的手按在她手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刚到医院住下我表妹来了(去医院前爸爸让我打电话给她),这是她第三次帮我,这一次她没有请假,直接把工作又辞了。大概个把月前的一天表妹趁着休息日到我家看望妈妈,我们姊妹两一个桿一个包给妈妈做荞麦面饺子(妈妈血糖高),包到一半时她刚处的对象到我家来玩,我向妈妈介绍这是她的男朋友,妈妈很开心笑眯眯的围着桌子看来看去那个对象就是我的妹夫。以后的一次闲聊中说起他第一次去我家的情形,他说:“我不知道那是大姑,我都没有和她多说说话”。是的呢我的小妹夫,谁说不是呢,不要说是你就是我也常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她多说说话,要是知道她走得这样匆忙,除了上班我就一直偎在她身旁绕在她膝下哪也不去哪也不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这个病房就妈妈一个病人,我们姊妹两各坐在妈妈的床边默默的流着眼泪💧。爸爸让我们不要哭,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存体力做好长期侍候妈妈的准备……爸爸说的是对的,我要坚强起来才能把妈妈服侍好。中午我和表妹让爸爸回家休息,晚上再来医院和我们一起陪妈妈。白天我们两个在医院有什么事都可以应付,到了晚上心里就没底了。因为妈妈的手一直控制不住的打着床沿,我们专门要有个人按住,晚上爸爸躺在房间的另一张床上,我和表妹就趴在妈妈的病床边一人睡半夜轮流值班;天快亮时爸爸醒了让我们姊妹两到床上躺躺,他来稳住妈妈控制不住的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早上医生来查房了,问了一夜的情况,得知妈妈一直没有吃东西准备给她插鼻管,让我煮点粥汤从鼻管里打进去。这个我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心想也许就该是这样,就点头答应了。住在同一家属区的孙爹来医院看妈妈,他老人家和我家在老响中时就是邻居,已经相识二十多年了。说是邻居真是比一般亲戚还要亲近些,他是爸爸学生时代的老师、响中工作时的领导,我小时候就称老人爹爹、儿子叫他太爷。看到爹爹进来我的眼泪就下来了,爹爹说:“小红啊…”,只有亲近的人看着我长大的人才这样叫我;“爹爹…”一串眼泪掉下来堵住我刚刚张开的嘴。这时护士拿着鼻管过来慢慢的给妈妈插管,眼看进去了一截突然妈妈头左右扭动,我一大步叉到妈妈的床边,看到妈妈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哭着喊:“不要插了,不要插了,我们不插管子了……”爹爹过来搀着我的手说:“红子,过来…”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妈妈被护士插管时痛苦的神情毫无缚鸡之力。谁知受了这么多罪插进去的鼻管只打过半碗汤…</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刚把鼻管插好,医生又让妈妈去做CT。CT室离病房还有一段距离,我和爸爸、表妹把妈妈搭到推床,推往C T室的路上坑坑洼洼车子颠来倒去,平时并不太远一段路走了十几分钟,做完检查又回到病房,刚把妈妈搭到病床上,我三姨、四姨就带着我外公从南河乡下赶过来。外公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年轻时给地主家做长工练了一身好筋骨,高高的个子一点也没有弯曲。他一进门看到妈妈躺在床上还插着鼻管的样子叫了声:“大闺女…”就再也张不开嘴,我陪着外公一起哭,三姨、四姨也哭了。爸爸说:“你们不要哭,她都知道,她心里都有数”。爸爸这么一说哭声化着默默的流泪。外公坐了一会就准备回南河了临走时说:“下次再来不知能不能看得见了。”“舅爹,你放心,我妈一定会好的”我肯定的对外公说。我是不是傻,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认为妈妈肯定会好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进医院的第三天就是星期五了,妈妈的嘴就这么正过来了,是不是妈妈要好了啊?老公晚上就要回来了,我心里想着老公回来爸爸今晚不必团在医院可以回家睡个安稳觉了。他到家直接去了医院换爸爸回家睡觉,爸爸让他去公公婆婆家看看大龙,大龙在他爷爷奶奶家已经几天没回家了,让他今晚带孩子回家睡觉,明天再换爸爸回家,大家要保存体力啊。爸爸还把妈妈厨上的钥匙给他女婿让他把妈妈呢子、鞋子、裤子准备好(也许爸爸当时是有感觉的可我仍然是那么傻)。或者他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就走了,到了八点多又来了,他说去看过儿子了,今晚还睡在爷爷奶奶家,明天再带回来。他让爸爸回家,爸爸让他回家,两个人推来让去,最后还是我说:“你们都回家吧,今晚我们这有三个人(我二叔家的二女儿天黑时也来了)明天早上早点煮点粥拿过来。”爸爸还是坚持不走,老公一个人近十二点回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分针又转了十几圈,已经过十二点。忽然我发现吊瓶里的泡冒得越来越小,赶紧喊:“爸爸你快看呐,是不是姆妈手上的针眼鼓了啊?”爸爸看了看妈妈的手说:“没鼓”。眼看着嘴说着妈妈的手指甲变成了青色,我又喊:“爸爸你看姆妈的手”,爸爸看了一眼说:“打电话叫高玮来吧。”这时的我就像个木偶,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立即打老公电话让他到医院来。一阵慌乱之后我发现妈妈的脸变得潮红,指甲上的乌青也退了,瓶里的水两个泡的往上翻。这次没要爸爸吩咐我又打电话给老公:“你不要来了,姆妈又好了,手指也不青了。”老公说他已经往医院方向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到了十二点半,水又不怎么滴了,心电图上的线跳动得十分厉害,二百多,我让老公去去喊医生,医生来了又出去了,急接着护士也来了,还带来了上好了药的针筒,也许是强心针?再过一会水不滴了,心电图监控器上几乎是条直线。我问医生这是怎么啦?没有人答我,我又问护士也没有人答我。爸爸开始给刘**打电话,一开始是不接,最后终于接了说今晚喝多了,不能去医院了……这时我就看着医生在妈妈胸前按着,按一下再按一下按着水又开始滴了,我以为妈妈会挺过去的,就像她平时说的:人是节节草几十劫过到老。也许这就是她的一个劫,她一定会挺过去的,就像爸爸刚刚说的闯过这一关她还要过十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时间又过去了半小时,医生突然对我们说:“没有了”。说着就准备撤走仪器。不可能,不可能,我来按,我心里喊着,不服输的推开挡在我面前的那个人走到妈妈身边学着医生刚刚的样子双手重叠的在妈妈胸口一上一下的按着,水又滴了,你看啊,水又滴了,你们抢救啊,这是我妈啊。可是没有人理我,医生走了,护士把妈妈的鼻管抽出来,上面还带着黑色的液体。我又喊老公你来按啊,老公也学着我刚才的样子在妈妈胸口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爸爸过来说:“给你妈穿衣服吧”我听了这句话又傻了,好一阵缓过神来。呆呆的把妈妈身上的外套衣服脱了只留下忖底的汗衫,让表妹倒了温水淘了热毛巾像平时给妈妈擦身体一样把她身上都擦一遍,再穿上棉毛衫棉毛裤,中间穿上她自己请人新织的大红毛衣毛裤(自己说留“回家”时候穿)外面穿上青色呢大衣,下面穿什么裤子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妈妈脚上穿的是一双没有穿过的新皮鞋。把妈妈衣服、鞋袜穿好后,她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床上,我没有再哭,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左膀子搂着她就像小时候我睡着了她搂着我一样,把脸趴在她身下的垫被上默默的陪着她。不要说话,耳边传来表妹和二妹的哭声,你们不要哭,妈妈只是睡着了,你们不要吵醒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天就要亮了,爸爸不知在和谁打电话,也不知是谁来了在哭,屋子里已经有好多人,我就这样趴在妈妈身边,几乎要睡着了,恍惚梦见自己带妈妈坐三轮车回家…天已经大亮了,我看看妈妈平静的脸庞就像睡着了一般,鼻空里有一些褐色的小小泡泡,嘴也不歪了,一切都那么周正。我对老公说你看姆妈会不会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来了两个人带了两条长白布把妈妈的膀子和身体缠在一起抬走了。他们这是要把妈妈带到哪去啊?老公把我带上一辆车等我再下车时已来到烈士陵园。原来他们把妈妈带到了这里,他们让我在灵堂的西北角烧纸给妈妈“铺床”,他们让妈妈睡在玻璃棺材里,还在玻璃上放上红色的小灯泡,通上电灯就亮了照在妈妈脸上真是好看。一会儿子跟着爷爷奶奶来了,问我:“妈妈,奶奶为什么睡这里?”“奶奶累了,睡着了。”不知道谁告诉他这是冰棺,他又问我:“奶奶睡在这里不冷吗?会不会感冒?”回答他的只有他妈妈的一串泪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2004年6月12日,农历四月二十五,妈妈去世了,从此我是个没妈的孩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51, 51, 51);">不过是一会就有好多亲戚来到烈士陵园,原来老响中的邻居来了,教育局家属区的邻居也来了,就业处的领导同事、王姐,机关保险处的同事,就连当时我还没有服务过的劳保处也有人来了……每来一个人我就像祥林嫂一样说:你们看啊,姆妈脸色多好看啊,就像睡着了一样,我不相信妈妈就这么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南河亲戚来了,陈港亲戚来了,海安集方邵庄亲戚来了……每来一趟亲朋好友我都像木偶一样向来客跪奉上白色或黑色的沙布,感谢他们来祭奠我的母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那一刻我是麻木的,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我已经不是平常的我,我是另一个人,做着该做的事,说着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其实我不想说话,我也不想你们来,我不想跪在这里,我想回家,我想带妈妈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到了陵园我就没有看见老公,不知他哪去了,不知他为什么不陪着我。有人来的时候还好,没有人时就想他能在我身边,让我那一直颤抖的心能有所依靠。我到处在人群中找他,不知他去哪了,有什么比陪我这颗哭泣的心更重要吗?别人看到的是我有条不紊的接带来人,只有他知道我的心在怎样偷偷的呜咽,可是他去哪儿了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二叔家的儿子也来了,他是爸爸妈妈的侄子,前两天刚考完大学,也摞着长长的“手巾”陪我跪在这里。真是难为他了,十八岁的孩子陪着大姐跪在大妈的头前,看了真让人心疼,但却让我并不孤单。我二叔家有三个孩子,妈妈对他们个个都视如己出。他们小时候跟着我奶奶轮流在我家过上几个月,直到农忙季节才随奶奶回南河老家。大妹在响中办的幼儿园上过学,因为没有户口不得不回老家上一年级。但一到寒暑假我就把她从老家接来,一直住到开学才恋恋不舍的送她回去,每次回家妈妈都给她做身新衣服。二妹来的比他们两个要少些,但对她大妈感情也很深,妈妈去世前一天晚上她和二婶说,今晚去医院陪大妈,明天休息不上班。再说说我这个小弟,不只是她们两个的小弟,更是我们仨的小弟。记得小弟刚过完一周岁奶奶就带他来我家,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还有淡黄的柔软的稀疏的头发,真是可爱极了。有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把他抱起来“打转转”,也不知是肚子饿了没有劲还是转得头晕了,忽然手一抖就把小弟扔出去了,吓得我直哭……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如今的“小黄毛”已经考完大学了,正等发榜中。妈妈一辈子都是替别人着想的人,就连最后一层事了,也等侄儿考过大学,女婿周末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我二叔还没有回来,他去船上了。船在海上不是想靠岸就能靠的,得有交通船摆渡才才行。说起二叔的上船也是有渊源的:1997年我已调到开发区学校上班,爸爸还没有退休因为老响中离我们爷俩上班地方太远了,我们家就搬出来租住在一个远房表姑家在航运公司家属区自己盖的房子里,住在对门的是航运公司有名的“船老大”—金小爷。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一来二去和他家就熟悉起来了,彼此家里情况都知道。我妈看我二叔在响水散苦也聚不了钱,请金小爷帮忙带二叔上船了,虽然离家远但船上伙食好还能聚整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晚上爸爸和我们姊妹几个都睡在灵堂里。点上蚊香,屋里的吊扇“忽突忽突”的转着,他们都睡着了,有的发出轻轻的呼声。我怎么也睡不着,闭着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两个眼珠挺硬。此时正是收麦子的季节,外面的夜莺声声啼叫“刮哥、刮哥”,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我想起小时候妈妈给我讲过的故事:有一对狠心的哥嫂对一个没有爹妈的小姑子,不让她吃饭只让她干活,累得她最后变成了“刮哥”,天天向人诉说着哥哥是怎样的搜刮她…妈妈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也是那个没有妈妈的小姑子了,你看到了会不会也心疼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第二天早上二叔回来了,他给妈妈送了个花圈。记得清楚的是二叔写着:“长嫂如母”。我的记忆里立即想到妈妈嫁到我们家二叔只有三岁,奶奶赶集卖东西都是妈妈带着他,奶奶走娘家晚上回不来妈妈就带着二叔睡觉…二叔上学时爸爸是他在读的东风中学老师,二叔考大学还是爸爸给他缴的五角钱的报名费,二叔成家了,二叔有孩子了,二叔遇到事了……每一桩妈妈都把他当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二叔写的绝不为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我小姨也从江南赶回来了,她比妈妈小二十四岁比我大十岁,自从外婆五年前去世以后,她就把妈妈当着了心的港湾。她有什么都打电话给她姐姐:家里的玉米没人劈了,大舅的腿不能走了,家里的小鸡都长大了…她就这么在台下看着妈妈的照片,傻傻的,也不说话,也许她和我一样不能接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太阳就要下山了,有人喊“送饭”。我捧起两个白色的“哭殇棒”—一个代表我,一个代表我儿子低着头走在最前边,耳边是吹“呜哇”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哭声,可我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想哭也哭不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送过饭有人走了爸爸去送那个人,离得远远的我看到爸爸和人家挥手打招呼;太阳照着爸爸的影子长长的,明天妈妈就要走了,只到此刻,我才有点感觉:爸爸从此就把妈妈抛下了。我不知道哪来的这个感觉,也许那一刻我才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宾客吃完晚饭后又来到了灵堂,舅妈喊我过去说让我给妈妈买条裙子。我说,你们怎么不早说啊,现在也没法穿了啊。她们说,早想说了,怕我不同意。为什么啊,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呢?因为我爸是方圆几十里的“张大学”吗?因为我是财政局的吃国家饭的吗?难怪你们来探望妈妈时问我妈妈腿上怎么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当时如实回答,妈妈病重在家挂水那几天腿没有知觉下床时碰的。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买!现在就去买,我去买,赶最好的最贵的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我和老公把裙子买回来了,舅妈说等明天走的时候让我先咬一口再系在她腰上,她就可以得了。可以,都行,怎么做都行。这时另外一个舅妈过来和我说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我的妈妈我的母亲我的亲娘,我怎么报答你,我粉身碎骨都无法报答你万分之一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想到母亲陪我在二中操场上一圈又一圈,我想到母亲怕我因为公公婆婆不喜欢而心生自卑看我穿哪件衣服都夸好看,我想到自己只顾玩下班还不回家把孩子扔给母亲,我想到母亲生病时把我放在洗衣机上准备手洗的棉袄放进洗衣机搞缩水时对她脸带愠色,我想到自己的懦弱没有主见,为什么要问这问那问他问你,为什么不想尽一切办法救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一时没法形容对妈妈的心疼,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弥补我的罪过,不是有人嘲笑她没有儿子吗?尽管我从没认为我是个女儿比别人差在哪里,但那一瞬间我仿佛已经痴了。把老公喊到外面流着泪请求他和公公婆婆说明天让他抱着妈妈的照片去殡仪馆,请求他当一回妈妈的儿子,并且请他告诉公公婆婆,只要他们同意了,我以后不是他们的媳妇我就是他们的亲闺女。老公打过电话后说,你也不要太抱希望啊,他们要和大哥商量一下。我老公的大哥虽然学历不高,但也是个讲义气的人,我仍然傻傻心怀希望。过了几分钟电话打过来了,看老公的脸色我就知道了……我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心已沉到湖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回到屋里我到处找爸爸,有人告诉我爸爸去对面的房子里睡觉了,我又找过去。“爸爸,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吗?”虽然我嘴里这样问,但我知道爸爸肯定说爸和你一起去,因为我们俩是妈妈最亲的人啊。可是没有,爸爸说:“爸爸明天不去了。”“爸爸你不去啊,你不和我一起去送妈妈吗?”“你爸不去了,要歇歇”不知是哪个姑姑和我说,也许是三姑也许是四姑。我又悻悻的离开了爸爸住的地方,走回灵堂的路上我又想,爸爸这回是彻底的放开妈妈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又是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广播里就喊人吃饭了。妈妈生前工作单位响中的领导来了,就业处的领导班子也来了,财政局工会也来了,响中的谁在致词只听见:*广英同志生前是个好媳妇、好妈妈、好奶奶…呜哇声、哭声连成一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size: 18px;">回家的车上我把自己蜷在座位上:妈妈的照片抱在盒子前面搂在胸前墩在腿上,低下头把下巴落在盒子上面就像那天在医院里搂着她一样。没有了眼泪,头像裂开一样疼。因为墓地要搬走暂时把妈妈的盒子寄存在这里,准备等明年清明时再迁到新的地方。刚到墓地陈港现已过世的二舅对我说,爸爸打电话给他请他告诉我把妈妈的照片放在陵园寄存,不要带回去了。我不同意,立即打电话给爸爸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把妈妈照片带回家?“家里没地方放”“放你们房间”“不行,我不能看到你妈照片”,“那放我房间”,“不好”,“不行,我要把妈妈照片带回去”,我和爸爸在电话里争执起来,老公拿过电话说:“爹爹,*丹宁说带回去就带回去,听*丹宁的”。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大的地方就容不下妈妈一张照片吗?就听见耳边有人说:剪头发了。我跪在地上拿起剪子举过头请大舅剪下我头顶璇窝处的头发,把头发包在布里缴成包留在盒子上面陪着妈妈。剪完头发我已经站不起来了,陈港的舅妈让表妹和二妹拉我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六月十四日中午,为了感谢各位亲戚连日来的操劳,爸爸在车站东边的金太阳大酒店备好水酒薄菜招待大家。再在酒店见到爸爸面时,他又恢复成我原来心中我们“仨位一体”的爸爸,仿佛不久之前和我通电话的爸爸和眼前的这个爸爸不是同一个人。我脑子里又乱了,一时还真的有点理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们都坐上桌子吃饭了,爸爸和老公喊我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我走过去坐在桌边,看着满桌的菜实在拿不起这千斤重的筷子;我离开桌子,走到另外一张空桌边坐下,头疼得厉害,用膀子垫着脑门趴在桌边上。过了一会爸爸过来喊我和他一起去敬酒,我拒绝了。对不起啊,爸爸;对不起啊,我的亲戚们,我没有办法再把戏演下去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我实在不是个好演员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吃完饭大家都散了,也记不得我是怎么回家的。家里大门朝西,进了门是客厅餐厅连在一起,朝南有三个房间,最大的最东边是我们的卧室,爸爸妈妈住在中间通阳台的房间,我奶奶住在西边的小房间。踏进家门准备走到自己卧室,经过妈妈住的房间往里一看,原来床上妈妈睡着的地方已经空了,忽然悲从心来喊了声:姆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公过来搀我去卫生间,让我洗洗头、洗洗澡,好好睡一觉,这时才知道自己身上都馊了从上个星期三离开家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洗过澡一会我昏昏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快黑了又哗哗的下起雨来了,也许老天也是在哭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面的大桌上爸爸和三姑爷在算账,一共收了多少礼钱,用了多少钱,还剩多少钱,怎么老算不对头的,他们用大算盘拨来拨去的,一会又晃齐了算盘再算。我在屋里被算盘的噼啪声弄得心发慌,起床开了门对他们说:“有必要算那么清吗?”三姑爷就是个做惯了账房先生的人,不对清楚绝不罢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像小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我问爸爸是谁在那里,爸爸说老太回来了。忘记了说老太,从今年过完春节老太就去乡下姑奶奶家了,本来想着等妈妈好些把她接回来的,不想等她再回来时妈妈已经没有了。就在六月初妈妈病重期间,一天晚上老太依在我四姑家门上落了空把胯骨跌断了。几个姑奶奶带着她到我们当地很有名气专门看跌打损伤的“吴大站”去治疗,可惜老太已经是八十六岁高龄,没有办法做手术只能在床上躺着,慢慢的养。没想到老太回来了,而且就在今天,在妈妈刚刚办完后事没有让人喘口气、没打任何招呼的回来了。或者爸爸早就知道了或者就是我不知道,或者他们觉得我不需要知道。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到底是哪里,还真是说不出来…</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