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决战朝鲜》（十一）

保利

　　（三）抗美援朝战争

5.第五次战役（上）

从1951年4月22日开始，至6月 10日结束，历时五十天。

此役是为粉碎敌军的登陆计划，提前发起的进攻战役。参战部队共十五个军，除使用原有的志愿军第九兵团和第三十九、第四十军，人民军一、二、三、五军团外，还投入了刚入朝的两个兵团六个军(第三兵团的十二、十五、六十军，第十九兵团的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军)。战役的基本指导思想是，以一部分兵力突破敌防御后，向战役纵深发展，割裂敌整个防御体系，集中主力对预期歼灭之敌实施两翼迂回，配合正面突击，分割包围敌人，各个歼灭。战役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志愿军集中三个兵团十二个军(有人民军一个军团)于西线实施主要突击，经七天激战，推进五十余公里，歼敌二点三万余人，造成东线之敌翼侧暴露，迫敌主力退至春川、汉城地区组织防御。第二阶段，敌为破坏志愿军的进攻，继续北犯，志愿军迅速调整部署，转移主力，以第三、第九兵团和人民军金雄集团向东线之敌实施主要突击。首先集中主力一部割裂美军和韩军的联系，歼灭县里地区之敌，尔后向纵深发展。以第十九兵团在西线钳制美军主力，积极配合行动。此阶段歼灭韩军第三师、第九师大部，将第五师、第七师击溃。第三阶段，实行战略转移。敌及时以战役预备队增援堵塞了被我军打开的缺口，形成东西相连的防御体系。而志愿军经连续作战，粮弹基本用完，继续进攻已不可能，遂决定停止进攻，以一部分兵力进行机动防御，拖护主力转移休整。转移过程中，志愿军第一八〇师遭受了严重损失。

4月22日晚17时，一轮弯月悄悄爬上天边。两百公里长的战线上，中国军队几千门火炮震碎了黄昏的宁静，无数颗炮弹将“联合国军”的前沿阵地打得粉碎，即将让中国军队痛彻心扉的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开始了!

开场就不顺，步炮协同出了问题。参战的中国炮兵部队全是从一开始就入朝的老炮兵，战斗经验丰富，他们是按时按点实施准备，打得又刁又准，就是没想到步兵竟然没跟上来。

许多中国步兵指挥官听到炮声时都惊呆了，他们还在按照国内战争时的运动节奏向前开进，离冲击出发线还远呢，部队不可能及时到达冲击出发位置，怎么办？命令下来了：“冲，直接冲击！”

隆隆炮声中，许多中国官兵气喘吁吁地向冲击集结地跑去。炮火准备一结束，二十万只猛虎一起向敌军发起冲击，只是许多老虎冲击时都已经累得两眼发直了。当夜，中国军队左中右三个突击集团全线突破了范弗里特的防线，激烈的战斗开始了!

左翼宋时轮兵团复仇心切，一下就打穿了东线敌军阵地，主力立刻向纵深攻击，一天就南进三十公里，歼灭了韩六师和美二十四师的一些分队。

中央位置的王近山兵团攻入了中线敌军纵深，分割了东西线敌军之间的联系。

右翼杨得志兵团打出五次战役最漂亮的几仗，也打出了志愿军战史上的一个重大教训。

六十三军军长傅崇碧出奇制胜，利用敌军认为中国军队不敢白天行动的心理，将一八七师在大白天分多路隐蔽接近临律江，天黑后一举突破了敌人严密设伏的临津江，冲过去包围了掩护美军逃往汉城的英国第二十九旅。英二十九旅属比利时营最先被歼，其主力虽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逃脱，可是其格罗斯特营被一八七师包围在雪马里地区。

格罗斯特营1801年远征埃及为女王陛下立过奇功，被授予军帽上佩戴两枚军徽殊荣，面对英国王牌，志愿军战士毫不手软，一个名叫刘光子的士兵顶着英国人的密集弹雨只身冲向敌阵，女王的战士们惊恐地看到，这个中国人的裤子被子弹撕成碎片，四周被弹雨击得尘土飞扬，却奇迹般地越冲越近，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刀枪不入的拼命三郎，口喊“上帝”顿作鸟兽散。刘光子冲上阵地对着溃散英军就是一梭子，没想到这几发子弹却惊出了山坳里一大群英国兵。这群人从茅草丛中一拥，反把刘光子吓了一跳，刘光子先扔个手雷过去，然后一手端着冲锋枪一手举着手雷，直接蹦上了英军丛中的一块大石头：龟儿子都给老子站好举手！这群英国兵被这个天神般的中国勇土吓傻了，全部乖乖地举起了双手。志愿军总部授予刘光子“孤胆英雄”荣誉称号。他是志愿军中抓俘虏最多的单项纪录保持者，孤身活擒了六十个英国人。

4月25日中午，整个格罗斯特营四个步兵连、两个炮兵连、一个中型坦克连被中国军队全歼，一千余人只逃掉了三十九人。誓与235高地共存亡的卡恩营长躲在高地尸体堆里装死，被发现后从地上爬起来脱下军帽，泪流满面地狠狠吻着上面的军徽，然后将其摘掉，乖乖地走进了战俘营。英国军队从此失去了“皇家陆军双徽营”这支功勋部队。

六十三军连战连捷之时，杨得志兵团另两个军却损失惨重。

六十四军担负突破临律江之后向议政府穿插的重任，结果在过江之后被敌人强大火力阻住。兵团司令杨得志急红了眼，连发两电催其突破，措辞之严厉实为罕见：“…我军主力已停于江南狭小背水地区，如不坚决攻击等于死亡…六十四军各师如不插进到目的地完成战役任务，会遭到革命纪律的制裁！”但是革命纪律制裁消灭不了敌人强大的火力，六十四军军长率部不顾一切往前猛攻，最终也只有一个营和兵团侦察支队冲破了敌军防线。这两支小部队二十小时不眠不休拼命死战，一路击破美军七次阻击，在美军纵深穿插六十公里，一举夺占了议政府旁的制高点道峰山，切断了汉城以北敌军的退路。这一行动打乱了汉城以北敌军的部署，四面八方的敌人一齐拥向道峰山。这两支中国分队在不可想象的恶劣条件下整整坚持了三天四夜。在令人绝望的形势下，他们望眼欲穿地盼望着大部队马上赶到。可是，六十四军主力却始终攻不破敌军的火力封锁线，赶来增援的六十五军两个师也上来了，五个师五万多人马全部拥挤在临律南岸约二十平方公里的狭小空间动弹不得，前进不能，后退不允，整整两天两夜，美国人的空地火力反复犁来犁去，中国士兵血肉模糊的尸体铺满了临津江南岸。

所有的中国战史都没有披露中国军队在此次战斗中的详细伤亡人数，只是用“伤亡惨重”“重大牺牲”等血腥词语一笔带过。中国权威战史记述：“这是志愿军战史上的一次重大教训…”

从4月22日起，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响了整整七天七夜才渐渐平息，此时，中国军队已向南突进了六七十公里，杨得志兵团已进逼汉城北郊，美军在第四次战役中进攻八十七天才得到的地盘被中国军队七天反攻夺去了大半。

彭德怀在指挥所里看着战报亦喜亦忧。这七天部队打了不少战术性的好仗，也有临津江畔惨痛的教训，总体看，中国军队无可置疑地取得了反击的胜利，不过，这胜利太不圆满，太不甘心了。第一阶段歼敌总数才二万三千人，其中未能成建制地歼灭敌军一个团，离预定歼敌五个师的计划差太远。

范弗里特按着李奇微的法子依方抓药，中国军队夜间穿插，他就节节撤退，每夜却最多只退二十公里，恰是中国军队一夜前进路程。结果中国军队夜间抓不住敌人，天明又进入了敌军预设阵地之前，反遭火力猛袭。而且，范弗里特一改“鸡蛋壳防御”战法，建立了兵力和火力密切配合的纵深防御，中国军队想打近战贴不上，想打夜战当夜不能解决战斗，想速决又僵持不下，打成了彭德怀最忌讳的一线平推，虽然在加平方向曾打开过一个战役缺口，对敌翼侧形成威胁，却又不得不因部队缺粮而原地停留等待补充，而美军迅速以摩托化行军堵住了缺口。现在，美军连汉城也不肯放弃了。范弗里特将火炮全部推到汉城的街道上，对汉城北西东三面形成密集火网。部队携带粮弹又已用尽，志愿军只好停止进攻。

“后勤跟不上，火力又薄弱，毫无制空权，看来这仗只有打成长期的了，”彭德怀现在已经彻底认清了战争的长期性。但是，将这场中国军队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打成这个结果收场，志愿军上下全都不甘心，投入上百万军队，就这么点战果，说不过去呀！众将帅一合计，算了，到东线揍李承晚去。我军没必要为争面子用无数战士的生命去换取美军严密设防的汉城。

1951年5月16日，洪学智被逼着当上后勤司令后的第三天，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就打响了。就在同一天，同麦克阿瑟斗得精疲力竭的杜鲁门批准了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通过的“在恢复战前状态的三八线上通过谈判结束敌对行动的建议”，美国人决定向中国人求和了。他们实在不想在朝鲜继续消耗本应用在欧洲的力量了。但是，战争暂时还在按照自己的惯性前行。

彭德怀专打东线韩军的战术收到奇效，西线杨得志兵团进攻汉城吸住了美军主力，王近山兵团再次中央突破，又将东西线敌人切成了两片。东线担任主攻的宋时轮兵团和人民军三个兵团以空前猛烈的炮火猛轰韩军防线。中朝联军傍晚突破，夜间穿插，天明合围，迅速占据了韩第三军团撤退必经之地五马峙，被打得千疮百孔的韩四个师全部崩溃，副军团长等人带头化整为零，分散逃入大山，许多人在向南逃亡的过程中饿毙，四个师的装备全扔给了志愿军。美国人大怒，如此无能的部队不必存在了，李奇微、范弗里特眼一瞪，撤掉了韩国第三军团的番号，勒令其限期解散。请来助战的客军竟然勒令解散了本国军团级的部队，美国人此举让人笑掉大牙。韩国人几十年后仍对此骂不绝口，这实在是一个独立国家的奇耻大辱。

打垮了韩国三军团后，东线部队继续向南猛插。朝鲜中部山脉均为纵向，部队横向无法机动，中国军队只好可劲儿往南跑，经过五天连续奋战，宋时轮兵团在东线普遍推进了五十公里至六十公里，向南冲得最远的十二军已到达三七线，其九十二团竟然突破一百五十公里远，到达三七线以南的下珍富里。范弗里特的防线又被砸出一个窟窿，中国军队又取得大胜。

可惜，早已不堪重负的补给线撑到这个时候终于彻底断裂。中国军队的军师长都喝不上稀饭，六十军军长傅崇碧一天的粮食就是一把从大道上捡来的炒黄豆，王近山兵团大批战士饿得啃树皮草根竟中毒死亡，只得停留三天等待补充。美国人用两个师摩托化行军，十几个小时行进一百多公里，迅速堵住了缺口。彭德怀见状长叹。由于供应困难，部队疲劳，志司随即下令，春季攻势到此结束，主力转移到三八线北休整，两个阶段进攻都获得胜利的中国军队带着八千伤员，得意扬扬地缓缓向北撤去。

一派麻痹的气氛中，中国军队大难临头!（待续）